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一帮人默默摘下了帽子,低下了头。
王果果握了握罗雄的手,笑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徐勇义勾唇在笑,马雍在笑,王太太陆敏也在笑,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其实当年也是这样,一帮穿着绿军装的新兵蛋子们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蒙自的大山深处,看到一个少女骑马自山林间经过,于是放下肩头背负,端正军装,也是这样,集体站定,无言的给少女敬了个礼。
少女打马走过,声音笑的像银铃一样,策马飞奔着给他们领路。
而后老乡们送来了他们所能给予的一切,给了那帮少年戎装的解放军。
此时电视机里的讲话还没完,大家都坐下了,王果果搬了把凳子,坐在了罗雄身边,对视一眼,罗雄伸手指轻轻嘘了一下。
那意思王果果当然懂,曾经吐口水治青活麻的事,他不想她说出来。
这时菜上来了,第一道是呛锅鱼片,酸菜上铺满雪白的剔了骨的,雪白的鱼片,缘边翘起,纹理清晰,洒上芝麻青花椒,热油还在滋滋作响。
接下来是火腿烧白菜,胭脂红的火腿配上嫩黄的白菜,闻之扑鼻。
但最香的还是下一道,酸菜烧烂云豆,一闻就是老火腿吊的汤,用这个来拌米饭,既油又润还解腻,说不出来的香。
这时新闻虽然播报完了,但因为徐耀国的事情性质恶劣,半天无人说话。
王部长家夫人跟王果果坐在一起,倒是聊起了孙子。
到她们这个年龄,人们最喜欢聊的就是孙子。
张艳丽最擅长聊天,顺着话头夸说:“韩蜜那孩子特棒,花木兰一样。”
这话马琳爱听,王果果也爱听,饭桌上倒是其乐融融的。
张艳丽渐渐觉得,凭借当年一起吃过苦的经历,她应该还能融入他们中。
但甫一吃完饭韩超就出来了,当然,欢乐的气氛也瞬时严肃,毕竟都认识,罗雄笑对王果果说:“别看你儿子肩上只有两颗星,但他可不一般,公安那边盯的紧着呢,想把他搞走,但是不行,部队需要他这样的人材,我是不会放人的。”
徐勇义却说:“你已经查一周了吧,关于当年告密者的事,目前证据琏完整了吧,可以讲了吧,到底是谁,起因又是什么。”
说起告密者,张艳丽忽而就如坐针毡了,韩超当然不会把她的尴尬放在眼里,先说了两个字:“古玩。”继而又说:“马明在蒙自的时候,看到王阿眯家有很多具有年代历史的古玩,想要据为已有,于是写了匿名举报信,等人被抓走后,他再去偷古玩,继而倒卖,如法炮制,他当年从成份不好的人家拿走了很多古玩。”
“但举报信都是油印的刀版,因为不是手写的,我们一直查不到人,你是怎么查的?”罗司令再问。
“刀版是蜡刻的,蜡印的时候肯定会留指纹,马明虽然死了,但他原来的档案上有指纹,公安方面,指纹对比术非常成熟,一对比就行。”韩超说。
公安和部队虽然是一家,但指纹对比这几年才运用到实践中,老一辈的人确实不知道这个。
罗雄默了会儿,再问:“就他一个?”
这时张艳丽快要瘫倒在地了,但韩超还是说:“一开始只有他,但结婚后加上了张艳丽,他们属于夫妻共犯,直到72年回城后,张艳丽为了能搜集举报信息,专门在潘家园一带闲逛,但凡看到有人来出手古玩,就会跟对方攀谈,继而打听对方的身世,之后由马明写举报信,趁G委会的人上门抄家前偷东西,这个陈凡世可以证明,他就是在去潘家园询问古玩价格时认识的张艳丽,同年,马明死,张艳丽一个人无法再做这种事情,于是收手,嫁给了陈凡世!”
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听起来,张艳丽和马明简直是把革命斗争当成了摇钱树。
罗雄还是觉得不对:“这都是很隐秘的事吧,你从哪儿知道的?”
韩超从容不迫,说:“查张艳丽从军区开出去的招待所票,从72年回城后,她开了几十张招待所票,因为马明生病,要照料马明,她并没有走远,就在医院旁边的招待所开房,开房就要登记身份,记录显示,那段时间她至少跟五个不同的男人在招待所开过房,当然,都是在潘家园认识的,也都是想出售古玩的,我询问过其中三个,可以确定,她当时都曾询问过对方的身份信息,那些人也愿意来指证,可以证明张艳丽长期在潘家园出售过古玩!”
这个,可以证明张艳丽倒卖过古玩。
而指纹印,可以证明他们是夫妻共犯。
领导们想要的证据这就足够了。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她在某个阶段跟五个男人开过房,那孩子,就能笃得准是陈凡世的?
而为什么最终选了陈凡世,除了他长得好看点,还有一点,很可能就是,他所拥有的古玩,价值最高,当然,捐给军区后,确实让张艳丽享受了二十年的红利嘛。
但一般人不会把人考虑的那么龌龊,那么坏,就不会从最坏的角度去查。
也就查不到这些陈年旧事。
但韩超会,他查人,向来只从阴暗面查,所以才会时间短,效率快。
这时张艳丽已经想死了,但韩超紧接着说:“虽然马明已经死了,但张艳丽还在,我联合当年所有的受害者,一起起诉张艳丽,追回文物损失,没问题吧?”
张艳丽扑通一声坐到了地板上,兴冲冲而来,却得个晴天霹雳,说的就是她。
马雍说:“不错,这件事意义非常重大,找到那个告密者,也省得我们大家相互之间猜忌,唉……”
回头看一眼徐勇义,他背了很多年的黑锅,其实也一直想查真相,但大家都不让,因为大家最怀疑的那个举报人正是徐勇义,觉得他是因为感情问题,想害马琳前男友才举报的,他们惜材,他们宁愿装糊涂。
于是左推右挠,不想调查。
可当事实的真相被揭开,却原来真相那么庸俗,牵扯的只有金钱。
以及,一对夫妻肮脏的欲壑难填。
曾经,一帮少年到了蒙自,虽苦,但他们意气风发,干劲十足,他们势要继承先辈的理想,把那片荒山改造成良田,但一场席卷而来的革命让一切化为泡沫。
而革命,无限放大了邪恶者的邪恶。
革命队伍中的坏分子,他们要在抗日时,就是带路党,要在解放战争中,就是还乡团,等解放了,摇身一变,就是革命者。
他们依然是那套卑鄙的手段,却畅行无阻。
但今天他们必须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徐耀国在电视上受审,马明被癌症折磨而死,张艳丽也不能逃脱。
“联合受害人起诉吧。艳丽,人不能走捷径,非法赚来的钱你必须掏出去。”罗雄指着电视说:“你回家整理一下你的财物,能便卖的就便卖,赔给受害人吧,要不然你就得坐牢,曾经你也是个军人,看看徐耀国的下场,好吗?”
当徐耀国声势浩大的斗人,当大哥时。
张艳丽和丈夫悄悄揽文物,卖文物,靠革命斗争发家。
当时他们觉得革命真好啊,可以让他们发家致富。
他们甚至觉得那是命运的馈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金子。
可他们并不知道,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一帮老年人还要聊天,韩超汇报完事情就出来了。
这时陈玉凤也着急着呢:“哥,你看陈凡世。”
陈凡世就在厨房,此时脸色蜡黄,看起来马上要挺不住了。
当然,张艳丽骗了五个蠢货,只有他上了钩。
拿着文物给人养了二十年的便宜儿子,他不倒谁倒?
曾经有五个手里有文物的出轨渣男,他是其中最渣的一个!
但他这要倒在这儿,于陈玉凤来说可是个麻烦,虽然他主动登报脱离父女关系了,可他要真倒下了,她要不送医院,军区的人会怎么说她?
她只想他赶紧死的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韩超专治无赖,他问:“陈总,家里的钱谁管,铺面在谁名下,我这边已经报案了,你再不回去清理财产,明天公安就要上门清算,你们夫妻的财产要全交出去吗?你有没有具体的应对方案。”
这一句立刻让陈凡世清醒了过来。
虽然铺面在他名下,各种股权也在他名下,但他和张艳丽是夫妻关系,那属于共同财产,他要不赶紧去整理去转移,就得被公安收走了。
他手扶着韩超站了起来,眼看厨房门就在不远处,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扶着冰柜一步步挪到厨房门口,恰碰上一个圆脸,白皮肤的小女孩,两只大眼睛跟小鹿似的,眨巴眨巴的望着他。
朦胧的夜色中,她分明就是当年他半夜背着古玩离开桂花镇时,一路追随一路哭,泪眼蒙蒙,舍不得他的女儿,他的凤儿。
“爸爸,你不要忘了我呀,早点回来接我呀。”她追着他的身影,边哭边喊。
她把最心爱的人参娃娃都给了他,而他当时心里只有儿子。
结果呢,儿子只是个套。
张艳丽从他在潘家园问古玩价格的时候就盯上了他,继而做好了套在等他。
五个糊涂鬼中有四个还算有良心,没有抛妻弃子,只有他那么干了!
此时虽心裂,但钱胜过天,他跌跌撞撞奔入黑夜,去保全他的财产了。
老人们的青春和快乐留在了蒙自,此时当然有聊不完的话题。
周雅芳坐在角落里,也在听。
这时她知道张艳丽是陈凡世的妻子了。
她也知道张艳丽虽然比自己漂亮,但心术不正了。
她原来很爱陈凡世的,即使到现在,看到他还是会自卑。
可因为韩超当着她的面,说了张艳丽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她忽而就不自卑了。
她分明看到陈凡世就在后堂,分明她此刻就可以去看他的笑话。
可她并不想看笑话,那个男人只让她觉得恶心。
作为一个一直生活在农村的女人,她给自己的定义是个老太太,但王果果和她完全不一样,她不扭捏,也不害羞,坦然的坐着跟一帮老干部聊天,讲曾经的往事,这时周雅芳才知道,王果果的年青时代,原来跟很多有文化的人一起呆过,人家还努力的学过字,读过书。
人家特别努力的想要向有文化,有知识的人看齐过。
这让周雅芳觉得很新奇,她羡慕王果果,羡慕这帮老领导的活泼和潇洒,看他们谈笑风生,觉得特别好看,她一点都不在乎陈凡世,更懒得多看一眼此时像只丧家犬一样的张艳丽。
她只想听听这帮年青人曾经的欢乐,她觉得自己突然变年青了,像个少女。
至于张艳丽,她蹒跚着出了门,一步步的往家挪着。
明天公安就要清算了吗,她的存款,她的铺面,股份,都将化为乌有了吗?
她儿子本来明天就能到城管大队上班的。
要是她被公安逮了,孩子还怎么去上班啊,她儿子的前途,这可怎么办啊?
普通一声,她摔倒在了地上。
但她立刻就爬了起来,她有现金啊,她得赶紧把家里的现金都给儿子。
即使她要为曾经的事情付出代价,坐牢,她也要把钱留给儿子!
对了,陈凡世今天也来了,他也听到儿子不是他的了吧,那铺面呢,股份呢。
不论别的,今天晚上,张艳丽跟陈凡世先要来一场恶战!
陈玉凤和韩超得回家了,俩闺女都困了,下午洗过澡的,倒不用再给她们洗澡,回去哄着刷个牙,就把她俩放床上了。
俩口子在厕所冲了个凉,睡窄窄的小床。
陈玉凤得把徐师长的事跟韩超讲一下:“对了哥,有人可能想跟咱妈处对象,要只是处一下倒没啥,但他万一找人提亲,你得有个防备?”
“谁他妈的敢?”韩超刚脱了衣服,一身白净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在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