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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看书 > 历史军事 > 对弈江山 > 第九百五十七章 为杀而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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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怪乎苏凌有如此的反应,因为眼前这个惨不忍睹的道士,的确是他的老熟人。

阴阳教接引使,黑袍护法管道罡的弟弟――管道通。

其实,相较于管道通的哥哥管道罡,苏凌对管道通的印象还稍微好一些,这个人自身除了一些贪财和爱占便宜的臭毛病之外,倒也有些滑稽,虽然是什么接引使,但是多是上支下派,比起他哥哥手上沾满了血的累累罪行以外,他倒真的没犯过什么必死的过错。

可是,印象稍微好一点,并不代表苏凌对他有什么好感,只是相对于他哥哥来讲,这个人没那么坏罢了。

管道通见苏凌认出了自己,更显得十分兴奋,凑到苏凌近前,又是作揖,又是行礼的,极尽阿谀奉承。

苏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丑态,方淡淡道:“管道通啊,有什么话就说,不要以为你这样讨好奉承我,我能放了你......”

管道通闻言,原本满是希望的双眼蓦地一暗,随即又有些不太死心道:“苏凌啊,我原本以为你跟萧元彻手下别的人不同......如今看来,你跟他们也是一丘之貉!”

苏凌也不生气,淡淡点头道:“随你怎么说吧......你可是阴阳教的主要骨干......谁让你哥哥是什么黑袍护法呢,那可是蒙肇手下第一个帮凶......你有这样的哥哥,只能算你倒霉......”

管道通叹息摇头道:“唉,早知道如今这样,当年我们还小,父母双亡之后,我就不应该跟着他......他生病,饿肚子的时候,我就不应该想尽办法救他......原想着无论如何,他也是我哥,没成想,却成了我的催命鬼......唉!”

管道通一脸的后悔和懊恼。

苏凌闻言,心中一动,没想到管氏兄弟还有这样艰难的日子,他这才微微有所动容道:“哦?......你们当年还有这样的事情?”

“那当然啊......无论是我,还是我哥,还有如今这里的这么多人,哪一个加入阴阳教的初衷,不是过苦日子过的实在熬不住了啊......只是我哥在武道上有天赋,所以被蒙肇格外的待见,收了他做弟子,传他功夫......我自然就没那个命啊......”管道通有些自怨自艾的说道。

说着,他脸上满是懊悔之意道:“后来这阴阳教逐渐坐大,那蒙肇又野心勃勃,想要......我如何不清楚这要是真的再跟着那蒙肇,早晚有一天必定要掉脑袋的......所以,我多次苦劝我哥,趁着蒙肇不注意,我跟他远走高飞,彻底脱离阴阳教......可是,我哥他鬼迷了心窍啊,就是不听......结果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还连累了我.....。唉,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苏凌闻言,又有些惊讶,看向他道:“管道通......我没想到,你竟然还劝过你哥哥脱离阴阳教......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啊......”

“唉......劝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我哥不肯,我就想自己走,可是我也好,还是我们这两千余人也好......走不了啊,也不敢走啊......”管道通摇头无奈道。

“为何不敢走,脚长在你身上......我倒是觉得,你管道通就是舍不得那接引使带给你的虚荣......”苏凌哼了一声道。

“苏凌......你说错了,这什么劳什子的接引使,你以为我想干啊,谁特么的想干谁干......这接引使看起来风光无限,特么的昧良心啊,而且这阴阳教各堂堂主,还有阴阳驿那个姓丁的玩意,这些人谁把我这个接引使放眼里过啊,谁都能呼来喝去,没事踹我两脚......我特么这么多年全部干的都是跋山涉水跑腿的活计......说实话,劳资早就烦透了!”管道通似乎是因为被抓了这许久,憋得有些很了,总算见到一个认识的当官的,所以,抓着苏凌大倒苦水。

苏凌闻言,看了一眼管道通,觉得他说的不似作假,便又道:“那你既然如此厌烦,为什么还不离开?”

“我说过了啊,走不了啊,我们这两千多人,想走的不在少数,谁不知道造反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啊......不说阴阳教暗中监视有多严密,你平素根本没机会逃出去,就是你逃出去了,那也是一个死......”管道通叹息道。

“为什么?......”

管道通看了苏凌一眼道:“苏凌,你会不知道?你来阴阳教第一天,不都跟我们一样,被种了那什么灵犀蛊么?没人有你那造化和本事,种了灵犀蛊能安然无恙......我们敢走一个试试,立马就会被蒙肇发现,然后将我们体内的灵犀蛊引爆......唉,实不相瞒,阴阳教偷偷逃走的弟子可不少,结果都是被蒙肇引爆了体内的灵犀蛊,死得那叫一个惨啊......”

管道通一脸的后怕,叹息道:“所以跑,立马死,不跑,早晚被剿灭,也是死......但这个总是比逃跑能多活几天吧......所以,我们这些弟子啊,只能留在阴阳教......别无选择......”

苏凌被管道通的话深深的触动,低头半晌不语。

原本,苏凌的心情被浮沉子一阵雷烟火炮的说教,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自我安慰,虽然这两千多俘虏的确无辜,但浮沉子说了,他们都是被成仙和长生的欲望所驱使的,明知道是邪教,却还是选择加入了进去,所以,这也算是今日杀他们,苏凌给自己找的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

所以,苏凌用这个理由勉强说服自己,让自己的良心多多少少有些过得去,负罪感才没有那么强烈。

可是,听到管道通这一席话,苏凌蓦地想到,的确,无论是管道通,还是这两千多被俘虏的阴阳教弟子,他们肯定有不愿意被蒙肇愚弄和欺骗的,但是他们身不由己,没有办法选择逃离。

因为他们体内的灵犀蛊!随时都会致他们于死地的。

所以,与其说他们自愿助蒙肇为虐,其实是被胁迫的,所有的一切,也并非他们的本意。

由此看来,他们多为苦难百姓出身,又遭到胁迫,这样的话,他们应该更为的其情可闵,其罪可恕啊。

若是被胁迫的穷苦百姓,都要被论死处斩,这不是天大的荒唐么?

苏凌想到这里,蓦地气血上涌,他觉得有必要向萧元彻把灵犀蛊之事,阴阳教弟子遭蒙肇胁迫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萧元彻讲清楚,讲明白,然后再努力努力,让萧元彻收回成命,只斩首恶人等,其余的查清之后,真的没有什么恶行,最好原地开释。

苏凌打定主意也不再听管道通嘟嘟囔囔的说些什么了,转头就走。

李曼典和徐白明一直看着,见苏凌突然要走,不由的对视了一眼,一阵的愕然。

徐白明还是比较老成持重的,他站起身来,走到苏凌近前,伸手将他一拦,沉声道:“苏长史......哪里去?”

苏凌先是一愣,随即拱手道:“徐将军,想必方才那人的话,你也听到了吧,这整个院中雪地上跪着的人,很多都是被胁迫的,皆因他们被蒙肇种下了灵犀蛊,不得不屈从于他......若是这样,他们就不应该被斩首......我想丞相应该不清楚此事......所以想亲自去见丞相,说明真相,再由丞相决断!”

徐白明静静地听完,方叹了口气,摇头道:“苏长史,你的心情......白明明白......但是,容我说一句......晚了!一切都太晚了啊......”

苏凌有些不解,眉头微蹙的看着徐白明道:“徐将军,此话何意啊,只要斩首还未进行,一切都可以挽回!”

徐白明摇头叹息道:“苏长史......你知道为何主公要选择在大军起行之时,将这些人统统斩首么?其实,并不是什么祭旗这么简单的理由,而是,一旦与大军有所联系和牵扯之后,这样的命令,就不在是单纯的命令了,而是......军令啊!”

“军令?......又如何?”苏凌仍旧不解道。

“军令如山,尤其是主公的军令,一旦军令既下,是不能够更改和收回的,就算是发现了一些纰漏,也要毫不犹豫的服从和执行,否则就是违抗军令......所以,苏长史就算现在回去,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没有意义的......”

徐白明说到这里,李曼典也走了过来拱手道:“苏长史......除了白明说的那些之外,现在大军正在阴阳教大门外集结,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些时辰了,大军集结迅速,我想现在大军应该差不多集结完毕了......通报我们将这些人押到大军军阵前的人应该马上就到......所以,苏长史,你现在就算再去找主公,主公也不可能当着所有的将领和兵卒的面,收回成命的......若要是主公真的这样做,这岂不是让大军认为军令如同儿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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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苏凌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还有,主公将这件事情交给我们,更言明了行刑时,由伯宁大人监斩,言外之意,就是他这个命令,必须无条件的去执行,否则,暗影司定然不会放过咱们的......到时候暗影司根本用不着请示主公,便可以将我们置于死地......苏长史,你受主公恩遇,可能平安无事,但我等......可是实在担待不起啊......”

李曼典说完这些话,徐白明和他的脸上,皆出现了十分为难的神情。

苏凌闻言,冷笑一声,看着徐白明和李曼典一字一顿道:“两位将军,是怕此事怪罪到两位的头上,到时候担待不起,误了两位的大好前程?......既然如此,两位放心......这是苏某一人的决定,与两位无关......苏某一力承当便是!只是,两位因为害怕自己的前程和官途受影响,而枉顾这许多人的性命......实在令苏某齿冷!”

说罢,苏凌一甩衣袖,不再管他们,大步朝外面走去。

李曼典和徐白明又对视了一眼,徐白明还好,只是脸色比较难看,李曼典已经十分恼怒了,眼眉倒竖,须发皆炸。

忽的他大吼一声,“锵――”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刀,跳到苏凌近前,将他拦住,用刀指着苏凌道:“苏凌......我们二人好言相劝于你,你却不听,如此执迷不悟......我岂能放你离开?若是你执意忤逆主公之军令,我李曼典便要得罪了!......”

苏凌闻言,面色也是一冷,哼了一声道:“李曼典......你想如何?”

“李某不才,领教苏长史的手段,若是想去劝主公收回成命,先打过我再说!”李曼典说完,手中佩刀一晃,冷光连闪。

苏凌仰天冷笑,缓缓抽出江山笑,盯着李曼典一字一顿道:“怕你不成?苏某正欲讨教一二!”

眼看两个人拉开架势,就要动手。

这下可急坏了一旁的徐白明。

不仅是他,那些原本负责看守俘虏的士卒,还有那两千余俘虏也是一脸的惊诧,目瞪口呆。

徐白明还是比李曼典心思缜密得多,赶紧朝两人紧走了几步,皱着眉头劝了起来道:“曼典......你做什么,跟苏长史动刀动枪的,这里还有这么多人,难道让他们看着咱们内讧么?把刀收起来!”

李曼典闻言,哼了一声,将刀槊在雪地上,瞪着苏凌道:“他要是敢再向前一步,我就跟他玩命!”

苏凌冷笑道:“若是苏某偏要如此呢!”

徐白明见状,摇头叹息,将苏凌的另一只胳膊一拉,沉声道:“苏长史......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方才说的话,我跟曼典的确很憋屈啊......苏长史,我与曼典皆出身行伍,能到现在的职位,皆是从下等兵卒一刀一枪流血拼杀出来的......眼见这许多人无辜的要被......唉,我等的心情,跟苏长史一样,也是十分的沉重啊!”

苏凌冷笑道:“说的好听,那为何还要阻我!”

徐白明叹息道:“苏长史,能否将兵刃先收了......听徐某一言,若是苏长史觉得徐某说的不对,你要去见主公,徐某绝对不再阻拦,如何?”

苏凌闻言,也将那江山笑倒搠在雪地上,只说了一个字道:“讲!......”

徐白明这才稍微的松了口气,看着苏凌十分至诚道:“苏长史,无论是曼典还是我,其实心里都是不愿意做这件事的......苏长史知道这两千多俘虏,大多数都是无辜的,我们岂能不知呢?或者说,主公麾下的文臣武将,哪一个不知道,不清楚呢?而且,苏长史,的确误会我们了,我们岂是那种贪恋官位而愿意做昧良心的事情的人呢......”

苏凌静静的听着,他也明白,徐白明是萧元彻整个军中心思缜密,颇有韬略的将领之一,不亚于张士佑。

他这才神色稍霁道:“苏凌方才一时气恼,口不择言......只是徐将军,我真不理解......”

“苏长史!......徐某方才说过,不仅是我,主公麾下的每一位都知道这两千多阴阳教的俘虏不应该全部杀掉......可是,苏长史,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没有一个人出言劝主公收回成命的?郭祭酒他难道不知么?伯宁大人他难道不知么?但是,为何他们心知肚明,却无一人敢出来说一句话,苏长史,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凌心中一凛,摇头道:“不知道......还请徐将军解惑!”

徐白明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道:“因为他们了解主公,知道主公到底是怎么想的......苏长史啊,这两千多俘虏,虽说是阴阳教的余孽,但除了那些骨干之外,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的人,他们之中不会功夫的太多太多了,他们莫说做什么恶事了,连为何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他们都是蒙的......所以,按照常理,这里面绝大多数的人,对主公根本构不成任何的威胁,就算放了,也不过继续过他们的苦日子......这些,你我,所有人,包括主公,难道不清楚么?大家都清楚!”

苏凌听着,点了点头。

“可是,主公为何还要杀他们?一个都不放呢?苏长史,你久在主公身边,主公的想法,我以为你比徐某和曼典都清楚......主公要杀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因为他们是阴阳教的余孽,也不是什么斩草除根,放虎归山必要伤人!而是,他们必须死!没有任何的理由......就是为杀而杀!”徐白明声音低沉,却是一字一顿,一针见血。

“为杀而杀......”苏凌缓缓的重复着这句话,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不错......为杀而杀!......因为这些人都与阴阳教有关,都是阴阳教的弟子,无论他们有没有作恶,会不会对主公构成威胁,但仅凭他们是阴阳教的人这一点,便足以让主公将他们全部都杀掉了......因为他们的身份,便是招致他们必死的......原罪啊!”徐白明眉头紧蹙,一句一字,宛如一把刀,戳进了苏凌的心中。

“为杀而杀,原罪......”

苏凌喃喃的重复着这些,忽的抬头看向阴霾的苍穹,眼中满是无尽的落寞和无奈。

“至于为什么要将他们都杀了,为什么他们是阴阳教的人就是他们的原罪......其实,是因为主公他早就做了决断,他要这世间再无任何与阴阳教有关的东西,他想要将阴阳教,在大晋每个人的心中和记忆中,完完全全的抹除掉!只有杀了这所有的人,阴阳教所有的罪恶和里面所有的密辛,才会彻彻底底的被遗忘,被湮灭!......”徐白明缓缓的说道。

他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苏凌,正色道:“至于主公为何要将阴阳教完全抹除掉,让所有人都忘记任何与阴阳教有关的东西......苏长史......您是大才,谋略心机远超我与曼典......想必,您应该明白的......对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

徐白明最后这句话虽然说的隐晦,但是苏凌如何不懂呢

苏凌更觉无奈和悲凉,抬头久久的看着阴霾的苍穹,半晌不语。

终于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低低道:“我明白了......这些人,必须死......丞相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任何一个阴阳教的人,活着......还是我,太天真了......”

言罢,苏凌深深的低着头,将江山笑从地上拽出来收好,缓缓的走回了那椅子上,重重的朝那椅子上一靠,吐出一句话道:“那......等着吧......等着最后时刻的来临......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言罢,他再也不说话了,靠在椅子上,头低垂着,仿佛再次睡着了一般。

却无人看到,他双手握成拳,却是越握越紧,那拳头,也随着他不断的用力,颤抖的越来越明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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