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
艾拉曾抓住过伊本.西那射出来的那一粒毁天灭地的沙子。因为她曾在德尔菲神殿刻下了那一句箴言——“力并非是物体运动的原因。”
那时的那一句话,仅仅只是艾拉根据热气球上的抛物试验做出的一个假设。然而她随后进行了大量的试验,她发现即使船在迅速前进,帆布也是落在桅杆的正下方、而非后方;她发现在疾驰的马车上向上抛一颗石子,石头会落回手中,而非掉出马车之外;她发现将弓箭拉满后射出,无论是正对船前进的方向、还是背对船前进的方向,射程都不会有变化……这些现象似乎无一不在说明,搭载在运动载具上的货物,本身就以和载具同样的速度在运动,即使它离开了同载具的接触、不再受到载具的推力,这个运动依旧不会停止。
“力并非物体运动的原因”这个听起来荒谬的结论,竟一次次地在实验中被证实。但艾拉无法理解其中的原因。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已经足以解释世间的一切现象,托勒密在此之上构建了自己的天文学体系,贾比尔在此之上构建了自己的炼金术体系,伊本.西那在此之上构建了自己的神学体系……世界完美无缺地运行着,可她发现的这个结果,就如同悬浮在这一个世界体系上的一朵乌云。
就连艾拉都对这朵乌云心生畏惧,觉得自己的才智不足以拨云见日。而这也并非她主攻的学科,发现这个结果后,她就把它匆匆丢到一边,转而继续进行自己对天体运行规律的测算去了。
可现在,这个问题再度跃现在了艾拉的眼前。被笼罩在这片乌云后的是运动之谜,而天体的运行,根本就摆脱不了运动。
……而说到底,什么才是运动?用什么才能衡量运动?
她完全忘记了克罗狄斯就在眼前,皱着眉头,在土地上埋头画起了符号。
克罗狄斯叹着气、摇着头。
“这本不该是由你完成的工作……但为了修正被改写的预言,现在,也只有依靠你了。”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猎人开口了:
“师父,你从刚刚开始一直在提到预言被改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预言难道还能被修改吗?”
空中响起了克罗狄斯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曾预言,海之王会战胜日之王。”
“我曾预言,特斯科科将取代特诺奇蒂特兰,将大海之外的来客重新驱逐至大海之外。”
“我曾预言,天方帝国会统一四方列国,直到因新月和十字的冲突而分崩离析。”
“我曾预言,数百年后,十字的力量会触及阿兹特兰,神性的火焰将胜过太阳的光芒,将高高在上的太阳战神投入无底的地狱。”
“我曾预言,预言之子的光芒亦将在神性之火的光辉中黯淡下去。但千年之后,十字与星月的力量都将衰落下去。而预言之子遗留的那不灭的光芒将会替代神性的火焰,将世间照亮。”
“到那时,人们会举起尺子,将无限丈量。”
“到那时,人们会举起大地,直抛向天空。”
“到那时,人们会施展魔法,使四元素泯灭。”
“我害怕那样的时代,但也期待着见证那样的时代。我从不怀疑那一天的到来,因为我相信,我的预言是无法被改写的。”
“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所谓预言,乃是以我之全部智慧,对星辰当今之象乃至未来之象所做的注释。可是,有人用我所无法理解的超然智慧和强大力量,跳出了我的预言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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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了大师你的预言?”猎人惊骇,“大师你是不朽之身,比任何人都有更多的时间去掌握新的知识。你站在所有古代的先哲之上,也站在所有当今的学者之上,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够超越大师你?”
“有的。有一个,他的名字是以……”
“以”字刚出口,克罗狄斯就立刻停了下来,带着几分恐惧,他改口说道:
“我们一般如此将他称呼:Βaσiλeβaσiλwνβaσiλewνβaσiλeouσiν”
“万王之王?”
“我一直以为,他重临人间、审判生与死者,仅仅只是一种宗教上的愿景。但是我错了,他的归来已在旦夕之间,并且带来更甚之前的、不朽的力量。在他的统治之下,之后的所有预言都会被改写。天方帝国将千秋永固,神的光芒也将永远普照世间。”
“这不好吗?”
“好?我已经听到他在嘲笑我——即便多修行了了两千年,我依旧还是远不如他!可是,我才是当今世界最强的魔法师!以马……那个家伙,我可不会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败在他的手下!”
克罗狄斯忽地瞪起眼睛,放大了声音:
“他既然改写了预言,那我也要改写!预言说特斯科科会取代特诺奇蒂特兰,那我就培育一批弟子,连特斯科科一并抹去,让十字的光芒提前照耀阿兹特兰!万王之王能够跳出我的预言,重临人间,那我也要跳出预言,把预言之子引来阿兹特兰,把预言中的时间提前一千年,将死而复生的他,从这个世间完全放逐!”
“难怪最近几年师父突然多收了很多弟子。”猎人说道,“原来是为了推翻阿兹特兰三邦同盟的统治。”
克罗狄斯的声音忽地衰微了下去,变得如方才那样满面愁容。
“我想这么做,但即便到了现在,预言依旧没有被改写。我在这几个月间进行了无数次的计算,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内萨瓦尔科约特尔会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怎么会?”那猎人吃惊的张大了嘴,“大师你收徒时,全都是说内萨瓦尔科约特尔会失败、他们会成功的。你说你已经进行过占卜了,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克罗狄斯摇了摇头。
“每一次的占卜都是内萨瓦尔科约特尔会成功。至于我的徒弟们会成功……我希望那是真的。”
“那,我的那些师弟师妹们?”
“看到这空空如也的村落了吗?为了达成改写我自己预言的目的,在上一次占卜的结果是失败后,我已经把我所有的弟子全都派了出去——你,库库,你也马上下山,加入到你师弟师妹们斗争中去。”
愣了愣,那猎人开口问道:“大师……如果你想要内萨瓦尔科约特尔失败,你为何自己不去?”
克罗狄斯瞥了在地上苦苦计算的艾拉一眼。
“我去不得,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一条预言要去改写。让内萨瓦尔科约特尔失败仅仅只是为了证明我自己的能力……而这一条预言,才是真正凶恶的战场所在。”
可随即,克罗狄斯又叹着气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连我不能亲自参与阿兹特兰的战争这件事,都已经被包含在预言之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