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
堂里密密麻麻的人群当中响起了接二连三的附和声。
这厢又回到了之前他们吵将的话来,本家大当家的那一大通火只烧出了方才片刻的安静,仿如鬼打墙一般。
“让吧,我看可以让,”一直作壁上观,坐在族老们下首的族中祭师常通公突然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开了嘴:“今天人到的很齐,也没两家不来的,也难得,我看趁人到的齐不如就今天表决一番,大家写个签,赞同的写个可,不赞同的写个否,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这事定了我看大家回去也安心。”
他这话一出,那几个族老顿时每个都鼓大了眼,朝他看了过去,其中以文公为最。
他们几个老的心里很清楚,本家这个
不知道手里藏了什么本事的年轻当家已尽了全力守住常氏盐井,他一撒手,这族里没一个守得住的,就是到时候以上贡去跟人讨好,他们分的银子能有今日多吗?
放弃一个眼看本事愈来愈大蒸蒸日上的本家,去和一群乌合之众守盐矿分银子,那简直就是末路。
那些脑袋空空的闲汉不知其中厉害,真让他们表决了,他们还真真干得出这糊涂事来……
眼看人群当中的嘈杂声更大了,起了心思蠢蠢欲动的人更是多了,就是常文公的儿子常以公也按捺不住了,本家那个年轻当家早就对他家有了意见,他恨不得常家赶紧完蛋,他生怕老父亲心里还有常家,站在老父亲身边的他往后悄悄退了半步,拿手碰了碰老父亲,暗示他赶紧把事应下来。
老儿子这一催促,常文公心下一横,柱着拐仗在地上猛地捅了好几下,等到所有的人都朝他看过来后,他板着脸道:“老夫把丑话先说在这前面了,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分了本家的权,明天皇宫就能把盐井收回去,你们别忘了,这盐井到底是给谁的!”
闻言,他的长子呆了,不敢置信朝老父望去。
“可我们也姓常啊……”有那不服气的当场就高声反驳。
“你们姓个屁的常,”文公也怒了,“当年老祖心善,嫡庶一体,散木成林,这才有了我们常家如今的壮大,是他和嫡系一直在养活我们,现在孝鲲也尽了力气弥补了他父亲在世时的所作所为,你们还想如何?真想让人吃了我们常家,等着一无所有吗?”
常文公心知今日他不把话说狠了,常家这盘散沙就完了,他家也不能幸免,他那私心甚大但没脑子的老儿子尚能为图一时痛快搅散常家,常家这些个见好不想收,眼皮子浅的人只会比他儿子更甚,“这些年我们朝户部要不到银子到底是所为何事,你们心里难道不清楚吗?非得老夫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喷到你们脸上你们才认帐吗?非得老子发脾气,我看你们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跟六公公说的一样,个个都去要饭了,你们才甘心是罢?”
常孝鲲那通火没烧到屋里那一撮想多要银子的人心里去,但常文公作为族里活得年纪最长的老人,他这话却是烧到那些心思活跃的人脑子里去了。
“人呐,”见那一群最不服的人都看向了他,常文公杵着拐仗,看着他们意味深长地道:“要知道知足,要知道见好就收,这次能要到银子,还是十来年的银子都给了,那下次要一两年的,想来也不在话下,今年有明年有的事,放在哪都是难得,大家听我这老头子一句,要惜眼前福啊。”
常文公不想说本家那不长眼的年轻当家的好话,但也不得不把人撇去,把甜头摆明出来让人听个明白。
他是不喜常孝鲲此子,但临到这一步,他也不想当常家的罪人。
常通公这厢看了常文公一眼,嘴边闪过一道嘲讽的笑意,随即复又闭眼,接着闭目养神了起来。
这老贼,算他还有点良心。
“文老祖说的也对,”那最不服气人当中最为年长的那个在跟同伴们相互看了几眼后,这厢讪讪开口道:“这次本家去都城要回银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对对对。”又一片附和声,发自此前跳得最凶要本家赔偿
他们这些年没得分红的人的嘴里。
还有人说着话,皱着眉朝文公背后的以公看去。
这跟以公公和他们说好的不一样,但他老父亲都开了这嘴,想来他们私下合计的事情也就作罢了。
这老东西,言而无信。
“那你们没意见的话,就按之前商量好的来罢。”常文公被架到了这份上,不得不出头代那些闹得最凶的人出头朝常伯樊发言:“本家当家啊,你看这银子是今天领,还是你另有章程啊?”
常伯樊笑了笑,也恢复了此前的温和,温声回了他:“银子今天是没带过来,银票票面大,我要找人兑两天方能兑出来,这样罢,族里人也有不同的意见,今天明天回去仔细想一想我今天的话,要是没有反对的,后天早上辰时就能过来堂里领银子。”
“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有意见的,最好是现在跟我提出来,事后跟我闹的话,”常伯樊说着面向了众人,反对的,不反对的,他都转了一圈看了一遍,冷着嘴角道:“就别怪我这本家当家的无情了,我身为常氏一族的族长,本家的当家,放任你们在我面前如此放肆不尊不敬于我,这是最后一次,记着,最后一次,如有再犯,下次就休怪我无情了。”
说罢,常伯樊站了起来,朝孙掌柜吩咐了一句:“你把后面的事和他们说清楚。”
说毕,他朝一直站在角落没说话的息部等人点头,道:“息都卫,您可带着您的人出来了,我们走了。”
息部自黑暗走了出来,朝常伯樊拱手:“好。”
他和他的部下今日穿回了京畿都卫郎所穿的紫色卫服,这卫服前胸处绣有一只白色凶恶的虎豹,他们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样子,就像穷凶极恶的猛兽下山,踏入凡间。
堂里挤了密密麻麻的近百人,自他们出来,一众人发出了清晰可闻的抽气声,等到息部出声,他们着急恐惧地朝本家那年轻当家看去。
只见那年轻当家朝那所谓的息都卫回了一礼,面向他们的时候就沉下了脸,甩了袖子,背手率先往那门口走去。
那拦了他路的,见他过来,当下脑子一空白,急急闪开身子让出那路来。
息部扶着腰间大刀,率部下走在了他的身后,惹得那离他身近的人在他们路过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等他们一走,那急不可耐的人冲到了孙掌柜面前,急吼吼道:“你们一进门可没说过,都城里有大人跟你们来了!”
孙掌柜的满脸的笑,道:“老孙还以为各位爷都知道呢,昨天县令不是都来我们府里见过礼了?老孙还以为满大街都传遍了,各位也知道了。”
“他们来作甚的?”有那更心急的推开这人,一个激动,口水都喷到了孙掌柜的脸上。
这厢众人都朝孙掌柜的围来,常文公已然被他们忘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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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回这位爷,这个老孙就不知道了。”孙掌柜回。
“他们何时到的?怎地来了这么大的人物也不跟我们吱会一声?”有人不满。
孙掌柜脸上堆着笑,“这个老孙也不知情,这位爷若是想知道,可以去问问老孙东家。”
问话的人被他哽塞住。
跟着人一道起哄的胆他是有的,但如若是跟本家当家当面面对面……
那他就不太想了。
族老当中也有那想知道来者何人,是什么时候到的,听到孙掌柜的这句回话不禁皱了眉。
“那你有什么是知道的?”见孙掌柜一问三不知,有不悦喊道。
“老孙知道各位家这次要领多少银子,前面老孙就说了,今天主要是老孙跟你们对帐,没错的话,过两天只管拿着老孙给各位打的定条当面领银子,”孙掌柜朝他们拱手,抬头朗声道:“各位爷,眼看着大中午了,也不早了,这一算也是要大半个下午的事,不如我们现在开始?”
苏苑娘在后院陪父母亲说了一会儿话,还没把从都城带来的书和父亲清点完,就听下人跑来报,说老爷回来了,正陪着两位大人在前堂说话。
苏苑娘还以为常伯樊今天中午回不来,还叫明夏准备好饭菜,到时候送到族堂去,没想成人提前回了。
“老爷说什么了?”她问家人道。
“老爷让小的问您今天午膳开在哪。”
苏苑娘想了想,道:“摆飞琰院廊下罢。”
今日家里想必不得闲,前院那里来来去去少不了人,还是摆在后面吃清静,且都卫府的人一路来也熟了,在苏苑娘眼里他们虽不是自家人,但也是亲近人了。
“那小的这就去回。”
“老爷就问了这一句?”苏苑娘喊住他。
下人回头,脸上有些迷惑,“回夫人,是的。”
“去罢。”
下人去了,佩二娘瞟了女儿一眼,“还想让人家说什么?”
“以往常伯樊都是先回我这的,他呆在前面,我还以为有事呢。”苏苑娘回了母亲。
“他要跟人家说话呢,且你忘了,你那书呆子爹爹和我在你这呢,他能像往日那般随便?”佩二娘说着瞪了那拿着书就已然把她们母女俩忘了的老书呆子一眼。
苏谶似是没听到,正脸带着神秘微笑爱不释手地捧着书如痴如醉地看着。
这厢苏苑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什么如此,小书呆子,你真懂了吗?”小书呆子带回来书,把老书呆子的魂都勾走了,佩二娘恨恨地点了下女儿的头。
“苑娘懂啊,”苏苑娘颔首,“在我心里爹爹娘亲不是外人,是无需顾忌的,可在常伯樊那不是呢,他要做规矩给你和爹爹看,到时候……”
佩二娘听着笑了,“你还真懂?”
“你们就没理由嫌弃他了。”苏苑娘的话落了音,将将落音就被母亲抓着手臂打了一下。
“你看看你女儿,这才嫁过来多久,心就偏到夫家这边去了,你还不管管?”佩二娘打完女儿就抽丈夫。
苏谶忙把书伸远,不让它落入夫人的魔爪,嘴里则呵呵和夫人笑道:“偏也好,偏没事,偏了也还是我们的女儿嘛。”
佩二娘一听,抚着胸口忙替自己顺气,“还好嫁出去一个了,还好还好,我都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没被你们父女气死真是菩萨保佑。”
苏苑娘笑着过去替母亲顺气,她听了娘亲的话,还煞有其事地颔了下首,道:“是,娘亲福大命大。”
佩二娘瞪了她一眼,却没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把她抱到怀里轻笑道:“还真是大了,都听得出顽笑话来了。”
以往只会当真,小脸一沉,眉头就皱了起来。
“是呢,苑娘大了。”靠着母亲的怀抱,苏苑娘心下一片安然。
她那谈笑自如八面玲珑的母亲,才华横溢正直仗义的父亲,这辈子定不会被她拖累了。
此厢前堂,常伯樊和都卫府三人在说过几日临苏城事情平定后出去采买的事。
常伯樊有几个固定采办的地方,如程家寨的山货野蜂蜜,楠林县的楠木,长山寨的珍贵香料皮毛等。
程家寨最临苏最近,整个寨的青壮都在当常伯樊的马夫船工,这是他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第二则是桐木县的长山寨,再过去就是楠林县了。
“常当家,你们这边到处都是成片的山林啊,”见常当家信手写来就是临苏和这几地的地图,卫次郎佩服地看了他一眼,盯着地图道:“要是北边都是这种地势就是好了,都是易守难关的宝地。”
“山里虫蛇也多。”比他年长几岁的陶臻这厢接话道。
“这算什么,那边也是。”
陶臻看了他一眼,朝他微微摇了摇头,卫次郎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朝常当家笑道:“常当家都是自己亲自去谈生意的?”
“也不是,都是老打交道的了,我底下有跟他们也认识的掌柜替我跑腿,我一两年的去一趟也行,主要也是冲着朋友之间见面去的,不过这次我要跟他们定的货多,生意大,且要连着要好几年,由我出面去和他们谈才好商量个结果出来。”另一个,常伯樊见他们很想知道他这边的事情,他也想拿出诚意来,带着这几个人多跑几个地方。
他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他也不怕皇帝和章大都尉图谋他的生意,相反,他们若是寻常人等,常伯樊有十分的实力也只会跟他们拿出六七分来,在他们面前,他有十分的能耐就想拿出十分的能耐来。
常伯樊隐隐约约觉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需奋力博这一把。
这厢他心中原本对卫次郎的身份有了一个确定,听到卫次郎的话和他私下和陶臻的动静,常伯樊便当自己一无所知,也没听出什么来一样,神色自如和他仔细解释道:“这次我手里也有了银子,想把前面欠他们的尾帐和他们清一清,把来年的订金给一给,我有诚意,他们也信我,等下次我手下掌柜的去了,就是货物上要赊欠他们一段时日,他们也不会不给货。”
“常当家的是个诚信人,”站在一边静默了一段时辰的息都卫这厢开了口,“也是个有担当的,刚才息某看出来了。”
“让大人见笑了,”闻言,常伯樊脸色未变,回他道:“临苏的族人这些年并不是太信任本家,常某想重拾上祖上的威言,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单靠一两件事的成功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