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淑莹适才见他进门,身子因紧张颤得都忘了行礼。但她竭力保持镇定,说道:“是。”
“账本在哪?”
“尉迟世子,”姚淑莹说道:“此事乃机密,还请世子爷让人将门关上,我在细细与你道来。”
尉迟瑾挑眉,冷笑:“你想耍什么花样?”
姚淑莹白着一张小脸,羞耻又难堪,却依旧说道:“还请尉迟世子让人将门关上。”
尉迟瑾冷睨她片刻,最后抬下巴示意耿青关门。
耿青将门关上后,随即屋内光线一暗,姚淑莹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起来。
“世子,”她说:“我若是说出了账本的藏匿之处,可否答应我个条件?”
“说说看。”
“若是我父亲定罪,可否免我与我母亲受罚?”
这种小事比起抓三皇子的把柄来,自然是十分划算的买卖,因此尉迟瑾想也未想,便点头答应:“可。”
“我还有一事。”姚淑莹道。
尉迟瑾皱眉不悦:“还有什么条件,一起说了。”
“世子,”姚淑莹咬着唇,葱嫩手指扯住斗篷的带子,而后缓缓一拉:“我还想留在世子的身边服侍,不求名分,只求世子......”
她话还未说完,就只觉得眼前光线忽地变黑,然后就感到有什么东西将她直接盖住了。
尉迟瑾在她扯带子的时候就已经闭眼,迅速挥手扯过斗篷就朝她身上兜头盖过去,随即铁青着脸出了书房。
耿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往里瞧,看清状况后猛地一怔,也赶紧转过身。
“将她押下去,”尉迟瑾走到院门口吩咐道:“务必将另外的账本审问出来!”
“是。”
“此事不许让她知晓。”
这个“她”指的是谁,耿青自然也清楚,赶紧应声:“是。”
尉迟瑾莫名地有些慌,没想到来书房遇到这样的事,虽然他没看清楚,可就怕这种事传到了苏锦烟耳朵里。适才两人在书房关着门谈事,万一又被她误会了去,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隐隐有些后悔来这一趟,然而走到半路却遇见迎面而来的苏锦烟。
“你做什么去?”他快步上前拉着苏锦烟就往回走。
苏锦烟纳闷:“张叔派人送了东西过来,我去外院瞧瞧。”
“晚些去,”尉迟瑾说:“现在先陪我去赏花。”
“???”
苏锦烟瞧了瞧周围的枯黄落叶,大秋天的哪来的花赏?
....
尉迟瑾将她拉到水榭里坐下,苏锦烟被他这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如何了?”她问:“姚小姐将另外的证据说了吗?”
“嗯。”
“那如此一来定城这边的事也快结束了?”
“嗯。”
尉迟瑾不想聊这个话题,他问道:“你刚才说有事要与我商量,是何事?”
苏锦烟斟酌片刻,说道:“我在定城这边的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便想快些离开。”
尽管这话尉迟瑾之前也听她说过,但此时再次听了也仍旧是不大舒坦。
他许久也没说话,定定地望着池塘里枯萎的荷叶,面上看不清情绪。
“尉迟瑾,”苏锦烟迟疑地:“这些日子以来多谢你照顾,你的恩情我铭记于心,日.后有机会定当......”
听她说这些敷衍客套之词,尉迟瑾忽地上火,转身厉声问道:“日.后是何时?”
“我这人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尉迟瑾说道:“你既觉得欠我恩情,那就尽快还了。”
苏锦烟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心下无奈,劝道:“尉迟瑾,天下无不散筵席,我们总归要分道扬镳,你回你的上京城做贵公子,我做我的生意买卖。”
尉迟瑾气恼,心里堵得说不出话。
他一直不想面对这样的事,但终究还是来了。然而曾经想好的无数请求她留下来的话,此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如此坚决,他怕说出来不仅没能将她留下,反而让自己落了面子被她看笑话。
可此时她说要走,自己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盯着荷塘生闷气。
“我明日便让张叔过来接我,”苏锦烟说道:“尉迟瑾,上次我见你涂伤口的药膏没多少了,我特地请了医馆的大夫给你配了几瓶,都是极好的药材,你记得......”
尉迟瑾转身:“你都要走了,还关心我作甚?”
“莫不是你其实心里有我却不肯说?”他走近两步:“苏锦烟,你若是跟我回京城,我也不是不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苏锦烟迷惑:“我的什么要求?”
“你不是不喜欢我娶别人吗?”尉迟瑾不自在地道:“我不娶就是了,以后也不会纳妾。”
“还有,”他继续道:“你喜欢做生意,我也随你。你想出院门游玩我以后有空定然也会陪你。”
“呐,”尉迟瑾昂着下巴,别扭且傲慢:“你的要求我都能答应,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闻言,苏锦烟沉默下来。
秋日晨曦落在窗边,将窗下的一株兰花照的青翠欲滴,水榭里安安静静,仿佛连空气也静止了。
尉迟瑾说完那番话,心里隐隐的期待着,下意识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心头也越来越凉。
他眸色渐渐染了些伤感,抱着最后的希冀问道:“你为何不说话?是难以抉择吗?”
良久,苏锦烟才淡淡地叹了口气,说道:“尉迟瑾,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随着这句话,尉迟瑾的心骤然一痛,有什么酸酸涩涩的东西涌上鼻尖。他缓了缓,又缓了缓,过得许久才将那股难受的情绪压下去。
他转身,故作潇洒地说:“什么叫回不去,你不试试又如何清楚。”
“苏锦烟,”他继续道:“我这人也不是很难相处,你若是觉得我有不好的地方,你大可说出来,咱们毕竟是夫妻,我勉强为你改一改也不是不行。”
“尉迟瑾,”苏锦烟抬眼,质问他:“你就这么喜欢我?”
她眼神里带着点嘲弄,带着点挑衅,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嫌弃。
这样的眼神陌生又另他难堪,仿佛已经看穿他心底,将他隐藏的秘密剥开爆嗮在日光下,毫无遁形。
他迎上她的视线,喉咙动了动,迟疑许久才回道:“是!”
“我是喜欢你。”他面上故作轻松的笑已经消失,眸色认真地说道:“我就是挺喜欢你的,苏锦烟。”
苏锦烟愣了下,他眼神坚定且平静,像暗流汹涌的深潭,仿佛下一刻就要滚滚而来将你淹没,令她有些惊骇。
适才她故意装出的一副高傲神情,原本也只是激将之法。她将他心底的东西揭穿,将他的高傲踩在脚底,只望他知难而退。却不想,听到的却是这般回答。
她甚至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不着痕迹地别过脸:“可我不喜欢你。”
“尉迟瑾,放手吧。”
说完这句,她缓缓转身,出了水榭。
第59章
姚知府倒台后, 身后跟着的一众人也纷纷受牵连,首当其冲便是宋家。
宋家许多产业都被官府没收了去,独独只剩宜县祖上留下的米粮铺子。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即便只剩最后一点祖产,对寻常百姓来说也依旧是可观的财富。
宋德章不甘就此认输,欲要另辟蹊径重振宋家家业。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宋家族长们已经连夜商议,将他提出了局。
宋德章急匆匆从定城赶回宜县时,就被拦在了宋家家门外。
“这是何意?”他阴沉着脸。
“二爷,哦, 对了...”管家面色不大客气地道:“如今你已不再是宋家二爷了,宋家的新家主是大老爷。”
宋家大老爷是宋新和,也就是宋德章的大伯。
“吃里扒外的东西,”宋德章满眼戾气:“谁给你的胆子更换家主?”
“嘿, 你别不服气。”管家道:“前儿宋家族长便定了此事。大老爷说了, 二爷自己犯错断送了宋家前程, 已经不配再当宋家家主。念在二爷还是宋家血脉的份上,高永巷的宅子往后便留给二爷住, 只是这宋家大门,二爷可入不得。”
“来人啊, ”管家吩咐:“将二爷的衣裳行礼送出去。”
宋德章眼里恨得要滴出血水来,他咬牙笑了会儿, 说道:“果真是宋新和的好走狗, 当年你走投无路时,是谁救了你难道忘了?”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他大喝:“叫宋新和滚出来!宋家是我父亲打下的产业,他一个庶子也敢独占宋家?”
宋新和的母亲是妾室扶正,但依旧被人从小鄙视为庶子。而宋德章的父亲才是原配正室之子, 却于八年前便与妻子双双去世。彼时宋德章才十四岁,上头只有个比她大三岁的姐姐,俩姐弟算是相依为命。
宋家叔伯们早就觊觎宋家家财已久,经常打着分家产的旗号欺负姐弟俩。当时的宋德章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面对豺狼虎豹,他狠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楞是将宋家叔伯逼退。最后宋德章的姐姐甘愿做了姚知府的妾室,宋德章在宋家的地位才算稳固下来。
而如今,姚知府倒了,宋德章最大的依仗也没了。再加上之前宋德章败在了苏锦烟的手上,宋家族长们便以此大做文章,联合宋新和直接将宋德章赶出了宋家。
这样的打击,无异于雪上加霜,也是宋德章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他仿佛瞬间被人抽了脊梁骨,整个人颓靡不振。辗转多地又回到定城,无论如何,定城还有个姐姐,是他最后的亲人。
这日,宋德章坐在街边小酒肆独自饮酒,醉得昏头昏脑,脚下倒了好几个酒壶,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孤独。
他拎着酒瓶倒酒,倒了半天才滴出几滴,于是又晃了晃,不悦喊道:“小二,拿酒来!”
下一刻,视线里出现个白色身影,那人如玉一样的手指提着只酒壶,将酒注入他杯中。然后不紧不慢地在他对面坐下。
宋德章眯眼看去,见是“老熟人”,缓缓地笑了。
“来看我笑话的?”他咬牙切齿。
“适才在对面茶楼饮茶,”苏锦烟道:“见你独自一人在此饮酒,便过来与你说说话。”
“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