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房门再次被推开。
江锁不耐烦起来,眼中腾起杀意,喝道:“现在进咱家的房间,连门都不敲了吗?”
“老夫进你的房间,还需得敲门嗦?你娃子莫把规矩坏了哦!”
来者操着一口蜀中口音,声如洪钟,铿锵有力。
一听声音,江锁便知是谁来了。
那声音像把重锤,将她的怒意砸散。
她立时恭敬起身行礼:“公孙先生。”
喻庆喜不明就里,也跟着起身一揖。
公孙渊将手中的药碗一放,双手叉腰,怒道:“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心头莫得数!还在房间里头摆龙门阵!老夫今夜不来,你是要准备摆到天亮吗?”
喻庆喜知道对方说的是自己,本不高兴,但转念一想,此人敢对江锁这样无礼,怕是大有来头,便笑说:“不敢,不敢。奴婢这就离开。”
公孙渊身着青山白鹤长袍,手执一根圆头紫檀木杖。
他已逾不惑之年,胡须茂盛,又黑又硬,脾气坏得修都修不好。
虽身为郎中,倒像是屠夫投错了胎。
此刻,他见喻庆喜走远,朝江锁吼道:“你看啥子看?回床上躺好!”
饶是江锁杀人不眨眼,遇到公孙渊也要犯怵。
她欲回床上,却挪不动步子。
房间后窗,祁溶翻身进来。
原来他一直未曾离开。
“太子爷还会听墙角……”
江锁出口讽刺,忽地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倒在了祁溶怀中。
公孙渊暴跳如雷:“喊她好生休息!把老子说的话全当放屁!”
祁溶默不作声地将江锁横抱上床,发现她的脖颈上尽是红色疹子,再撩开胸口一看,那疹子遍布全身,体温烫得吓人。
“是瘟疫。”
公孙渊压着怒火说:“前天开的药喝不得了,要重新开。”
他说着,端着药碗,准备出门,回头发现祁溶坐在床边未动,问道:“你不走?”
祁溶恭敬答道:“我守着她。”
公孙渊急道:“她得的是瘟疫,要传染人的!”
祁溶感念于心,起身一揖,说:“先生放心,祁溶自有分寸。”
公孙渊跳了起来:“再管你们,老子便是狗!”
他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身说:“你去把后窗打开,房内要多通风。一会儿老夫煎药,你也得喝!”
说完才骂骂咧咧离去。
祁溶拜得更深。
翌日
风逸风尘仆仆赶来,四下寻找祁溶,见他竟是从江锁房间出来,更是一愣,仿佛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殿下让卑职好找。”
风逸立时恢复神思,迎了上去,说:“洪涝之后,平州瘟疫四起,许多人身上起了红疹,村口灾民倒下一片。”
“红疹?”
祁溶想起了尚躺在房内的江锁,说:“带我去村口。”
风逸牵来了祁溶的白马过隙。
二人驾马,朝村口疾驰而去。
因房屋被洪水冲毁,禁军在空地处支起了帐篷,将生还的灾民安顿下来。
帐篷虽简易,裴战却是指挥得当,禁军被调度得有条不紊。
大锅之中煎煮黄芪、川芎、当归以起消毒灭菌之效。
空气中夹杂着中药、腐尸、废水的味道。
风逸陪同祁溶巡视四下,一边走,一边说:“洪水之后,必有大疫。这疫情来势汹汹,是冲着人命而来。”
正说着,不远处的粥篷传来一阵喧闹声。
“这馒头吃不得啊官爷,要死人的!”
一个白发老汉举着一个发黑的馒头,抱着地方官的腿哀求:“官爷,再给点别的吃吧。”
不想,那官员一脚踹在老汉胸口处,骂道:“什么年头了!有的吃就知足吧!”
转头便躺回摇椅上,嗑起了瓜子。
祁溶行至粥篷,向那地方官打招呼:“官爷好威风。”
地方官虽觉祁溶面生,但气韵华贵,身后还站着炽炼军和禁军,一看便是惹不起的主,当下便起身,抱拳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祁溶冷眼瞧着他,并不答话。
风逸年少,自是沉不住气,傲然自报家门:“东宫太子殿下岂是你能直呼名讳的?”
地方官像是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小人乃是姬阁老嫡系正孙的堂弟举荐,今日有眼不识泰山了。”
那口气,仿若他倒像是个皇族,有眼不识泰山之人更像是祁溶。
“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祁溶目光森冷地说:“搭棚施粥的活儿又苦又累,官爷也该歇息了。”
地方官摆了摆手,大度地说:“都是为太后做事,苦点、累点又有何妨?”
“那不成。”
祁溶讥诮一笑:“累着了大人,本宫不好跟太后她老人家交代,有劳大人吃完这筐馒头,喝完这锅稀粥,方不负太后的荫蔽之恩。”
官员见来者不善,面露难色地说:“这、这馒头哪里是人吃的……”
“什么年头了,有的吃就知足吧。”
祁溶说完,转身朝风逸、戎灼示意。
二人架起那官员,拿起黑馒头便往他嘴里塞。
那馒头又黑又硬,登时崩得他满口鲜血,鬼哭狼嚎似的求饶:“太子爷……饶命……饶命……”
祁溶披上白氅离开,冷不丁回头说:“剩一个不打紧,提头来换。”
最后,地方官被府兵抬着离开了现场。
祁溶多行了几步,便看见公孙渊大汗淋漓地从医帐里走出来。
公孙渊见太子走来,也不行礼,叉腰骂道:“格老子。这瘟疫不是天灾,是人祸。”
祁溶眼神一紧,忙问:“先生何意?”
公孙渊分析道:“涝灾过后,积水深度大,时间长,才会导致瘟疫。但四县皆疏通及时,天气还不炎热,这不到三天时间,啷个就起了瘟疫嘛?是有人在借洪水之势,散播病毒,要取人性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