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和馆长没谈论多少,对于拉格尔·特莱基作为‘议长’的身份,他也没有感到惊讶。
倒不如说,作为能够重锻七次的强者,还是【收藏家】。他不是议长,也没有人更有资格担任了。
“【皇帝】的席位还空着?”雷德想起来之前打开的黑棺,以及那给他留下极深印象的至高皇权。
“还不到他醒来的时候,根据莉亚里推算, 【皇帝】要真正从黑棺中苏醒,至少是1174年1月12日。”
拉格尔馆长说道:
“他算是为了保护你而苏醒的。当奥尔克里昂被他撕碎后,自然又回到了长眠中。直至百年后才会归来。”
“听起来真酷。”雷德啧啧称奇。
“【皇帝】是无敌的,”拉格尔馆长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也知道,【收藏家】、【学者】和【皇帝】的源头和其他职业者不同,这是三位入侵者,虽然种族和来历不同,但是都为这个世界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创伤。其中【皇帝】的源头,直接影响了整个世界。”
“这么恐怖吗?”
“战争、饥饿、瘟疫、死亡。这些东西在那东西到来之前,海恩斯这颗星球上根本找不到这些东西,但是当那位存在到来后,将这些化为了稀疏平常的东西。”
馆长随意地说道:
“当然,我们的源头,还有【学者】源头的那两名入侵者,也深度地污染了这个世界。前者让人性变得自私贪婪,后者则扭曲了认识和知识的定义。这也是为什么,隐秘社会需要【皇帝】、【学者】和【收藏家】。以此扩大隐秘社会对现实的干涉、影响、侵蚀。”
雷德沉默片刻, 他突然说道:
“所以,隐秘给我‘绝望’的前缀。是因为我扼杀了人类巅峰力量的希望?”
“你难道以为,我们职业者是什么善男信女吗?”
馆长看了一眼雷德:
“不,雷德, 隐秘社会才是我们的归宿,你自己也很清楚,比起这个现实世界,你会逐渐厌恶和被厌恶,它在排斥我们,而且你的以太浓度越高,你就厌恶这个世界。”
他抬起手腕,轻轻抚摸着手背上凸起的银色血管,宝石的龙瞳中闪过遗憾的神情:
“现实也在欺压着我们,我们一日无法离开这颗星球,就一日无法发挥出作为职业者的真正力量。”
“职业者,不,隐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雷德沉声问道。
“机械科技、术士、剑仕、星降师,他们都是人类自己研发出来的力量。你一次次将他们打倒,让人类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所面对的隐秘是不可战胜的力量,隐秘社会就会更加欣赏你,爱你, 喜欢你, 直到有一天,这股爱意再也无法按捺住, 她将对你发出呼唤。”
“于是,你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或者说,你和隐秘社会的羁绊越深厚,她除了馈赠给你力量,也会对你提出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就好像恋人之间需要相互依靠,共同应付难关一般。”
馆长说道:
“响应隐秘的呼唤,侵蚀现实位面。让隐秘社会的影响力扩展到每一个角落。”
雷德怔在原地。
“扩展到,每一个角落?”
他的大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很明显,馆长说出的这句话只有一个意思。
“我们从来不是为了这个世界繁荣美好,雷德,我们是一群强盗,正在篡夺现实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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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长平静地望着他,两双相似的宝石瞳相互辉映,拉格尔·特莱基对他说道:
“通俗来说,我们是来毁灭世界的。根据【学者】莉亚里的测算,当三位议长同时重现人间,职业者群体就有足够的实力,挣脱现实和重力的束缚,在星空中展现出属于我们的力量。最终彻底攻破现实位面,将隐秘社会降临在大地上。”
“然后呢?”雷德沉声问道:“然后,我们要做什么?”
馆长回答:
“然后就像你曾经说的,下一场雨,把所有凡人都转化为职业者。在隐秘社会的能量全覆盖的状态下,人类不会被以太的剧毒杀害,所有人都可以享受隐秘社会无穷无尽的资源。”
“但是,”雷德说道:“你说过,职业者是只属于人类的的,也只有人类中有适合以太之血的资质出现。”
“是的,为了避免大量的以太浪费,也为了提高那个时候人类的综合素质,必须让大地上只剩下人类才行。”
拉格尔馆长随口说道:
“于是,以前的职业者们经过讨论,策划并引导了对其他亚人种生物的战争。将除了人类以外,所有种族兼并、灭亡。”
“但是这样的结果并不理想,大一统战争后,人类反而更加依赖于星降师、术士和剑仕的力量,现在又开始沉迷于科技带来的更高效的杀戮。莉亚里一派的人很担心,人类以后不会把重心放在法律、人文、艺术和道德之上,而是沉浸在科技进步的疯狂中。”
“等等等——呃,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以前还有其他种族……像是什么精灵兽人矮人地精哥布林巨龙什么的吗?”
“是。”
“然后,”雷德酝酿了一下情绪:“职业者挑起来了人类和这些文明种族之间的战争,男的杀光,女的留下,最后只留下改良过人类血脉——我可以这么理解吗?这是种族灭绝,种族灭绝!这哪里是文明人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那个时代没有文明。亲爱的。”
馆长没有否认:
“当然,这也是因为战争带来的问题太严重,而且也是从统一战争开始后,职业者们才意识到:我们是被现实所排挤、抛弃之人,就算我们不挑起战争,人类自己也会因为扩张的需要,对外发动灭绝战,各种族之间的仇恨、矛盾、经济冲突已经达到了非暴力不可解决的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雷德抿了抿嘴,他情感上无法接受这点,但是理智又告诉他,馆长说的是真的。
“真无法接受我是侵略者的后裔这件事,更何况我的体内还流淌着被灭亡的种族的鲜血……”
“你不是,雷德,你和我一样棕发棕眼,我们是纯种法利西亚人。所以也没有享受到那些种族融合带来的血统优势。”
馆长理所当然地说道:
“何况,职业者早就不是人类了。等你的第一次重锻完成,你体内中最后的人血也会消失,从此开始,彻底脱离凡人的躯壳。一次次替换血与骨髓,直到完成最终的重锻,化身传奇的灾祸,这样,你才能摆脱失控的潜在风险。不过在那之前,你就要接过我的班,成为下一代的贪婪议长。”
“馆长……如果我说,我以前所在的地方,就是曾经被另一个种族入侵,几代人饱受战火摧残和屠戮,签下来各种不平等条约,甚至直到今天都要承受着种族歧视的眼光。”
雷德长出一口气,握紧了双拳,锋芒毕露的宝石瞳直直地看向馆长:
“你明白我的心情吗?议长大人。”
他开口问道:
“现在,你想让我去成为和那些曾经入侵了我家园的鬼子们一样……再去挑起来战争?”
“不会那么严重,雷德。”馆长平静地说道:“我们不会再介入战争了。而且隐秘社会的降临并不是一件坏事,对于那些底层的人来说,就像你我一样,他们会得到隐秘社会的帮扶,从此衣食无忧。”
“那么代价呢?”
雷德质问:
“我不相信有绝对免费的午餐。你都说了……要向全世界下一场以太雨吧,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资质的,那些没有资质的普通人,就算不会死,但是没有职业和超能力,他们在未来会怎么样呢?”
拉格尔馆长平静地说道:“我们会想办法把他们送去别的位面和星球。”
“那不就是流放吗!被赶出去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然后发配到其他没有文明的地方?”
“雷德,我们不是做慈善的。”馆长偏了偏头,宝石龙瞳中浮现出一种超然于物的神色,他自然而然地说道:“我们已经足够善良了,如果我真的不再以他们死活,好吧……雷德,你不是一直都好奇,重锻七次的职业者会是什么样吗?”
雷德还没来得及回应,馆长将帽子摘下来,他将手探进帽子中,仿佛抓住了什么,缓缓地从中提出来。
雷德只觉得突然间温度迅速开始上升,空气仿佛在燃烧,接着夺目的光芒在眼前一闪,他立刻失去了视觉,陷入了短暂的失明——雷德捂住眼睛,视网膜被烧伤了,他只是被余光闪了一下,被强化过多次的宝石瞳也无法承受那种亮度。
“呃啊——”
炽热的光辉几乎将他融化,雷德单膝跪地,浑身快速溢出水分。
【这是——什么?】
“我收藏的一颗红巨星,也就是衰老的太阳,它即将在未来的第46亿年衰老成为白矮星,之后逐渐熄灭冷却,步入死亡。”
拉格尔·特莱基,贪婪议长,重锻七次的【收藏家】,他将那东西收了回去:
“我让你看的东西是它两万年前一次膨胀,抛出来的大量光辉,如果这些东西被我亲手甩到海恩斯星球上,那么整颗星球会在瞬间温度上升到三千度以上,地表化为岩浆,海水完全蒸发。整颗星球都会化为熔炉。”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我们被‘现实’困在了这颗星球上,天上的星星都是我的。”
“月亮是我的玉器,任我把玩,太阳是我的烤炉,心情好可以用来热菜。那些星降师崇拜的群星,不过是和芝麻一样我看不起眼的东西——是这个该死的现实,它囚困着我们,不让我们肆意妄为。”
馆长伸出手将雷德一把抓起。
逐渐恢复了视力的雷德,眼中满是难以形容的震撼。
“孩子,”馆长可怜地看向他:“现在你明白了吗?差距太大的时候,让弱者离强者远点都是一种怜悯。”
雷德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刚刚所见证的一切,让他回忆起来了当初面对【皇帝】的景象。
直觉告诉他,【皇帝】一旦真正苏醒,会比馆长爆发出更恐怖的破坏力。
如果说【收藏家】的侵略性气息近乎没有,【皇帝】的侵略性就如同直面无边无际的深渊。
现在,馆长告诉他,如果不是现实压制了他们,他们完全是在星海中畅游自如的霸主。
但是。
“馆长,”雷德问道:“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你没有担心过,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在【皇帝】苏醒之前,职业者这一群体就会消亡,衰落呢?”
“这不可能。”馆长嗤之以鼻:“职业者的结构体系是完美的,最强大的人类连未重锻的职业者都无法企及,你的存在更是有力的证明。更何况,职业者从远古时代就存在下来,我们和人类文明一起成长。”
雷德争执道:“那失控呢?失控的问题,如果人类能够做到结束失控呢?”
“失控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只要能够不断地重锻,就可以延长重锻,这不过是一种考验而已。”
馆长傲然:
“最重要的是,隐秘社会提供的知识会不断地引导你,那些凡人无法理解的知识,对于职业者来说,只需你满足以太血液浓度,就会慷慨的给予知识。我們内部没有歧视,不存在剥削,没有比我们更懂得爱惜羽毛和互帮互助的群体。”
雷德还想说什么,但梦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他带着沉重的心情,看着馆长傲慢且目空无人的表情,回归了现实。
之后的工作,读书,没有什么特殊的。
直到雷德下班,亚默还在开会中,那边似乎爆发了什么激烈的争吵。事务所的几个组长、大律师或者说主力的背叛者起了一些争执。
【法官】娜塔莉·贾基蒙特过来和河狸玩耍的时候,顺口解释了原因:
“有了一个棘手的案子,领导们在争论要不要行动。总裁那边,大概是很不想接案子。”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娜塔莉。”莱尔好气说道。
“怎么说呢,不是什么大事。”娜塔莉想了想:“简单讲,当事人发现了工人运动党里有了一名职业者,他被激进的左翼人士激化,决定策划一次恐怖袭击。”
“——这不叫什么大事?”
莱尔撇撇嘴:“他叫什么名字?”
“达利亚·荣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