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广德不关心谭纶和戚继光是怎么谈的,他只关心结果,那就是他们是否答应此事,为接下来的大阅出力。
散衙后,魏广德直接回府,命人准备一桌风声的酒席,就等着谭纶和戚继光上门。
很快,随着谭纶带着戚继光登门,三个人寒暄过后就在酒席旁落座。
没等魏广德开口,戚继光已经端起酒杯对他和谭纶说道:“感谢魏大人日理万机中还在想着我大明千千万万将士。
谭大人今日已经把你谋划的大阅之事和我说过了,多少年了,我大明就没再有大阅之礼。
这一杯,我代表大明百万将士敬你,也敬谭大人,请你们放心,参加大阅礼的将士交给末将训练,定不负所望,在陛下,在各位大人,还有番邦使臣眼中,一定让他们看到我大明将士睥睨天下的无双战力。”
“呵呵.”
魏广德笑笑,看了谭纶一眼,随即也端起酒杯笑道:“有戚将军这话,我算把心放在肚子里了,请。”
谭纶也是端起酒杯,三人一饮而尽。
魏广德和谭纶刚把酒杯放下,身后的丫鬟刚迈步上前准备斟酒,戚继光已经抢先一步拿起酒壶.
觥筹交错、杯盘狼藉,这些本不应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但席间三人,魏广德本就出身百户家族,并不如那些诗书传家的士绅门阀,到现在他可以很完美的在豪爽和斯文之间自由切换。
谭纶倒是个正经文人,不过带兵打仗多了,在军营里也习惯了军人豪爽的吃法,这点其实和戚继光非常相似。
结果就是一桌风声的酒菜,在三人不断推杯换盏中被席卷一空。
也不是魏广德小气,桌上菜食不够,只是肉菜被他们糟践光了,还有些精美的素菜,虽然味道不错,可却没吸引他们动筷,主要还是戚继光不断变着法的敬酒,把魏广德捧的有些飘飘然。
尽捡着好听的说,几乎把魏广德入朝前打倭寇到入朝后做的不多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显然,戚继光也早就把魏广德的经历摸透了,未必是今日才做的,或许刚进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做了。
现在魏广德才明白,为什么戚继光这么受到江南文官的推崇,这么会说话、又会来事的武将,自然谁都喜欢。
有事无事帮忙说些好话,最后反正是朝廷出钱出官奖励,又不费自己的什么。
这次谭纶和戚继光上门,在中堂等候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二人送来不少礼物。
当然,这些东西他魏大人全部笑纳。
不过,以他接触谭纶,对他的了解来看,所谓谭纶的礼物倒未必真是他准备的,十有八九是戚继光筹备的。
而这次,戚继光名下送的礼物,可就比之前戚继光登门时厚实了不少。
只能说戚继光是非常精通送礼之道,初次接触,互不了解,不知道以后是否还会有交际,所以礼物不多不少,要的就是一个刚好合适。
而在确定有交际以后,礼物立马加量,以此希望得到对方的重视,也为以后的合作打好基础。
“善贷,不知陛下那里,对这次大阅,可有什么要求?”
酒至半酣,此时三人都是面红耳赤之时,谭纶刚和魏广德碰了个,放下酒杯笑着问道。
魏广德放下空酒杯,早有戚继光端着酒杯准备倒酒。
对戚继光笑笑,魏广德身体靠向谭纶一侧说道:“子理兄,陛下对大阅并无要求。”
在谭纶略微诧异的目光中,又接着说道:“可就因为这样,才是最考验我等的。”
谭纶微微点点头,很是认同魏广德的话。
没有要求,才是最高的要求,那就是要大阅没有瑕疵,否则很可能事与愿违。
“我之前遍观史料,其中多记载军容齐整、步调如一,兵甲鲜艳等,想来做到也不难,只要戚将军把人操练出来就能做到。
另外,戚将军本就掌管神机营,大阅中神机营的火器操练肯定也是重点。
谭大人可以调阅兵部的记载,这次从九边抽调那些人马,什么样的部队,各队列如何摆布,相互配合,总之,一切都以展现我大明军威为重。
嗯.还有就是,宣府之兵,我建议调总兵官马芳身边的亲卫马队,他们不仅弓马娴熟,更是配备一批打造精良的百出佛郎机,可以连发十铳,然后做短矛使用。”
魏广德之前就和谭纶说过,既然在皇帝面前表现,务必抽调九边最精锐之兵,马芳亲自调教的骑兵当然就在抽调之列。
谭纶在那里点头,向几个总兵官要精锐,自然是他这个兵部侍郎的活儿,所以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不过戚继光就有些犹豫了。
一开始,他以为交给他的差事就是练兵。
好吧,戚继光也自认为他对于操练士卒是有经验的。
在浙江,新丁入伍俩月,他就敢把人拉上战场厮杀,为什么?
当然不是拿他们当炮灰,而是他自认为自己的训练,只要士卒在战场上能够牢记并使用出来,就可以确保无虞。
可听魏广德话里的意思,他这次相当于还要赞画军机,军队如何排列队形,如何“表演”,好像都是他的活儿。
只得到谭纶的附和,却没有听到戚继光的声音,魏广德奇怪的看过来。
戚继光看到魏广德转头看向自己,急忙陪笑道:“末将知道了,一定尽力完成大人的吩咐。”
魏广德看戚继光笑容有些勉强,奇怪问道:“戚将军难道有什么疑虑?”
电光火石之间,魏广德其实已经猜到戚继光担忧的是什么,那就是交给他戚继光的人马,可以说纷繁复杂,这样的队伍,或许单拉出来都是以一敌百的精锐,可混在一起,他就没有信心可以如臂使指。
更何况,这些人还都是北兵,对于他这个在南方打出一些名气的将领,北边的人未必看得起。
都看不起,又怎么会听令。
想想手下一堆刺头,戚继光就感觉有些头大。
关键,他的官职就算比别人大,可却互不统属,没有利害关系,谁还会怕他,听他的话?
“你担心指挥不动那帮骄兵悍将?”
魏广德笑着问道。
戚继光没点头,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出卖了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try{ggauto();} catch(ex){}
“你不用给他们留面子,要知道,这次大阅做好了,你京营的差事肯定也不会往上升,呵呵.”
魏广德笑着看向谭纶,谭纶明了魏广德的意思,那就是大阅做好了,他会支持他的意见,那就是调戚继光出京营去蓟镇担任总兵官。
蓟镇,九边之首,说起来,虽然和别的各镇总兵平级,可站位却要在他们之前。
除非,对方有更高的官衔。
“元敬,拿出你的本事来,那帮人要是敢炸刺,就由我亲自坐镇,看他们谁敢不听你号令。”
谭纶也给戚继光打气道。
有兵部侍郎谭纶发话,还有魏广德明确的支持,戚继光胆气不由一壮。
别看当兵的在军营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是因为营中一般没有文官,只要文官往那里一站,大明的军卒本能的就会心生畏惧。
和官职无关,也不是玄幻小说里的什么血脉压制,就因为他家掌着钱袋子。
当兵的都有家人,当兵就是为了拿饷吃饭,得罪文官,他就干压着军饷不发给你,一家老小喝西北风。
“大人放心,有两位大人的话,末将知道该怎么做了。”
戚继光不担心排兵布阵,只担心有兵油子不好指挥。
很多人以为明军战力良莠不齐就是因为有许多兵油子,这帮人又惯会保命。
其实这些兵油子大多还是各军营里的主力,因为他们入伍时间长,经历战事多,对军中武备和战法那是门清,操练起来会让主将很轻松。
只不过兵油子有个毛病,那就是喜欢打顺风仗,一旦局势不利,这帮人就会做出不好的举动。
好在这只是大阅,不是上战场,所以并不用担心兵油子临阵脱逃,带崩一支军队,让大阅失败。
虽然还不知道大阅之后,朝廷会怎么安置自己,但是从魏广德和谭纶两人的态度看,肯定不是坏事儿。
操练一支好看的兵马,那还不容易。
明军大量装备火器,特别是神机营,那释放出来,声光效果当然是最好的,所以戚继光绝不认为会让人失望。
“善贷,军队交给元敬去操练,可大阅,肯定要给受阅军队更换崭新的甲衣才是。”
谭纶开口说道。
先前魏广德就说了要“兵甲鲜艳”,那肯定就要换崭新的兵甲才行,要不然显示不出军队的朝气。
“兵甲,若是兵部库房没有,可找工部尽快打造,朱大人那里我们大可放心,至于内阁的条子也不要担心什么。”
魏广德笑道。
大阅这样重大肃穆的仪式,他可不认为户部的人会捂着钱袋子不出血。
办砸了,可就是户部的锅。
大明朝的官员,最是会踢皮球,而不会背锅。
涉事的衙门,工部和户部都不会有问题,那就只剩下一个内阁。
好吧,只要是隆庆皇帝想做的事儿,次辅陈以勤就肯定会支持,何况这还是魏广德提出来的。
至于首辅李春芳,或许会因为大阅的耗费而犹豫,但是张居正或许也会选择支持皇帝。
现在的张居正,在内阁中资历最浅,徐阶已经离京,他的靠山没有了,更会选择全力支持皇帝稳固自己的位置。
谭纶可也从朱衡那里打听到消息,张居正虽然也是出自裕,可他的立场更多的还是站在徐阶一边。
徐阶被隆庆皇帝所恶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做为徐阶的得意弟子,张居正的位置自然谈不上稳如泰山。
高拱对隆庆皇帝影响最大,但是人已经被赶走。
剩下皇帝可以依靠的就是陈以勤、魏广德等人了,所以跟着魏广德不会亏,这是谭纶的想法,也是戚继光的意思。
朝中无人做官难。
谭纶和魏广德是老乡,有这层关系在,自然不会生出嫌隙,还会相互扶持,而他则需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
就戚继光在江南打出的所谓名声,这俩个月在京城他就看出来了,其实屁用没有。
不管是勋贵还是权臣,对他的态度都是若即若离,并没有拉拢的意思。
能走动的两家,还是因为其父的老关系,对他稍微照应一二,可以说武将在京城基本没有地位。
“内阁之中,很久没有出现我们江西人的身影了。”
这时候,魏广德耳中忽然听到谭纶轻声叹息,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确实,在严嵩之前,内阁阁臣一般都有三、五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老乡们往往就会把人想法设法塞进内阁。
可到了嘉靖朝,内阁阁臣大多维持在两三人,更是出现夏言和严嵩,严嵩和徐阶两位阁臣统治内阁数年的情况。
这在之前是很少出现的,因为这样并不利于皇帝对朝局的掌控,可偏偏嘉靖皇帝就做的很好。
也是因此,自严嵩罢职后,江西人就再难跻身内阁之中,因为缺人穿针引线。
魏广德没有接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虽然隆庆皇帝和陈以勤都有那个意思,可毕竟没见到圣旨,一切都可能会有变数。
特别是现在,魏广德已经收到消息,高拱在老家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居然被调理的很棒。
之所以关注这个,也是因为陈以勤之前致仕闹的。
就高拱现在的身体,只要找到人上奏,怕是隆庆皇帝很快就会下诏把高拱再召回来。
以高拱现在的身体,熬过李春芳、陈以勤应该不难。
好在现在朝中大部分官员对高拱观感不好,所以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召回高拱。
不过,高拱的河南老乡可未必靠谱,说不好就有人跳出来。
等送走谭纶和戚继光后,魏广德回后院的路上就在盘算,陈以勤身体最近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入阁,是大阅前还是之后。
隆庆皇帝的心思,看似简单,实则深沉,只不过是喜欢把朝政丢给内阁处理,但是正如嘉靖皇帝一般,牢牢控制着官帽子。
第二天,礼部值房里,魏广德就从芦布口里听到一个消息,张居正今日在内阁拿出一份奏疏讨论,打算上奏天子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