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椫坐回轿子,难闻的胭脂味顿时少了大半。
田珍疏十分讨厌这样的人,见轿子走了,这才转向周正道:“没事吧?”
他虽然不知道周正背后的事,但从万千椫的话里大致也猜到了一些。
周正道:“没事,还能应付。”
田珍疏没有多问,谁还没有点秘密。他看了眼都察院站好的那些衙役,道:“我得带他们回去了,你这里找人来收拾吧。”
周正目光扫了下,走近他一点,低声道:“你这边不会有事吧?”
都察院的人光天化日抓顺天府的人,就算占着理,上面那些大人们的颜面也不会好看,若是有人较真,说不得又是一番波澜。
田珍疏却不在意,道:“没什么紧要,朝堂上现在是多事之秋,哪有空理会我。”
周正与田珍疏是真正的患难之交,不多说,道:“好,过几日请你到我府上喝酒。”
田珍疏笑着答应,然后就带人匆匆的走了。
周正看着田珍疏等人的背影,与刘六辙道:“让人收拾一下,明天正常开售。”
周记是历经风雨,刘六辙也是见惯了大小事,道:“好。对了二少爷,你赶紧回复吧,老爷,大少爷早就在等着了。”
周正嗯了声,看着乱七八糟的周记门前内外,沉吟一声,道:“你通知成经济,明天来周记见我。”
刘六辙应了一声,转身就让周记的伙计开始收拾。
周记已经不生产,只是销售点,东西虽然凌乱,却也不多。
周正看了一会儿便离开周记,回家。
这时,福伯从外面进入周清荔书房,正在看书的周清荔猛的抬头。
虽然没有说话,但周清荔的一举一动,脸色,眼神都是在询问:征云回来了?
福伯看着周清荔手里半天都没动一页的书,笑着道:“不用担心,人已经回京了,不会有事。”
周清荔放下书,拿过手边的茶杯,还没喝就道:“让厨房做些吃的,我也饿了。”
福伯会意,道:“我已经让厨房做了二少爷爱吃的,快了。”
周清荔喝了口茶,点点头。
福伯见周清荔还是有些神思不属,道:“我去外面等着。”
周清荔没有说话,随手拿起书。
没多久福伯就喜色的回来,道:“老爷,二少爷进府了。”
周清荔立即放下书,站起来,道:“吃饭吧。”
福伯哎的一声,连忙转身去安排。
周正回府,没有急着换衣服,就在周家后厅,与周老爹,周方,父子三人一起吃饭。
周正知道他们都担心,捡着一路上一些事情说与二人说了,自然,略过了一些不可说的事。
周清荔眼见周正完好回来,放下心,听着周正陆陆续续的话,放下碗筷,沉思一会儿,道:“建虏嗜血好战,察哈尔那边已经无法掣肘他们,只怕用不了多久又要卷土重来了。”
周正看着周老爹,神色微异。
建虏去年在宁远大败,老酋努尔哈赤刚死,新酋黄台吉初继不过几个月,大明满朝文武都不认为建虏短时间内会再次开战,周老爹居然会认为建虏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来?
周正不由得认真看了周老爹几眼。
周清荔对着周正有些诧异的眼光,道:“没什么奇怪的,早则五六月,迟着八九月。”
周正刚刚回京,除了辽东袁崇焕,朝廷高层,外人还不知道周正在沈阳散播的那则‘谣言’,周清荔的判断,让周正暗自惊讶,心里不由对周老爹的眼光进行重新认识。
“哼,范文臣这种狗贼死不足惜,应该凌迟活刮!”周方忽然恨恨的说道!
周方刚才听到了周正转述的范文臣的话,这般无耻的人,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
周清荔喝了口茶,道:“气恼没用,现在朝局昏暗,建虏又惯于拉拢人心,日后少不了的。”
周正重新定义了周老爹眼光,对他这句话倒是赞同,道:“能为大义慷然赴死的固然非常多,但为功名利禄惜命的也不少。”
周方冷哼一声,道:“祖宗不要,大义不要,卖国求荣,屠戮同胞,这样的人,活着与禽兽有什么不同!”
周清荔没有再说这个,与周正道:“你回来后,朝廷有什么安排?”
周清荔显然还不知道黄维怀受到了冯嘉会案的牵累,连带着周正这个副使也倒了霉。
周正没有隐瞒,将事情说了。
周清荔还没说话,周方却愤愤道:“我看你也辞官算了,现在的朝局,哪里还有人能做事,除了算计,还是算计!”
周清荔看了周方一样,目光看着周正。
周正知道周清荔担心他,便道:“浙江道那边是胡清郑做了主官,与我的关系尚可。”
周正现在大概就是没有免官,也没有停职,俸禄照,就是不能去上班。
周清荔倒是知道周正的处境,道:“那就多待在府里。”
周正嗯了声,没有再多说。
周家三父子都是感情内敛,不善言辞的人。周清荔说完一句,三人又安静的坐了一会儿,便结束了这场接风宴。
周正回到房间,长长吐了口气,这一路累的够呛,还处理了这么多事情,他直挺挺的趴倒了在床上。
这里才能给他安全感,真正的放松。
周正脸埋在枕头上,深吸了几口气,闭着眼,很快就睡着了。
与此同时,已经到了淮安府的魏希庄,此刻在客栈中,一脸的愤怒。
他眼前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坐在魏希庄对面,丝毫不在意魏希庄的愤怒,一脸冷笑的道:“魏大人,是你想要在私盐里分一杯羹,还是朝廷里某些大人想要重塑盐政?不管是哪一种,我劝你收了心思!我不说京城和其他地方,单说淮安府,从知府衙门,到卫所,上上下下所有的衙门,都在吃这个饭,不够分!你要是乱插手,这运河下,沉着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差你一个!”
魏希庄双手握拳,脸上愤怒的无可压制,身前的绣春刀微微晃动,似乎就要出鞘!
何齐寿站在魏希庄身后,神色凝重,目光担忧,生怕魏希庄控制不住愤怒,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魏希庄死死的咬着牙,脸上青红交替。
在屋子外,十个锦衣卫拔着刀,警惕的对峙着面前围着他们的几十个壮汉!
这些人一脸的狠辣,模样就是亡命之徒,手里一样拿着刀,似乎屋里一有动静就会冲上来,将这里所有人杀个精光!
魏希庄很愤怒,他极少面对这样的人,在京城也就是跟着人抄抄家,偶尔审讯一下,其他几乎的顺风顺水。
什么时候有人这样威胁他,要将他沉河!
他可是差一点就要封爵的人!
魏希庄双眼都是杀机,他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这样想杀一个人,看着眼前的绣春刀,真的很想拔刀,将眼前的人一刀给劈了!
这个人看着魏希庄的杀机,浑然不在意,瞥了眼客栈外面他的那些亡命之徒,越冷笑道:“魏大人,没什么事今天就回京去吧,那里才是你该呆的地方,淮安府以后不要来了。我只是传话的人,别怪我不提醒你,错过今天,路上的那些匪盗不会管你是谁,锦衣卫这点人可不够他们塞牙缝!”
魏希庄牙齿都要咬碎了,这些人太猖狂了!太猖狂了!猖狂的没边了!
何齐寿脸色也是相当的难看,他没想到,这些盐商居然这么狠毒,眼中就没有一丝的王法!
何齐寿看着魏希庄更加担心了,现在全国各处都是匪盗,这些真要是杀了魏希庄推到那些盗匪身上,朝廷除了下令严查,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这个人瞥了眼何齐寿,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从从容容的离去。
他出了客栈,那些打手后退,很快就跟着他离开。
砰!
屋子里,魏希庄一把掀翻桌子,疯狂的用脚踢着,踹着,怒吼道:“我就不该听周征云的,这些人就是杀一百次也不嫌多!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光他们!一个不留!一个都不留!”
何齐寿看着魏希庄在泄,没有阻止。
盐商是靠着私盐家的,他们能硬生生的将大明的盐政给蚕食的一干二净,就可以想见他们的势力有多么庞大,别说是扣押他们几艘船,就是碰一点那反击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也就是魏希庄,沾着魏忠贤的光,一般人,早就沉河了!
泄了好一阵子,魏希庄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满头大汗,脸上的愤怒难消。
何齐寿知道魏希庄对地方上势力的混杂不太了解,等了一阵子才上前道:“东家,现在还是先想办法应对吧。他们手里有的是亡命之徒,那些匪盗与他们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真的可能会杀了我们。”
魏希庄脸色阴沉,道:“那你说怎么办?放人?灰溜溜的逃回京城吗?”
魏希庄这才南下,是跟随锦衣卫调查漕运腐败案的,他查到有漕运的船被用来走私私盐,刚扣下两艘,各种人就开始上门,甚至于这次负责巡查的指挥佥事赵睢瑾也收了好处,要他放人放船!
在他拒绝后,就有了刚才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