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饭菜已经拿回厨房热了一次,才听见外面撩门帘的丫鬟喊道:“宝二爷回来了!”
见贾宝玉在外面不敢进来,贾政喝道:“该死的小畜生,原以为你长进了,哪知才半天就现出了原形,下午又跑哪去了?莫不是在外面又干了什么坏事?还不进来,还来见老太太和你母亲!”
贾宝玉不敢辩解,低着头跑到贾母身边,恳求道:“老祖宗,您就饶了袭人她们吧,大冷天的跪在外面,别给冻坏了。”
见自己的心头肉完完整整的回来,贾母心里的气也消了差不多了,对身边的鸳鸯道:“让她们都回去吧,跟她们说,若再有下次,不拘哪个来求情,每人先打二十个板子!”
鸳鸯连忙去传话了,贾宝玉松了口气,才看向自己的老子,嗫嚅道:“不敢劳老爷的问,儿子下午和瑜哥儿去秦府一趟,只因瑜哥儿和鲸卿说了许久的话,故而回来晚了,请老爷责罚。”
贾宝玉果断的拿出贾瑜做挡箭牌,果然如他所料,贾政的脸色好了很多。
“即是如此,也应该与老太太和你母亲说一声,一声不响的跑出去,许久才回来,若是在外面出了事也是闹着玩的?带你出去的小厮是哪个?”
贾宝玉下了一跳,下意识道:“茗烟。”
“来啊,给我拿了茗烟,打二十个板子,告诉他,再有下次,直接赶出府去。”贾政下令道。
贾母不满道:“好了好了,你赶紧去别的地方抖你的威风吧,以后少说我的宝玉,好好的孩子见了他老子就像老鼠见了猫,胆子都快要被你唬破了。”
“明早别忘了和瑜哥儿到书房里读书,既是你自己要求的,便不可懈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否则,有你的好。”
贾政最后说了一句便出了荣禧堂,自去找地方用晚饭去了。
“老祖宗,还是先用饭吧!”见贾政离开,王熙凤才站出来打圆场,随即招呼丫鬟婆子们把在厨房蒸笼里热着的菜端上来。
王熙凤和李纨在旁伺候,桌上坐着贾母、王夫人、贾宝玉、林黛玉和三春七人,贾母道:“不用伺候了,你和珠哥儿媳妇也坐吧。”
贾宝玉笑嘻嘻的和林黛玉打了招呼,林黛玉小声道:“我说你这两日怎么不去找我顽了,原来是找那瑜哥儿去了。”
贾宝玉没想到林妹妹连贾瑜的醋都吃,连忙解释道:“贾瑜刚刚搬到前院,我怕他不习惯,故而这两天走的勤了些。”
“哦,哪个yu?”林黛玉好奇道。
“许是《三国志》里面那个周瑜的瑜,他和我一个辈份,都是玉字辈的,对了,妹妹明天要是无事,嫌屋里憋闷,可以到梦坡斋里和我们一起读书,贾瑜是个极有趣的人呢。”
林黛玉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的记在心底。
贾宝玉见林黛玉不再说话,又对另一边的贾探春发出了邀请,哪知道贾探春英眉一竖,道:“二哥哥便是不说,我明天也要去找他,问问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欺负环儿。”
贾宝玉一愣,旋即想起今天中午酒席上贾瑜对贾环说的那句“贾环,你要是再骂我,我就把你丢出去”。
他肯定是不相信贾瑜会无缘无故的骂环老三的,连忙为贾瑜解释道:“好妹妹,环老三是什么样的,你再清楚不过,定是他胡孱的,那......”
贾探春把快子一撂,打断道:“二哥哥,环儿才是你亲弟弟,你为何替贾瑜那外人说话?”
贾宝玉大呼冤枉,正待解释,却被林黛玉打断道:“明儿我和三姑娘一起去,把环儿带着,当面对质不就好了?”
贾宝玉突然有些后悔邀请林黛玉去书房里找他们顽了,若是被那不着调的环老三一闹,瑜哥儿还不知道在心里会怎么埋怨自己呢。
......
贾政这个人不贪女色,除了原配的王夫人,一辈子就纳了两个妾,一个是一无所出的周姨娘,另一个就是生了贾探春和贾环的赵姨娘了。
东路院,赵姨娘小院。
贾政喝着小酒,心情惬意,正待要对自己的爱妾说几句文青的话,却见贾环哽哽咽咽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如果说贾宝玉是贾政的心病,那么他这个庶子贾环就是他的心魔了,贾宝玉在他眼里再混账,再不成器,至少长的还是一表人才的,再看看自己这个庶子,贾政到现在也不明白,都是儿子,差别为什么会那么大。
你看他斜眉歪眼、弯腰驼背,像一只斗败的小公鸡,举止粗糙、满口市侩,哪有一点大户人家公子哥的样子。
同样是庶出,他兄长的庶子贾琮就比他的庶子强很多,至少那孩子安安静静的不惹祸!
见贾环这副样子,贾政心里仅有的那点愉悦顿时消失到九霄云外去了,刚刚酝酿好的甜言蜜语也忘了个干净。
“上不了台面的小畜生!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有一点主子的样子!”
对贾政的畏惧感,贾环并不比贾宝玉少多少,见自己的老子发了火,贾环吓得跪在地上,哭诉道:“老爷,外面那些人都不把我当做主子,今天中午那贾瑜还在席间骂我,说我是小娘养的,还要把我丢出府去!”
赵姨娘抓准时机,也哭道:“蛆了心的孽障,下流的种子,他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凭什么骂环儿。”
“住口!”贾政喝道,鉴于贾环以往的秉性,哪怕他说的是一个下人这么骂他,贾政都是不大相信的,更别提他说的是贾瑜骂他。
“定是你这畜牲先得罪了人!我还不知道你?整天到处胡孱,污人清白!”贾政大怒,下了炕抬脚就要踹贾环。
贾环唬的魂飞魄散,赵姨娘哭叫着抱住贾政,贾环得了机会,连滚带爬的跑了。
贾政怒气冲冲道:“看看你教育的好儿子!”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
翌日清晨,贾瑜从睡梦中醒来,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先用冷水净了脸,又用类似牙刷清洁的工具蘸着青盐刷了牙,最后整理了头发,照了照铜镜,好一个唇红齿白、玉树临风的美少年。
打开耳房的门,见小角儿还在蒙头大睡,贾瑜怕憋坏了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张通红的小脸,打开窗户透气,然后在院子里打起了军体拳。
打完拳,送饭的两个婆子也送来了早饭:素馅和肉馅的包子、小米粥、煮熟的鸡子和一些小菜。
叫醒小角儿,两人吃完了早饭,贾瑜打发小角儿自己去顽,便往梦坡斋走去。
“侄贾瑜给二老爷请安。”
“嗯,昨晚可还睡得习惯?”贾政关心了一句。
“谢二老爷的关心,侄一觉到天亮。”贾瑜道。
“你身边好像还没有伺候的丫鬟吧?”贾政又问道。
“承蒙老太太的恩情,把小角儿安排到我身边照顾。”
贾政点点头道:“两位先生把今天要读的书籍卷史都准备好了,以后兰儿也过来,和你们一处读书。”
己时初刻,贾宝玉才姗姗来迟,贾瑜和贾兰已经读了两卷书了。
贾政中间来过一次,见三人十分认真,就放心的去和单聘任等人闲谈去了。
“林妹妹,三妹妹,你们来了?”见林黛玉和贾探春过来,贾宝玉起身道。
贾探春朗声道:“哪位是贾瑜?我来讨一个说法。”
贾瑜放下手中的书卷,看了贾探春一眼,道:“三姑娘,可是要问昨天席间的事?”
“对,环儿昨天回去跟我说,你骂他是小娘养的,还说要把他丢出府去,可有此事?”贾探春盯着贾瑜,眼中含怒。
贾瑜心中一叹,暗道那贾环捏造的“小娘养的”怕是也刺痛这位敏探春的内心,原着中,这贾探春不止一次的说过可惜自己不是太太所出,可见她对自己庶出的身份还是很在意的,这样也就不怪她眼中含怒了。
贾瑜起身,直视贾探春,澹澹道:“三姑娘,君子养浩然正气,以出身来辱骂作贱对方,为小人行径,在下不屑为之,我若说我没有那样骂他,你定是不信,如此,只能把那贾环叫过来当面对质。”
说罢,不再理她,自顾自的坐下看书。
贾探春涨红着脸,对身后的侍书道:“去把环儿带来。”
不多时,侍书就带着畏畏缩缩的贾环过来了,贾环左右看了一圈,发现自己老子不在,才暗暗松了口气。
“环儿,我来问你,昨儿瑜哥儿到底有没有骂你是......有没有骂的那般难听?”
贾探春还没开口,一旁一直关注事态发展,默不作声的林黛玉就先开口询问了。
贾环虽然不着调,可不代表他是个傻子,昨晚他老子要踹他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自己老子现在很偏袒贾瑜,若是自己再一味胡孱,只怕是会越来越严重,要是再让自己老子知道,还不打死自己?事已至此,还是早早承认为好。
“林姐姐,昨天是我说了胡话,贾瑜他没说我是小娘养的,只是说我要是再骂他,他就把我丢出去。”
“那你到底有没有骂他?”贾探春接着问道。
贾环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小声骂了贾瑜和贾兰一句“蛆了心的孽障”说出来,却听见贾宝玉对身边伺候的彩云道:“去把老爷请来。”
贾环见此连忙叫道:“我骂了,我骂了,我只是看不惯兰哥儿讨好他的样子,就轻声骂了他一句蛆了心的孽障!”
说着对贾探春和贾宝玉求饶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胡说了,你们饶了我这次罢。”说完拔腿就跑。
贾探春气的够呛,林黛玉轻笑一声,道:“倒是我们冤枉了人家,还气势汹汹的来寻人家的不是。”
说着对贾瑜轻轻福了一礼,道:“瑜哥儿莫要往心里去,三姑娘最是口直心快,我们与你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