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 三个月。
那可以说是朱凌人生中最漫长、最吃尽苦头的三个月。所幸后来电影大获成功, 他在演艺圈的地位也得到了飞跃, 被粉丝称为“化茧为蝶”“鱼跃龙门”。
但是, 那一切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在持续刺耳的掌声与苍白的闪光灯下,没有人知道, 他究竟失去了什么。
要是事先能预知这一走之后的结果……
真的,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一定不会走。
一定会死乞白赖在他家熊宝宝身边。不要脸、不要命。每天去学校堵、去家里追,苦苦哀求, 尽一切全力拥抱、补偿。
那样,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
朱凌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就是命不好。
为什么上天偏要在他拥有一切、原本很幸福的时候,把诱惑送到他的面前。把他好好的人生戳得七零八落。
而他又为什么那么蠢,在该听经纪人的话的时候当耳旁风, 不该听的时候却乱听盲信, 最终选择了大错特错的那一条路。
去南美这事,完全是经纪人桐姐劝的。
“唉……最近真是惹着太岁了。本来谈好的综艺、新剧,全被戚扬抢了!”
“我都打听过了, 他开的价格简直低到搞笑, 分明就是故意在压你针对你!小朱凌啊!你就是不听桐姐我的劝吧!”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叶氤他是《繁荣》黎总的人!跟他千万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你倒好……我这边还累死累活帮你牵线想着哪天能送你上《繁荣》直播呢, 结果你你你!搞到因为他离婚?把黎未都得罪得死了, 戚扬帮他高压, 看你怎么翻身!”
“说到底, 你俩要是真爱,桐姐我也没话可说!”
“可现在又怎么回事啊?离了婚这都一个多星期了,还整天熊宝宝、熊宝宝的。你要真那么喜欢你家那一位,那你之前又跟叶氤搞什么搞的啊?!”
九月初,面对严峻无比的形势,经纪人桐姐是真的要崩溃了。
等录影的区区半小时里,朱凌的妆花了三次,化妆师都不耐烦了!还有,这眼睛肿起来,根本遮都遮不住啊!
这待会他妈搞笑综艺啊!顶着这么丧一张脸怎么上啊!
又要像上次一样拿钱不敬业、当背景板被人吐槽啊?
“哦对了,呵呵,叶氤还在外面等着你呢,你还是不肯见他?”
那个叶氤,说起来倒也是个不肯死心的主。
这都一个多星期了,天天带着便当死守朱凌。每次见了她都像见了亲人,分分钟围上来打听朱凌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大眼睛里忽闪的担心加心疼。
只可惜,完全唱的是独角戏。
“……桐姐你就别理他了。”
因为离婚的事,朱凌怨上叶氤了,一面也不肯见。
桐姐觉得十分滑稽。
这明明一个月前,俩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难舍难分呢!朱凌还翘班都要带着他吃饭逛街兜风买花呢,没觉得对家里那个有多重视、有什么愧疚之心啊?
然而这边一离婚,那边花心萝卜秒变情种。突然外面的花花草草全不要了,突然只要“熊宝宝”了。
男人心也海底针?
这么想着,就见朱凌又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本子”在看。
这几天,他也不知从哪弄了个巴掌大的小记事本,没事就打开看。一看就哭。
桐姐这次实在是忍不住,她倒要看看她家二缺偶像青年到底在看什么!
垫着脚按着椅背凑近一瞧,掌心大小的记事本里夹着一片撕破的书页——应该是从本旧书上撕下来的,书页有些泛黄,上面黑色的油墨字迹十分清晰,一共就两句话。
【思嘉,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能耐心的拾起一片片碎片,把它们凑到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这个修补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是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破碎的痕迹。】
“……”呃,什么鬼?这不是《飘》么?
离婚把朱凌打击文艺了?突然开始研究世界名著了?
女人的香水味从身后袭来。朱凌撇了撇嘴表情委屈得要死,修长的手指开始抖。
“桐姐,我一直觉得,像这种书,剧情展慢、人名多又记不住。只不过家家户户书架上都有一本,我才也弄了这本摆在那的,从来都没翻过。”
“但你知道……那天他是怎么欺负我的?”
“他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直接把我扯到书架旁边,把这本书扫下来,翻翻翻,就把这一段撕下来给我了!”
“呜,他明知道我大学没毕业就出来工作,哪像他是副教授、又是民法研究院的研究员,读过那么多书,随便一翻就能翻出这种扎心的话来!他、他就是嫌我没学问配不上他,拿这种东西欺负我,呜……呜呜……”
“朱凌。”桐姐很无奈。
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欺负人家好吧!
然后你还委屈?而且,竟然还委屈得这么认真!
桐姐算是业界精英,只不过以前带别的偶像组合,这才刚刚成为朱凌的新经纪人半年。
朱凌的那位“前夫”,她只见过一次——记得人很帅,打扮得很随意,跟精致的朱凌完全不是一类风格。最重要的是眼神真诚,给人感觉很好,笑起来又特别有味道,有种既成熟又温柔的气质。
那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吧。
一次周边四天的外景拍摄,朱凌胃药没带,他专程开车过来送。她收下药:“来都来了,不见一面吗?”
“没事,您带给他跟他说一声就行。他不是忙么?我在这打扰也不好。又不是回家看不到了,我先回去了哈。”
桐姐那天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很有点五味杂陈——小朱凌,你是运气好,才找到一个关心你、又宠你的好男人。
却还在外头作,别作死了到时候后悔。
【如果一个男人能无限包容你,连你的任性、虚荣和狂妄也照单全收,那么,他也一样能让你伤心得哭天抢地、不成人形。】
桐姐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的这句话,却没想到脑中就这么FLAG一立,朱凌还真的立竿见影就直接作狗带了!
“小朱凌!算桐姐求你了……刚冷敷好的!”
“你啊!婚作离了,现在也就只剩下事业了!难道事业也不要了吗!?”
戚扬最近实在炙手可热。他一带头孤立朱凌,几乎带动了半个娱乐圈的风向。照这么下去,吃枣药丸!
“那就都不要了!”朱凌还在犯倔不知道事情严重,“反正我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是,你可以死。
但老娘不能跟着你喝西北风呀!桐姐觉得她作为经纪人,必须雌起一把!
“你个死熊孩子!脑子里就不能想点积极向上的东西么?‘什么都没有了’就去赚回来,前夫跑了就去追回来!哭有什么用,你倒是行动啊!”
“桐姐你不明白,”朱凌更难受了,“锴哥他、他再也不会再原谅我了!”
桐姐眉毛一挑,声音提得比他还高:“谁说的!这还真不一定!”
“……”
“朱凌,你听说过一个情侣复合的理论……叫‘二次吸引’么?”
***
随后的时间里,桐姐快速给朱凌讲了一个励志逆袭、破镜重圆的故事。
那是圈内的模范夫妻,著名妻管炎、没脸没皮的夏导和那对他爱搭不理的娇妻星姐(夏天的父母)年轻时的狗血事。
要看现在的夏导,那可是典型的妻奴。工资上交、俯帖耳,天天追着老婆跑,成箱成箱往老婆所在剧组送吃的,一点风吹草动紧张得要死要活。
可谁能想到,这位典型的无产阶级惧内主义者。年轻的时候,丧心病狂到单方面退过他老婆的婚来着。
“那个时候,是星姐先喜欢夏导的。”
“夏导属于很有个性又有才华的那一挂,星姐特别崇拜他。有美人主动倒追投怀送抱,一般男人何乐而不为?所以,两人很快就在一起了。”
“其实当时星姐也挺红的了,名声地位配夏导都不差。但是你知道,演艺圈嘛,导演面前哪又缺漂亮女明星呢?”
“星姐那个时候又一头热、天天星星眼粘着夏导。人好多都是贱的,得来容易就不知道珍惜。夏导渐渐就开始嫌弃星姐不成熟、脑子笨、没灵气,甩人的时候也真挺狠的,婚期都定下来公开了,单方面在婚前一个月,说不结就不结了!”
“那个时候,我姐正好做星姐的小助理呢。据说星姐整个人崩溃得不要不要的,也像你这样天天哭、夜夜哭。两个星期瘦了十来斤,工作也不想干了,日子也不想过了。天天喊着要去跳江。”
“结果,你知道星姐喊完跳江之后是怎么做的?”
“人家跑巴厘岛去了。反正是要哭,对着旧人往事走不出来哭,不如去热带对着阳光沙滩椰子树哭!”
“其实从这里开始,逆袭的第一步就开启了。这一步的学名叫‘断联’,就是暂时和过去切断一切联系,先找个地方安静调整先好自己的心态——找出上次失败时的不足,专注自我的提升。”
朱凌红着一双眼睛,整张帅脸的一片傻白傻白的。
桐姐了解他。跟这货讲道理,他脑子一般是负荷不过来的,还是得摆事实——
“比如星姐,就在海边冷静思考了夏导到底嫌弃她什么,然后努力调整心态,改!”
“嫌她不独立,那是胡扯,独当一面的女明星谁还能真不独立么?不过是太把他当一回事罢了。嫌她单纯天真,那就买上纱裙在海滩装妖艳贱货呗。嫌她没自己的生活,就努力有呗——总之,这个提升,可从外形、内在、生活品质、说话方式等各方面入手。”
“像朱凌你,自己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自己不清楚?”
“……”
“我就问你,花心能不能收?见异思迁的坏毛病能不能改?”
“能!能!”朱凌忙不迭,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桐姐,我、我没有见异思迁。我爱锴哥,我只爱锴哥一个!跟叶氤只是一时迷惑,我、我……”
桐姐:“这话你跟我说没用。再问你,书读的少,没文化能不能补、能不能学?”
“能!能!只要锴哥能回头,我什么都愿意做!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桐姐“啪”地在他面前扔下一个本子,“你好好看一下,这个电影剧本!”
“题材很好、主题非常正能量。就是只是要去南美拍三个月,条件非常苦。其他人嫌累,戚扬也不会跟你抢。在他目前国内全方面碾压你、又故意欺负的情况下,这是你最好——或者说是唯一的选择了。”
当年,夏天妈妈在阳光沙滩晃荡了三个月,才平心静气回了国。
并不急着联系夏导,只每天各种吃吃吃、买买买、做蛋糕去滑雪,感觉人生精彩丰富、轻松快乐的美照。
事实证明,有些男人果然是非常贱的。
别人不把他当回事了,他反而暗戳戳开启窥屏模式。越看越觉得人家有他没他一个样,反而变得更美、更滋润了。
开始不爽、不甘心。两个月后一次颁奖典礼,星姐直接穿上大红色的深V战袍。全程漂亮明媚、活泼动人、风情万种、爱答不理,夏导直接被彻底闪瞎。
那个后悔啊、那一个肠子都青了啊,狗爬式认错求复合。
超级豪宅赠送、超大钻戒求婚、各种认怂认错、古堡梦幻婚礼,从此成为老婆奴儿子奴。从那以后二十年过去了,直到到现在都在星姐面前抬不起头。
朱凌听完星姐说的故事,全程羡慕到不行,整张脸又哭又笑又苦逼到不行。
“但你别只顾着看人家逆袭得成功漂亮,你知道星姐背地里对自己多狠?谁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江山坐稳的!南美这三个月,你除了拼命努力拍戏,空闲时间还得好好反思、读书、磨练自己,争取脱胎换骨!”
“到时候,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回到他身边让他震惊,让他再度被你二度吸引——朱凌你有潜力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不过,要是真复合了,你下次可一定要好好珍惜人家了,别再犯错了哈!”
朱凌连忙捣蒜一样拼命点头。
半晌,却又有些迟疑:“但三个月那么久……他把我忘了可怎么办?”
“呵呵,朱凌你这就不懂了吧?前任就像WIFI,只要没有人改密码,永远都能连上。”
“……”
“……”
朱凌:“那万、万一有人改了密码呢?”
“你傻呀,区区三个月,他上哪找个比你更好的去?”
朱凌一脸茫然:“……我又不好。”
桐姐吓得差点没把新买的口红砸了——那么自恋的一个人!居然破天荒说出这种话来?孺、孺子可教?
“不不,你单论条件还是很好的!人帅、嘴甜、又肯努力不是吗?再说了,他本来就挺你的,那么果决跟你离婚,只是因为你让他太难受罢了!”
“可我看他好像并不难受呀。”朱凌有些茫然。
“……”
“他逼我离婚,你都不知道有多雄。一点也没有舍不得我,我哭着求他,他脸色都不带变的。”
“我去,他肯定比你难受得多好吧!”桐姐要疯了,“你简直是……你还是赶紧的去南美吧!就你这神逻辑,再不好好赶紧大苦大难磨练一下,想追回他别说三个月了,再给你三年、三十年恐怕都白搭!”
朱凌闻言,又要哭了。
桐姐赶紧又拿化妆棉过去维护他脸上的粉:“行行行别哭别哭!回来妆花又了不好补!”
***
当朱凌的飞机缓缓升空,大半夜跟随信号灯的指示盘旋过黄海海域,转而飞向美洲大陆的时候。他并不知道——
他的熊宝宝,在那一刻,其实正在他飞机下面飘摇雨夜下的那片大海上。
跟他的人生宿敌黎未都在一起。一碗鱼汤、一条毛毯,被困在一只飘摇的小渔船中。
虽然还没有被“改密码”,但已无限接近“成功改掉别人密码”——只是那一刻来得很悄然,当时还没有人意识到。
纪锴坐在船舱离,很有种宿命的悲怆感,当然黎未都也有。
撞车、抓奸、被困、医院、睡不成的各种无限循环。两人好像从来没有哪一次见面,是能不出状况的。是能高高兴兴出门、平平安安回家的。
虽然多数几次,是黎未都主动找的纪锴;但也有那么一次,是纪锴自己追尾了黎未都的车。
所以这一次,又是谁的锅呢?
黎未都:都怪戚扬!
非吵吵着要见“小报上的那位让你治好脑残、成功分手的再造恩人民工哥”!要、要不是为了满足好友的好奇心,谁、谁没事干了会约他出来?
纪锴:嗯,都怪戚扬!
……
作为一个上班族,好容易熬到周末,本来打算睡个懒觉。
无奈一大清早就被不人道的电话吵醒,黎未都在那头态度冷倔倔地问“你……今天有没有空和我朋友见个面”的时候,纪锴的心里是被一万头神兽践踏过的。
“大哥!现在六点十五!”
“……”
“你自己失眠、神经衰弱求不祸害他人?”
黎未都:“我昨晚给你信息,你一直没回我。”
“……”纪锴一看,还真有一条未读信息躺在收件箱里!
见什么面!不见!真心想要找各种理由搪塞,可无奈醒都醒了,何况黎总下一句话又是——“一起出海钓个鱼,去不去?”
纪锴其实并没有钓鱼这项兴趣爱好。
但要知道,所有男性的基因里都天然刻印着自远古流传下来的狩猎天性。像“抓捕食物”这种活动,本能地无、法、抗、拒!
当然,起床穿衣打理时,看着镜子里那个高大帅气、眼神犀利的男人时,心里更是抱定了另一重目的的。
……确定是钓鱼?
黎总,您是真想钓鱼,还是想钓老子?
万一真是想钓老子,那正好,可以当面礼貌而不失坚定地好好拒、绝、这位黎总,叫他知难而退!
当然是选择拒绝的。
“有钱人又帅做饭还好吃,虽然是个神经病但是没关系?”不不不,连叶氤都知道神经病的无尽关爱接受不来,难道他傻?
出门,黎总直接把land rovr开到他家小区门口。本来纪锴是满肚子心不甘情不愿,并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黎总的朋友多半会和他一样奇葩。
戚扬那人,一度算是朱凌事业上的劲敌。
纪锴这些年可没少听朱凌黑他是多么多么虚伪、精分、恶毒的一个人。
然而上了后座,和这位传说中的“新晋一线男星”戚扬并排坐了两分钟左右。嗯……成功刷新印象!
完全不虚伪!超有趣!无比投缘、相见恨晚!
有些缘分,真的第一眼后,就不用再多说什么——那位电视上比朱凌还要精致、还要有欺骗性的大明星戚扬,一身钓鱼用大裤衩、夹脚拖鞋、不装X不梳头,社会闲散人员状坐没坐相歪在后座。
一身上下目测绝不超过一百块,衬衫还破了个洞!
明明是很高很帅、古铜色很野性的脸,看到他露出笑容时,却毫不介意地露出违和感十足的小兔牙,特别特别的萌。
两人初次见面,先第一时间认可了彼此的衣品。
继而,动作出奇一致地,双双摆出嫌弃脸看向驾驶位上那位西装革履、梳了头来参加钓鱼活动的那位黎总。
心领神会、一见如故。
纪锴已经好久都没有过这么开心的半天人生体验了——一整个早上,和新认识的好基友戚扬一起,一边疯狂吹牛、交流钓鱼技巧,一边旁若无人地吐槽dss黎总。顺便听戚扬八卦黎总的种种血泪黑历史。
黎未都幽灵一样在两人身后转悠,面色不善、又无计可施——
纪锴估计那是因为毕竟他统共就两个朋友。
这戚扬直接占了半壁江山,万一不小心给得罪了,朋友圈哗啦一下又得少去二分之一,那实在也太过凄惨了。
……
整个周六早上,阳光明媚空气暖溢,碧晴的海边好多漂亮的待租游艇。
戚扬和纪锴意见出奇的一致——海边除了游艇,还挺着好多渔家的破铁皮船,红色的漆、朱砂色铁锈,满载海产品的鱼腥味。比豪华游艇帅气多了、粗野多了、有男人味多了!
黎总拗不过那两个人,全程生无可恋脸。
看两个帅气地摊货男团靠着红锈船舷、蹭的一身油印子却毫无洁癖地开心钓着鱼。整个人忍着洁癖坐立难安、杵在甲板上不知道能干啥、该干啥。
中午时分,天色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些转阴。
戚扬这坑爹玩意儿更是接了个电话,招手大喊了几声“不好意思以后再约”,就急匆匆划小皮船赶着上岸了!
“啊啊真的对不起啊~~卫轩店里突情况,他不会开车,我得回去接送!”
纪锴:“……”
纪锴:喂!
纪锴:不会开车,难道不会打车?
找借口都不知道找个合理点的?开了四十公里来这鸟不生蛋的海边,你就丢老子在这苍茫大海上,跟这姓黎的大眼对小眼、尴尬独处?
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制造独处机会——让黎总在这茫茫大海四下无人里,跟老子培养感情?
然后万一培养不成,还可以神经病把老子推下海,做得干干净净、神不知鬼不觉。
纪锴觉得自己可能脑洞有点大。
可他脑洞再大,却也没有老天爷脑洞大——就这么脑中小剧场了几分钟而已,只等着下一条鱼上钩之后就赶快找个借口收杆打道回府,却等到了滴答滴答几滴冰凉落在了身上。
……下雨了。
居然!下雨了!
出门玩之前,三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看了今天的天气预报也是荒谬。但这却并不是最荒谬的点——
最荒谬的点是,就在雨点稀里哗啦砸下来那一刻,刚才明明还能看得很清楚的海岸,转瞬淹没在这细雨迷蒙烟波泛滥中,没、没了。
纪锴十分淡定:“没事!我记得很清楚,岸边是那个方向!我们就把船往那边开!”
黎未都皱了皱眉,指着反方向:“我记得那边才是岸吧?”
纪锴:“……”
黎未都:“……”
纪锴:“不然还是别乱开?”万一开反了一头扎公海里去,倒时候搜救队都大海捞针那才真的惨了。
……万万没想到,出门钓个鱼而已。
遇上黎未都这么个剧毒的体质,钓鱼都能活生生钓出趟海难来!
纪锴同时开始无比后悔——之前为了帅,非要选一条破渔船。
听说豪华游艇里面不但全方位遮风避雨,内舱里还有电脑电视、沙音箱,香槟和进口巧克力。就算困在海上暂时上不了岸,也可以吃唱享受、百事无忧。
然而,“帅气”的破渔船里有什么呢?
一只烧了一半的七十年代小煤炉。一口大黑锅,几个破碗,几只破油桶,几大罐淡水。下雨后海上温度骤降,船里唯一一块能御寒的大毛毯,却脏兮兮到让冻得瑟瑟抖的黎总咬牙拼死拒绝。
别的,真的啥也没有了。
海上手机信号不能说完全没有。
但可以说有也等于没有。明明有一格,却啥也不出去。
呵呵,人生……
接下来数个小时,就连纪锴这种一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猛人都有点郁闷无措,黎未都更是直接陷入了精神恍惚。两个大男人在稍微有点漏雨的船舱里相顾无言。
没话可说的程度,让纪锴简直恨不得能跟那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少年派换换人生——
真的。黎总交给你对付,老子去怼老虎。
咱俩双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遭全黑了。没有星空,什么也没有。
纪锴万幸自己抽烟。
打火机一掏,起码把那破破烂烂的小煤炉给点了起来,终于有了一点光、一点亮。
然后,他现自己饿了。
晚饭时间到,肚子咕咕叫。
纪锴并不喜欢吃鱼。但眼下整个船上唯二可充作食物的,怎么看也就只有那么两种——他和戚扬之前钓上来那些海鱼,以及眼前这位黎总。
他决定还是先不吃黎总。
因为至少黎总能帮他干干活、刮刮鱼鳞什么的。修长的手指艹着他钥匙上那把小巧的瑞士军刀,很快以大厨的娴熟手法把鱼鳞处理了。
支起小黑锅、小炉子燃着最后半块炭,慢慢熬起鱼汤。
一会儿,四溢了香味。
“……没有盐。”
黎未都皱着眉用碗底尝了一点点。没有任何味道的鱼汤,确实再鲜也让人难以下咽,他想了想,似乎灵光一闪,从贴身脖子里拽出一个玻璃坠子,打开,晶莹的白色粉末滚落汤里。
在纪锴角度看来,颇有一种“服毒吧死吧大家都不要活了”的阴森诡异感。
“黎总!黎总你想开点?”
“……”
“咱离海岸线也不远,睡一晚等明天雨停了,说不定不用人救也能自己找回家,请至少不要这么早就绝望?”
“……这坠子里,是地中海海盐。”
“啊?”
“旅游的时候,在地中海海边买的纪念品。”
“呃,旅游纪念品,就这么吃掉了真的好么?”
黎未都看了他一眼:“地中海可以再去,难道你要喝没有味道的鱼汤?”
纪锴突然在这一瞬间,倒有点欣赏起这位黎总的清奇脑回路来。
……
喝了汤,身子终于暖和了起来。
——纪锴一个人的身子暖和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这黎未都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能做到始终如一的手脚冰凉、畏寒,在还算正常温度下一个劲冻得瑟瑟哆嗦。
但有一点纪锴已经有了经验。就黎总那体质,现在要是放着不管,一会儿绝对什么毛病都能给你整出来!
这茫茫四下的又没有医院,真给整挂了,怕又是一个海上恐怖故事。
炉里的炭火……眼看着也要烧灭了。
纪锴:“你过来。”
“干嘛?”
黑暗中,黎总的吐息有些虚。
纪锴裹着那张大大的、有点扎人的破毛毯,十分温暖:“你过来!你这样一夜到明天就冻死了!”
“我没事,我靠着炉子……”
火星明灭,炉里的炭火巨不给面子地在这一秒彻底熄了。
黎未都:“……”
黑暗中,静了几秒。摄人的男性气息,突然裹挟着烫人的温度扑面向他袭来。黎未都仿佛被猛虎扑食,一把被捞了过去,整个前胸紧紧贴上了某种让人战栗的温度——
“……”脑子轰然炸了。
像是被一万驾马车碾过,挫骨扬灰之后,世界恍惚不真实,周身弥散酥酥麻麻的余韵。黎未都感觉简直不可思议——不对,完全不对!男、男人的前胸贴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感觉啊!
怎、怎么可能是这样的感觉?结实,软,紧压又弹……完全不可描述的触感!不、不是!这不对!这是什么!
男人跟男人,不应该只是骨头和骨头撞在一起硌人?正常、正常人类的怎么、怎么会这么暖!这么滑那么弹!
冰冷的腿、脚,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生拉硬拽着向温暖源蹭了过去。
黎未都并没有意识到。
却知道自己抬起了手,恍惚中感觉像是做梦一样,随便找了处别的地方捏了捏……也还是那样Q|Q弹弹的手感。
像是触电一样缩回手。人体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的触感?
纪锴也很郁闷了——老子人道救济你,大胆刁民你居然趁乱,捏老子腰和屁股之间的肉?
“奶奶个熊的,姓黎的你给我手脚放老实点!别以为情况特殊老子就不会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