or1-ep1:彩虹之国(19)
“你们以前是不是和总督有点误会?”
在从总督府返回的路上,麦克尼尔向斯迈拉斯问起了这件事。军队向来是总督手中的一把利剑,过去的殖民地总督多半依靠武力手段压制反对派和土著抵抗者,无法掌控军队的总督不是合格的总督。就麦克尼尔目前了解到的情况而言,赫尔佐格总督和军队的主要领导人物的关系较为融洽,没人听说过他们双方之间发生过什么值得引起注意的激烈冲突。
“不是我们或是长官和总督之间存在误会,是长官代表的那批人和总督之间矛盾不少。”斯迈拉斯直言不讳地说道,“咱们eu的传统呢,你也是知道的——从拿破仑·波拿巴之后,军人地位过高就必然引起警惕。这种防备后来逐渐发展到了变态的地步,起初先人的动机是防止出现下一个波拿巴,如今则成了无差别的压制。坦白地说,长官并不是一个特别醉心于功名利禄的人,至少我看他在这点上比不得我。”
“你可真是诚实,这种话换作是我,我不会随便说出来。”麦克尼尔大惊,他虽然一早推测斯迈拉斯就是这样的人,但这句话从斯迈拉斯本人嘴里说出来的效果和旁敲侧击完全不同。的确,不仅是在南非,放眼整个非洲范围内,公民加入军队都只是为了混饭吃或获得一个便于成就一番事业的机会。当这些怀着相同想法的人意识到eu的传统限制了他们的收益时,他们就将不约而同地团结起来和守旧思想做斗争。斯迈拉斯向麦克尼尔辩解说,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军队是贵族的奴隶,而eu的军队则是官僚的奴隶,他们不想学拿破仑·波拿巴那样当野心家,只是要为被污名化的军队取回原本应有的地位和名声。
“保家卫国是光荣的,我一直相信这个观点。”斯迈拉斯叹道,“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多次类似的事件,元老院总担心在公民之中颇受欢迎的将领夺权,于是不仅不尽心尽力考虑如何协助他们击败外敌,反而处处掣肘,这种仗要是能打赢才叫见鬼。”留着一把大胡子的少校对当前的局势并不乐观,“我们以前的胜利,不过是靠着长期的积累,倚仗全国的硬实力和敌人对抗;现在各方面的发展都陷入了瓶颈,以前的办法是没法再取得新的胜利了。”
“如今天下太平,打什么仗?”麦克尼尔对此嗤之以鼻,“我没有贬低你的想法。但是,不管打着什么旗号,侵略行为从来没有正义性可言,任何情况下都是。除非eu又受到外敌入侵,不然军队毫无用武之地反而是公民最大的幸福。”
“你也说了,我们eu最大的对手现在应该是布里塔尼亚帝国而不是和我们斗了一百多年的老宿敌。”斯迈拉斯忍不住笑了,“恕我直言,那个半死不活的中世纪国家不配做我们eu的对手。”
麦克尼尔感到有些无奈。没人会相信布里塔尼亚帝国将成为eu的威胁,eu从上到下或许都沉浸在迷梦中,不然就是故意装聋作哑。麦克尼尔宁愿相信他们是选择性地视而不见而不是真的人均痴呆。前者还有救,后者大概只能从零开始。不过,世上也很少有人能预料到下一个阶段的对手是谁,尤其是当这种崛起具有戏剧性时,预测就变得更加不可能。东罗马帝国最终也没有实现光复罗马全境的梦想,反而把自己喂给了土耳其人。布里塔尼亚帝国和旧欧洲的保皇派余孽在新大陆枕戈待旦将近二百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将继续沉沦还是在绝境中完成反戈一击。这两种结果对布里塔尼亚人来说,并无太大差别,因为高高在上的贵族从未想过将自己得到的战果分给多灾多难的民众。
他们要去接即将被释放的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少校。麦克尼尔看中了这位战斗专家的能力,希望请他来训练那些即将和土著展开搏杀的门外汉。有着这层联系,加上达特曼上校的督促,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没有理由拒绝。在剿灭不服从eu统治的土著部落的同时,军队也会选择将那些顺从者从原址迁出。无论战果如何,南非已知范围内都不会允许再有土著部落出现,要么等着被消灭,要么就迁到其他地区接受改造。赫尔佐格总督不仅要掐断某些人的非法资金链,更要打折他们那只敢随便往南非伸出来的黑手。
“赫尔佐格少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斯迈拉斯局促不安地说道。
“我也可以随便找一个您不熟悉的人,然后说他是好人……只要没被戳穿。”麦克尼尔没好气地说道,“大家都一致认为不能再这么浪费时间了,我不想因为性格不合等等因素,再花上更多时间进行磨合。”
“那您可以自己训练他们嘛。”
麦克尼尔苦笑着摇了摇头。
“除了少数几个有过服役经历的,大多数都是地痞流氓,只想着借这个机会合法地捞上一大笔钱,他们并不见得会听军队的指挥。他们确实有本事,近战和射击水平都不错,但是互相之间严重缺乏配合,而且不会完全执行命令。因此,我是没法制服他们的,要让真正的大人物给他们施加压力。赫尔佐格少校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只是担心那些家伙搞冷对抗,最后不了了之。”
“麦克尼尔,你不用太担心。”斯迈拉斯自信地说道,“别看他们现在满脸不屑,等到把他们往北方的冲突地带一扔,保准哭爹喊娘,你就是叫他们当场下跪求饶都没问题。人呢,没到生死攸关的时候,总还是有些傲气的,这一点咱们都要理解。”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对待一切都很苛刻,有时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这个有着严重的迫害妄想症的青年把一切活动看作是保命的必要步骤,他不仅要让自己贯彻落实这套生活方式,如果力所能及,他还要帮别人学会这些本领。这种过分的热情经常得不到回报,别人只当他头脑不清醒。幸好,没有人拿赫尔佐格少校的精神状况做文章,不然又会有人指责总督阁下使用非法手段才让独生子混入军队。
吉恩·斯迈拉斯将车子停在路边,等着阿达尔贝特出现。少校在这天稍晚些时候被释放,尽管有些人认为应当追究他驾车伤人的责任,但这件事和尼托·马里亚姆杀死雇主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新闻,司法机关一致认为没必要做过多的追究。几分钟过后,一个穿着灰色单衣的青年拎着一个公文包,出现在路口,向着这辆车走来。他虽然生着一脸凶相,表情倒是柔和,可惜也只会表现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相貌是天生的,怪不得别人。
随着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打开车门,斯迈拉斯主动伸出手向他问好。阿达尔贝特疑惑不解地看着坐在后排的麦克尼尔,迟疑地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这就是赫尔佐格少校。”斯迈拉斯向麦克尼尔介绍这位刚摆脱罪名的青年军官,“这位呢,是您的恩人,麦克尼尔。”
“谈不上恩情,只是运气。”麦克尼尔连忙推辞,“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斯迈拉斯少校倒是帮了不少忙。”
阿达尔贝特冷淡地和麦克尼尔握了握手,然后就不再搭理这个和自己并不相识的陌生人了。他和赫尔佐格总督的相貌有七分相似,只在细微之处略有差别,这些细节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赫尔佐格少校的长相比他父亲更显得凶悍。或许当他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垂垂老矣时,那种自内而外的凶猛气息才能得到遏制。单从外表来看,任何人都会认为他是个表里如一的强硬派,谁也不会猜到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是个有着迫害妄想症的可怜人。内心的极度敏感和外在的强悍形成了鲜明对比,使得他的这一精神问题长期未被察觉。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阿达尔贝特瓮声瓮气地问道。
“不着急,我们先把该交代的问题说清楚。”斯迈拉斯没有启程的意思,“达特曼上校打算到北方剿灭疑似和袭击案件有关的土著部落,他相信这些部落不知从什么渠道获得了来自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支持——详细情况你可以问这位麦克尼尔先生——唯一的问题是,现今总督阁下正对外表现出愿意改善土著生存状况的姿态,大张旗鼓地对土著下手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阿达尔贝特沉默了一会,可能是在思考自己的父亲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又想拿好处,又怕麻烦。”阿达尔贝特叹了口气,“要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想,那也无可厚非;但是,上行下效,大家都这么想,结果就是没人愿意出工出力,所有人都只学会躲在后面偷工减料。”
“上校的意思是,军队的名义是维持北方地区治安,他打算雇佣一批人渗透部落周边地区,在短时间内将那些部落消灭。”见阿达尔贝特把自己当空气,麦克尼尔决定表现出自己的存在意义,他并不指望阿达尔贝特能对他感恩戴德,不过这种形同陌路一样的生硬态度实在不像话,“从目前的结果来看,我不否认这些人之中有许多具备高超战斗力的优秀人物……大多数还是在滥竽充数。前几天,我到您所在的部队调查,听说了您在各方面的工作成果,所以特地来请求您负责监督训练工作。”
“你们有多少人?”
“一百多人。”
“敌人有多少人?”
“不会超过1000人,而且实际数字肯定比这要少得多。”麦克尼尔胸有成竹地答道,“我相信土著对本地的安全造成这么大威胁的根本原因是军队之间的互相推诿,如果防卫军和警备军合作布置封锁线,土著溜进城市搞破坏的概率是0。他们的最大优势就是神出鬼没,而我们每次深入虎穴也只不过空手而归,现在我们正需要一个办法将他们的活动空间不断压缩,直到最后将他们彻底剿灭。”
其实,斯迈拉斯内心也对这个计划抱着很大的期待。只要发生大规模武装冲突,他就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凭借他的本事,哪怕袖手旁观也有挂名的机会,更不要说这次他将协助上校一起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了。在斯迈拉斯看来,他们对这一军事行动是志在必得,eu军队没有理由输给一群土著,哪怕是他们训练的非正规部队也不会在这群落后的原始人面前低头。想要凭借战功换取晋升的机会,就只能寻找这种场合了——有生之年,世界上也许不会爆发新的世界大战,而斯迈拉斯的目的绝不是默默无闻地退役回家种地。
“我也补充一点,只要这个作战计划顺利进行,其余部队就按原计划推进,这些土著在我们的优势兵力之下不堪一击。假如周边其他地区在这时候还敢捣乱,我看届时必须让他们意识到背叛eu的后果。”
阿达尔贝特点了点头,似乎是表示赞同:
“好,我有兴趣。整个任务大概耗时多久?”
“理论上来说,从头到尾是半年。”麦克尼尔答道,“事成之后,所有参与人员都能拿到一笔奖金,有些人就是冲着奖金来的,他们多半手头拮据,还有些人简直是快饿死了。”
“这可不行。”阿达尔贝特立刻听出了异常,“我建议——只是个建议,先给他们发一部分,再把他们一起拉到北方。如果什么都不给,等他们那种即将赚大钱的兴奋消失之后,万一闹出什么变故,本人一概不负责。”
“我也这么想。”麦克尼尔笑了,“看,大家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是相似的。唯一的难点在于,发不发钱以及发多少,并不是我们能过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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