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赵国武安君李牧收敛悲壮之神情,神色肃然。
辰时一早,便是聚将鼓响起,在中军幕府相召所有的军将,颁下自己的武安君军令文书,言词斥责郭开一班执政大臣视民如草芥荒政误救,申明若再迟延救灾,自己当决不坐视!
随即,李牧又传书令于副将司马尚,将赵王以王书赏赐给自己的封地内,所有赋税粮草全数输送给北边的代郡,赈济灾民。
此为……一则,李牧想要彻底撇清同郭开之间的联系,以及摧毁如今赵国上下的流言,其次,便是想要以己身为榜样,带动赵国内的王公贵族行动起来,稳定如今本就有些混乱的赵国。
数日之后,武安城封地与边军辎重救灾,代郡之内的民众欢喜不已,迥异赵国腹地之内的杂乱流言,尽皆赞誉如浪潮一般。
无不将武安君李牧视为赵国真正的柱石人物。
可……与此同时。
太子嘉、赵国王室元老、一众欲要匡扶赵国社稷的重臣却为之鲜少前往李牧军营了,面对赵国地动乱象,伴随李牧赈灾,也都纷纷拿出粮草。
“君之行,徒解其表也,唯沽尔名也!诚如此,何不举大事而定大局!”
太子嘉派韩流传来一语。
原本这个时候举事,诛灭郭开,罢黜赵王,是最为彻底的方法,可是……李牧宁愿这个时候稳定赵王与郭开的位置,都不愿意帮助他们。
实在是令他们不得不相信,李牧或许真的和郭开同流合污了,纵然非如此,赵王与郭开也对李牧允诺极大的好处。
否则,李牧断然不会如此。
闻此语,李牧自得苦笑一番,这个时候连反驳的精力都没有了,任凭太子嘉等人如何想吧,自己也做了自己该做的东西。
不过,邯郸之内,在李牧下发军令文书之后,郭开即日便是在朝廷上颁下赵王王书,派出使者,带着大量的辎重,前往代郡赈灾。
于此诸班,代郡之内,不由的也是一片赞誉落在郭开头上,加持饶有深意的流言落下,郭开之名更是与李牧堪为赵国文武两大柱石。
然则,对于那些,李牧也已经无暇理会郭开了,如今秦国四十多万大军压境,朝中仍旧在多方掣肘,如果自己也掺和其中,无异于将灭赵战机送给秦国。
今日起,无论郭开如何玩弄把戏,无论太子嘉等人如何行动,李牧自觉坐镇太行山,迎战秦国是最佳之选择,只要能够将秦国主力击溃。
期时,一切可定。
“假父,那李牧实在是不识时务。”
“我等都已经如此示好了,可是那李牧仍不为所动,若不如儿之言,依赵王之王书,相召邯郸王宫之内,密召精锐侍卫,将其杀之。”
“邯郸大营内的赵葱与巨鹿大营的颜聚,都是一等一的将军,整个赵国之内,莫不只有他李牧会打仗不成?”
邯郸之内,郭开府邸之上,一身妖媚红色裙衫着体的韩仓细声细语的语落。
看着上首条案后正一脸笑意看着文书的假父郭开,出着主意,如今邯郸之内,春平君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整个赵国之内,能够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也只有李牧与太子嘉和一众王室重臣。
“赵葱、颜聚之辈,比起李牧还是有所不如的。”
“可惜了,可惜了,原本以为可以以利动李牧之心的,如今看来,李牧是水火不入,欲要将其收服,可能性几乎没有了。”
“虽然老夫未能够收服李牧,可……也不能够让李牧倒向太子嘉等人那边。”
放下手里的文书,郭开也是轻轻一叹,整个赵国之内,自己唯一比较忌讳的便是李牧,其人手握重兵,如今又领兵抗秦。
难以动之!
可这般下去,容易出现别样的紊乱,果然被李牧击溃秦国主力,李牧真的要对自己动手如何,其人手握重兵,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赵葱与颜聚等辈,如何是李牧的对手。
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让李牧助力太子嘉等人,念及此,挥手间,条案之上,摆上笔纸。
“如今之事,若是老夫所料不错,太子嘉等人与李牧之间,应该也是不欢而散。”
“我儿,我们也该走最后一步了。”
半柱香之后,郭开将手里的文书交给韩仓。
“是,假父!”
闻此,韩仓面上更是笑意频生。
赵国之内,假父才是自己的依仗,那个李牧着实讨厌,依照自己之意,直接杀了就是,打仗的话,随便一个将军都是可以的。
半个时辰之后,郭开又亲自前往王宫之内,一见和太后昏天昏地的春平君,虽说如今春平君受到太子嘉等人的排斥,可……其言、其人仍旧根深蒂固。
数日之后,郭开收到来至军中、北方各郡县的秘密文书,李牧如今没有任何举事的准备,太子嘉等人欲谋大事,此外,幕府之内,也有数位军将为之异样。
“妙哉!”
“妙哉!”
看到手里的这份文书,郭开仰天一阵大笑。
赵国之内,李牧不为掣肘,谁可奈何的了自己。
太行之前,云雾频生,雨水而落,盛夏鼎盛,暴雨滂沱,一身白衣的太子嘉亲入军中幕府,浑身衣衫湿透,一见武安君李牧。
“武安君,嘉今日来此,乃是最后一眼,愿武安君慎谋明断,目下情势,君已孤立于朝,上有无道之君奸佞之臣,下有王族元老内军大将,君纵有心抗秦,一军独撑安能久乎!”
“其时,武安君纵然不惜为千古冤魂,大赵国一朝灭亡,宁忍心哉!为今之计,在下与一班将军愿与武安君同心盟誓:抛开春平君,请武安君主事,以雷霆之势一举擒拿赵迁郭开。”
“诛灭郭开,罢黜赵王,挽救赵国,此为最后良机,诸般谋划,在此一举,愿武安君明断!”
太子嘉浑身衣衫尽皆湿透,就那般一双明亮的目光看向李牧,看向如今赵国之内,唯一有能力助力自己功成,挽救赵国的武安君李牧。
“我等拥戴武安君主事,武安君明断!”
伴随太子嘉语落,幕府之外,再次走入八名浑身重甲着身,水淋淋形态的大将,近前拱手,沉声一语。
刹那间,李牧为之愣怔。
李牧良久默然,石柱般伫立在幕府大厅。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幕府军帐内骤然更为亮光。
太子嘉与军中主将清楚地看见,素称铁石胆魄的李牧脸颊滚下了长长两行泪水。空旷的聚将厅肃然寂然,太子嘉与将军们再也不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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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各有志,不能相强。秦赵大决在即,李牧宁愿死在烈烈战场,不愿死在龌龊莫测之泥潭。”
许久之后,无言的沉默不存,李牧对着太子嘉等人深深一礼,沙哑之音落下。
呼吸之后,太子嘉也是深深一礼回应。
而后,与身侧的军将神情难看至极的离开此刻同样阴沉无比的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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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章邯将军正在伏兵大河,迎战那些西方的蛮夷,您就不担心吗?”
中卫城内,周清安逸的留在府邸之中,盛夏时节,怀中一块无暇的霜寒“美玉”,单手轻轻抚摸着,更甚美玉触感,颇为怡人。
这是府邸后侧的一个凉亭区域,软榻之上,周清正在一品进来北地郡诸多郡县送来的毫叶,迥异中原,滋味与众不同。
着一袭素白色的单薄裙衫,云舒在一旁的火炉上来回而动,抬头看着天色,如今已经是午时了,算算时间,章邯将军应该和那些蛮夷之人交手了。
大河距离中卫城不远,西方蛮夷一共二十万兵力,如今中卫城这边也早已发出汇聚兵力的文书,准备应对,于此,大河之侧,也有伏兵,欲要迎头一击。
“担忧又如何?”
“以章邯现在的兵力,虽伏兵大河,也不过拖延一日。”
周清端起条案上的南海翡翠盏,其内毫叶沉浮,叶片稍大,轻抿一口,略带一丝苦涩,细细品之,倒是有一股别样的清香。
中卫城这里,章邯调动了三万兵力,伏兵大河,不过能够给那些人造成一些阻碍,可是……明日他们还是要冲过来的。
毕竟,墨家巨子路枕浪应该会有快速搭建浮桥之法的。
但……二十万兵力想要一下子渡过大河,也不是那般容易之事。
“赵佗将军明日也要到了?”
忽而,云舒倒是想起了什么,美眸玄光闪烁,看着此刻火炉上已经逐步滚沸的青铜壶,微微一笑,回应着,同时看向公子。
“哦,你倒是聪明了许多。”
“竟能够猜出这一点,不错。”
闻此,周清不由的诧异看了云舒一眼,北地郡这里的兵力部署,都是章邯一力掌控,可是陇西那里,六万兵马已经在路上了。
不出意外,明日最迟辰时,早一点的话,或许今夜就会给自己惊喜。
此次颇为隐秘,自己平时也未曾说过此事,云舒竟能够想到,有点意思。
“公子,云舒一直都是很聪明的。”
听到公子的赞誉,云舒抿嘴一笑,轻哼一声。
“那为何现在的修为还没有到达先天巅峰?”
周清扫了云舒一眼,端起手里的南海翡翠盏,递向怀中的美玉之人。
“这……,快了,顶多这岁冬至,我便可以修炼至先天巅峰。”
看着雪姬妹妹在公子怀中的娇媚模样,云舒感觉这里的天气越发的热了,提起自己的修炼,云舒不得不辩解一二了。
历经自己的苦修,如今自己也算快要达到那个层次了,估摸着,再有数月之功,便可真正的修炼到先天极致,到时候,便可一窥化神了。
“雪姬,此茶如何?”
周清缓缓一笑,而后话锋一转,落在手里的茶盏之上,看着雪姬正在品味的样子,轻问着。
“大人,此茶——色泽绿润,汤色明亮,香气高长,滋味爽醇,毫叶之片略有些卷曲,初入口有些苦涩,怕是第一盏的缘故。”
“虽然与中原的名茶相差些许,但在北地郡这里,堪为不俗了。”
北地郡这里,多为高山、丘陵、沟壑,地形复杂,难以培养出上好的毫叶品种,回味口中的毫叶气息,雪姬柔柔一语。
“天地乾坤,北地郡土地虽不若中原富饶,可是说不得也能够诞生别样的极品毫叶。”
周清近来,多有精力以悟合道。
肉身本源无垢,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周身筋骨、百脉尽皆受到淬炼和洗礼,强大不可摧,灵觉极尽,神通在手,伟力无边。
自己的道已经初步大成。
然而,欲要合道,却是要有着别样的机缘和契机,梦回春秋的时候,依稀记得祖师一路神融万物,可是……自己却没有那般境界。
以己身之道化入天道之中,圆满大成之日,便是合道巅峰,更进一步,真正的祖师境界。
这一步!
有诸多道家先贤迈了过去,关尹子、文子、杨朱、庄周……,自己没理由迈不过去啊。
看来……得抽个空返回天宗总部,再行细细翻阅先贤留下的手札,那些东西自己虽然看过,可是……也许还有什么东西自己没有发现。
“大人,芊红姐姐她们会在乌孙之地牵制月氏的力量吗?”
雪姬秀首轻颔,大人之言自然是对的。
如今陇西两郡这里,唯一重要之事也就眼前的大军压境了,大人既然如此闲逸,想来是不为担忧了,结合自己所知,如今……也的确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
蒙恬的大军在路上了。
陇西郡的大军明日就到!
芊红姐姐与乌氏倮他们想来也会有助力的!
如此诸般力量加在一起,却无需担忧。
“你猜?”
思绪回归,迎着雪姬那一双浅蓝色的眼眸,单手一指,轻轻点过去。
“公子,那些墨家的人也的确该死。”
“身为诸夏之人,竟然串谋蛮夷之人,不知道若然当年的子墨子知道,会是如何?”
蛮夷二十万大军攻来,还有一个棘手之处,便是墨家的存在,数百年来,墨家的守卫城池方面很精通,但既然精通守卫,肯定也精通攻城的。
果然助力那些蛮夷之人攻城手段,日后,蛮夷入诸夏,当会更为方便与便捷,既然言语为了诸夏,何有这般行为?
云舒将滚沸的青铜壶拿下,准备为公子冲泡另外一种毫叶,同时很是埋怨的说着。
“墨家与墨家巨子路枕浪是不同的。”
“百年前,墨家三分,一者入秦,一者游仕之派在齐国,一者游侠之派在楚国,子墨子的道理有点意思,可……终究还是差了一点点。”
周清摇摇头,墨家巨子路枕浪该死,至于墨家的话,倒不至于,如今咸阳的将作少府与护国学宫之内,便是有许多墨者的传承。
他们还是有些用处的,只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带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