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广德进了王府找到李芳,告知有急事禀报。
“魏大人,你这么早就来找王爷,这不是让我难做吗?”
李芳苦着个脸抱怨道。
也是魏广德心里有点着急,忘记现在没有高拱在王府里,裕王已经养成贪图享乐,晚睡晚起的习惯。
不过自己要汇报的事儿,并不适合让殷士谵等人知道,于是对李芳陪笑道:“李公公,我这是真有急事。
这样,在内院外面给我找间屋子,等着王爷起来洗漱后,请你直接带王爷过来,此事保密,最好不要让殷大人他们知道。”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又想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来到王府了。
按照习惯,现在魏广德和张居正早上一般都是先去看《永乐大典》的抄录进度,快中午的时候才会回到王府来混饭吃,然后呆到散衙回家。
今日一反常态,应该是真有大事儿发生。
“好,我给你找间屋子。”
说着,李芳就带魏广德往内院走,边走边问道:“你进来的时候可有旁人看到?”
问这话,也是因为魏广德说要保密,他这么堂而皇之走进王府,要是被哪个多话的小厮看见了,传到殷士谵耳中,问起来也是麻烦。
“对了,麻烦你派人顶住门房那边一声就好,其他的倒是不用怕。”
李芳又叫来一个内侍出去传话,很快就给魏广德找了间屋子。
“善贷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看看殿下起来没有。”
李芳安置下魏广德后,就转身进了内院。
此时卯时已过,在京各大衙门已经开始了办公。
福建战报和奏疏分别送入兵部和通政使司,第一时间就被送入内阁,同时消息也在各衙门里快速传播开来。
“终于是结束了,最后一个贼首林朝曦战败身死,福建可以安宁一阵子了。”
“是啊,两广、江西都以兵灾为由拖欠税银,这下总算没理由了。”
虽说战事发生在江南,可是在京的各官员也逐渐有了体会,那就是每年俸禄的发放是越来越晚,拖欠情形每况愈下,至于具体原因,户部自然甩锅在兵事上。
因为战事,各地以兵饷和安全为由,都或多或少暂缓上缴赋税,户部收不到地方上的钱,自然不能按时发放工资。
宝钞倒是能及时发放,可那玩意儿又有谁想要?
现在好了,地方上没理由拖欠赋税,今年京官们应该能够早早的拿到俸禄和岁赐。
内阁,徐阶已经看完了福建送来的奏疏,却是久久无语。
一边的袁炜和杨博也只能干坐在那里,等待徐阶的态度。
福建平叛大功告成,当然是好事儿,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徐阶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直接拿着奏疏和战报去西苑不好吗?
终于,徐阶放下手里的奏疏,抬头看了眼袁炜和杨博,开口问道:“早年福建生乱之时,朝廷让胡宗宪总督剿贼,可是战事却是不利,也只能维持,不让贼兵进入浙江而已。
之后任命两广张臬提督闽粤赣军剿贼,我官军势如破竹,短短半年时间就平叛成功。
再看胡宗宪,总督江南各省多年,依旧毫无建树,至今倭患仍未根除。”
“大人的意思是.....”
袁炜听出来了,徐阶大算用福建捷报的事儿继续攻讦胡宗宪治军不力之罪。
之前是没有对比,现在已经有了。
“早先,我是属意让两广单独出来抗倭,胡宗宪继续率军围剿南直隶、浙江和福建,现在看来,张臬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说道这里,徐阶看向杨博,问道:“若是让张臬总督两广和福建,惟约,你意下如何?”
徐阶把问题抛给兵部尚书,打压胡宗宪不仅是他和袁炜达成的共识,更是嘉靖皇帝的暗示。
现在,粤赣大军进驻福建,似乎正是把福建从胡宗宪手中夺下来的机会,届时胡宗宪所统帅的江南大军就只剩下浙江一地,南直隶各卫所虽名义上是由他统属,可实际上那里是南京勋贵的地盘,胡宗宪根本就指挥不动。
不过这么改动有个前提,那就是张臬能够控制闽粤局势。
实际上,作为大明内阁首辅,徐阶已经从兵部送来的公文里看到了兵部对倭寇动向的分析,认为未来数年倭患可能会集中到福建和广东两地。
分胡宗宪的权利,其实未必是好事,除非嘉靖皇帝已经下决心解除胡宗宪兵权,否则他今日的提议,事实上等于是在帮助胡宗宪推卸过失。
兵事上的事儿,徐阶自然相信杨博的判断,只要杨博认为可行,那么他也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让张臬总督闽粤.....”
杨博只是微微皱眉,似是在思索,并没有一口否决,这让徐阶看到了希望。
“张臬总督,也不是不行,可让刘显和俞大猷分别担任闽粤两省总兵官负责剿倭,二人都是沙场宿将,当可保万无一失。”
若是没有刘显和俞大猷在那里,单独让张臬统军剿倭,杨博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别看官军攻势凌厉,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平叛战事,可事实上在刘显从南京调往广东、俞大猷自广西调入江西前,这个张臬就统帅两广大军进行过平叛,但是战绩并不理想。
剿灭张琏反贼,与其说是张臬的统帅之功,倒不如说有点坐享其成,兵部调兵遣将,一股脑把江南能打的将官都给派过去了,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能打赢,那江南直接改朝换代算了。
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就是了,对外还是得说大明朝兵多将广,平定区区一地叛乱当然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就在徐阶心头欣喜之时,耳中却听到袁炜的声音。
“就怕.....”
袁炜也只是说出这两个字后就没有多言。
“懋中有何顾虑,大可说来。”
徐阶抚须含笑问道。
袁炜犹豫良久才说道:“刘显和俞大猷都是战功彪炳之人,张大人能否压制得住二人。”
】
“呵呵.....”
几乎在同时,徐阶和杨博都是轻笑出声。
“懋中不知情有可原,要说刘显其人,当初发迹就是在张臬手下,那是他还是四川巡抚,而刘显不过一流民尔。”
徐阶笑呵呵给袁炜介绍道,徐阶久在中枢,自然对朝中大臣的经历更加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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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说来,也是兵部失职,才有刘显出头。”
杨博苦笑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很快让袁炜知道了刘显的来历。
刘显是江西南昌人,在老家活不下去了才跑到四川混饭吃,之后遇到贵人,更是帮助他冒充四川籍参加武举考中武进士得以从军。
之后四川苗乱成为刘显发迹的起点,四川巡抚督军平乱,在战争中英勇搏杀,悍不畏死一路升迁。
知道刘显和张臬的渊源,袁炜自然也不再担心二人之间的合作了。
“至于这俞大猷,在战场上有擅自做主的时候,不过却没有违抗过军令,就更不用担心他会不听号令了。”
最后,徐阶又评价俞大猷,认为他是绝对不会不听张臬军令的。
“既如此,我无意见。”
袁炜这时候担忧尽除,自然不会反对徐阶的提议。
杨博也是点头,算是附和了徐阶。
“那我就以内阁和兵部的名义草拟一份密奏送入西苑?”
看二人都不反对,徐阶当机立断说道。
......
“张琏跑了?张臬抓住的是罗袍?”
裕王府一处僻静的厢房里,裕王已经被李芳带到这里,也看到了魏广德送来的俞大猷书信。
兵事,军国重器,裕王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弄出这么大的乌龙。
朝中都已经在考虑给此次评判将官升赏的事儿,这时候冒出来说贼首坐船逃了。
此时的裕王低着头,思考着此事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变故。
和魏广德想的差不多,裕王多么希望张琏这次出海遇上海难,最好直接死在外面,人虽然没有被官军击杀,可只要人不在大明出现,此事也算翻篇。
最怕的就是,朝廷这边褒奖此战有功将士,那边又报出张琏行踪。
裕王不怀疑信件内容的真实性,在这事上俞大猷也没有骗他的必要。
“张臬张大人那里肯定也是知道此事,想来他此时比我们还要担心,那就是张琏再次出现在大明国土上,肯定也会在朝中做出一番布置。”
魏广德继续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会把此事悄悄告诉徐阁老?”
裕王抬头看了魏广德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嘉靖皇帝不上朝的缘故,外官想要把消息直接送达御前,除了通过内阁和几位尚书外,再无他法。
换句话说,如果要把此事对嘉靖皇帝隐瞒下来,内阁是必须要有人能压得住才行,至于其他几位尚书,估计谁也不会多管闲事,兵部尚书除外。
“这事儿若是传开,对我们影响不会很大吧。”
裕王这时候开口说道。
“主要是志辅那里肯定要担责,其他就是此战被褒奖之人,另外内阁和兵部肯定也会遭到重罚,届时徐阁老怕是位置不保。”
裕王府中人现在的官职,自然是不用承担此事后果的,但是会影响到裕王府在朝中最强大的一股助力,即便严嵩已经去职,景王已经就藩。
虽然事发后,嘉靖皇帝会因此迁怒裕王府的可能性很小,可是魏广德还是不愿意担此风险,所以如果能够把此事消弭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实际上我们什么也不能做,甚至都不能沾染到此事。”
裕王忽然说道。
魏广德点头,“殿下说的是,不过现在,徐阁老还不能出事儿。”
“若是徐阁老也不管张臬呢?”
裕王听完想了想才问道。
“张大人从巡抚升为两广提督是靠谁的关系,裕王应当知道,现在内阁都在讨论让张大人立总督行辕了。
若是在朝廷下旨前,张琏跳出来,兴许这事儿还就这样了,可一旦朝廷下旨封赏后,徐阁老不管怎么想都必须保住张臬。
这可是自他接任首辅以来办的第一件大事儿,若是出错,啧啧......”
魏广德澹笑着对裕王解释道。
这里面涉及到官员之间的关系和脸面,说到底还是威望。
徐阶如果不能保住张臬,那么那些依附于他的官员们会怎么想?
不管能不能保住,都必须一试。
魏广德是笃定徐阶必然在事发后会出手保人,至少要尽力而为,给其他人一个念想。
裕王这时候才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魏广德的话。
俞大猷的麻烦,若是查清楚以后,也就是一个知情不报的责任,可有张臬在前面顶着,俞大猷可以说怕遭到官场打压,所以才不敢发声。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住,这里的高个子就是张臬,就是徐阶。
裕王府只需要最后出手护住俞大猷,还有就是在徐阶。
裕王想明白这些,知道魏广德其实就是给自己传个消息,让他知道此事。
“那要不要和徐阁老那里说说?”
裕王忽发奇想,问道。
“殿下,这事儿我们知道就好了。”
魏广德笑道:“现在严阁老已经离开,徐阁老在朝中已经没有了强大的对头,徐阁老对王府的态度,也值得我们观察观察。”
裕王看着魏广德,微微惊讶后就笑着点点头。
一开始以为魏广德只是给自己传消息,看来还有提醒的意思,也是递了一把刀子在手。
别看徐阁老和裕王府维持良好的同盟关系已经很多年了,可那是他们两方都面对这强大的对手,不得不抱在一起联手对抗。
现在对头已经被消灭,想想当初严嵩对自己这边的态度,裕王也不敢保证徐阶还是会和从前一样。
而此事,若是徐阶真有什么变化,那只要稍加设计,一旦他出手保人,就可以以此来动他。
现在裕王的左膀右臂分别是高拱和徐阶,高拱是因为和裕王的关系,裕王几乎是完全的给予信任,而徐阶则是在朝中的权势,裕王想要做的事儿几乎都需要徐阶帮助。
魏广德有什么?
即欠缺裕王对高拱的信任,也没有徐阶的权势,那么他就只能一切为裕王考虑,争取裕王对他的绝对信任。
想到高拱可能是个短命鬼,到了那个时候,在徐阶的弟子张居正上位之时,说不好裕王会把首辅之位给自己这个裕王府绝对嫡系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