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做这次的报信任务之前,他们一起的几个兄弟还都说,这是一桩美差。
凤无忧帮着萧惊澜叛出西秦,还新建了一个国家。
现在燕云展得越来越好,就算是皇上亲自出手征伐,也没讨得了什么好处。
可,一旦凤无忧是移魂的事情得到确证,那她定然会引起天下之人的忌惮和厌恶,到时,整个天岚大陆的人,都会联合起来,一起讨伐燕云和芳洲。
这对皇上来说,绝对是件好事,而来传这个消息的人,也说不定会得到极大的奖赏。
当时,这个任务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其他人都羡慕得要命,他自己也美滋滋的,哪怕路上受了那么多苦,也觉得很值得。
毕竟,很有可能这一次之后,皇上就会记住他,以后的荣华富贵,也全都可期。
可是他怎么也没料到,慕容毅竟会是这种反应。
不仅没有奖赏他,反而狠狠地骂了一顿。
他想不透其中的原因,可是却知道,他现在必须立刻离开,把慕容毅的话再传给江大人。
慕容毅让他滚,他就片刻都不敢停留,从行宫出来之后,立刻就又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一时间,忍不住悲从心起。
他也太可怜了吧。
好不容易跑到光复,先是等了一夜,连眼睛都没合,现在更好,水都没喝一口,又灰溜溜地往回赶。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了之后,慕容毅在那个房间里坐了很久。
他不住地回想着先前听到的话。
凤无忧不是凤无忧。
那……她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
和他在一起同生共死的凤无忧,是哪一个?
拒绝他,背叛他的凤无忧,又是哪一个?
若是,凤无忧是以前的凤无忧,她……会喜欢自己吗?
虽然,军士带来的证据里说的很清楚,凤无忧是从林飞羽派人杀她……也就是她从城外衣衫不整回来那天之后开始改变的。
可,他总怀着一丝期冀。
也许,不是那时候呢?
也许,是在那之后,才开始改变的呢?
也不知道在房间里坐了多久,甚至外面天色黑下来,都不知道。
直到有人在外面敲门,小声地禀报道:“皇上,宴会要开始了。”
慕容毅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
光复城城墙今日竣工,他下令摆酒宴庆祝。
这是他这几个月来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如今庆功大会上,自然不可能没有他的身影。
“朕知道了。”慕容毅应了一声,调整好情绪,再次恢复那种淡然威严的模样,举步走出房间。
“哥,我们还不能去见皇上吗?”行宫的一个房间里,长孙云初焦急地问着长孙云尉。
“皇上吩咐了,没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去。”长孙云尉也急。
长孙云初把城里那些传言告诉他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胡说八道。
移魂这事,只不过是在野史杂言里面乱说的,从来没见过任何真实的例子。
江桐居然拿着这事来给皇上说,简直就是脑子抽风。
可是,随着长孙云初把她了解到的关于林家护卫的事情,还有凤家人的那些证词的事情一一告诉长孙云尉,长孙云尉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若是真的不只是传言,还有这些证据,那的确很可能让人相信。
尤其,事关凤无忧,慕容毅的判断力绝对会受影响。
这时,他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刚才把慕容毅请走的那个人,似乎就是江桐的人!
按长孙云初所说,为了不让江桐的人马先到,他们的爹长孙老国公还派人出手拖延那些人的行程,可没想到,居然在最后这一刻,被抢了先。
长孙云尉懊恼的要命,匆匆带着长孙云初奔回行宫想要求见慕容毅,可却被告知,皇上有重要事情在谈,没有得到命令,谁也不准入内。
慕容毅向来令出如山,长孙云尉跟了他这么多年,对这一点最为了解。
即使是他,也不违抗慕容毅的命令在这种时候闯进去。
于是,他们只好等着。
可一直等到天色擦黑,慕容毅还是没有出来。
“我再去看看!”长孙云尉每隔一会儿就会过去看看,这一次他正要出去,却差点和外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长孙将军……”来人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站定之后说道:“将军,宴会马上要开始,皇上已经去了,长孙将军也快些过去吧。”
长孙云尉也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今天还有宴会的事情。
这个宴会是慕容毅犒劳光复城所有修城将士和民夫的,这样的宴会,自然不可能让长孙云初参与。
她一个贵族女子,哪里能让那么些男子见到?
长孙云尉郁闷的不行,说了一句马上去之后,转回房间道:“你再等等,宴会一结束,我立刻带你去见皇上。”
若是可以,长孙云初真的很想立刻就去见慕容毅,可……她不是官啊!
再加上,又是女子的身份,许多事情就更加不方便。
因此,她就是再急,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咬着唇点头道:“那你少喝点酒,别忘了。”
宴会地点并未设在行宫,而是设在了城门前,清理出很大一块空地,摆满了酒菜。
长孙云尉到之后,想找慕容毅说几句话,可还没来得及,督建的官员就迎了上来,请慕容毅为城池题匾。
光复城现在城门上的匾额是城中读书人写的,只是一块木匾。
这城池先前没有建起来,用这些字暂时应付一下没有问题,可现在建起来,又是慕容毅一手促成的,这个匾额,自然要由慕容毅来题。
慕容毅也没有推辞,一声吩咐,下面的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笔墨拿上来。
他看着面前巍峨的城墙,只略微停了停,就饱蘸浓墨,在纸上写下大大的“光复”二字。
慕容毅的字中正大气,处处透着辉煌气象。
两个字一气呵成,笔走龙蛇,利落至极。
下面的人只见慕容毅写字的气势就已经大声欢呼,当墨汁干透,把字幅举起来的时候,他们的呼声更是震彻整个城池。
“开宴吧。”慕容毅没有多话,直接吩咐了开宴。
三个多月的时间能建起这么一座大城,对他来说,也是一件足以自豪的事情。
这三个月,参与建城的,无论是官军还是民夫,都极为辛苦,他今天的宴席,也是对他们的嘉奖与肯定。
立时,各种菜肴流水介一样地上来,酒水也是充足供应。
建城的人辛苦了整整三个月,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一回,全都不客气地吃喝起来。
慕容毅亲自下令给那些在建城工程中出了力的大小官员,民夫领们赐酒赐菜,那些人领受了之后,又纷纷向慕容毅敬酒拜谢,以示感恩。
这场宴会的规模极大,除去正常值守的士兵之外,几乎所有参与建城的人都有份。
他们当中很多都是平民百姓,做梦都想不到他们有一天会和皇帝在同一个宴席上吃饭。
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可是慕容毅提了几杯酒之后,他们也都渐渐放开,大口地吃喝起来。
到了后来,更是大着胆子拥到御前,向慕容毅敬酒。
慕容毅在光复这么久,所做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
他不是高高在上地号施令,而是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不论是打仗,建城,还是劝课农桑,处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这三个多月来,他们几乎都忘了他是皇帝,还以为,他就是关心他们疾苦的父母官。
这样的皇帝,他们心服口服。
因此,哪怕心头还有畏惧,还是带着敬意来给慕容毅敬酒。
这样的敬酒慕容毅当然不会推辞,全都带着温和的神色一饮而尽。
那些民夫百姓们见慕容毅这么平易近人,对他的爱戴更增添一分,可同时,来敬酒的人也更多了。
毕竟,能跟皇帝一起喝酒的机会,这辈子可能也就只有这一次。
慕容毅几乎来者不拒,凡是来找他敬酒的,他全都喝了下去。
一来二去,也不知喝了多少。
旁边给他倒酒的亲卫心头都慌,他到底,换了几个酒坛子了啊?
可不管慕容毅喝了多少,神情都是一如往常,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这样子,又引起了一阵“皇上好酒量”的欢呼。
长孙云尉在下面看得焦急地要命。
虽然慕容毅表面上没事,可是他却看得出,慕容毅的目光已经有些恍惚,焦点也不是那么分明。
只不过,这些变化很细微,除了和他朝夕相处的长孙云尉,别人很难看得出来。
慕容毅虽不忌酒,从前在边关的时候,也时常和将士一起饮酒,可……他的自制力极强,哪怕是在确保安全的地方,也绝不会让自己喝醉。
可是今日不一样。
他似乎是故意想要灌醉自己。
为什么?
长孙云尉心头快速地转动着念头。
是因为昨天夜里的事情,还是……因为刚才听到的事情?
但不论因为什么,这都绝不是个好兆头。
如慕容毅这般坚强的人,心里到底有多少苦,才会让他甚至不惜用酒精来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