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江山
临亭城下。
黑夜之中突然出现了如潮一样的士兵。
无数黑底镶红旗帜迎风飘扬,遮挡了漆黑的夜空。
“杀啊——!拿下临亭,活捉颜仇!”
震天的呐喊和咆哮声中,这些士兵已然一个猛子冲到了临亭城下,刀枪并举,叫阵不绝。
临亭城中,一盏又一盏的灯火缓缓的亮了起来,渐渐的整座城都在黑夜中惶惶苏醒。
每一盏灯火,都代表了一户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的寻常百姓。
他们每日为生计奔忙,原以为这偏远小城,无人问津,总可以逃离战争的苦难。
可是,这乱世,又何曾有一片净土可得安宁?
这每一盏悄然点亮的灯火,便是一颗忐忑而无眠的心。
今夜的临亭,注定满城风雨,无人入眠。
苏凌和关云翀来到临亭城下,抬头观察,但见临亭果真是一处穷困的小城。
虽有城墙,但城墙低矮,根本挡不住大军过而摧之。
城垣残破,连绵大概有个几里方圆,可随处可见坍塌的残垣废墟。
这样的小城池,真的就无险可守。
但苏凌和关云翀知道,颜仇在里面,他手下还有一千骑兵,当真是精锐,不可小视,在这这里还有地方守军,大约也有千人。
若是两者相加,这人数已然有两千之多。
虽然那些地方守军的战力几乎等同于零,但是胜在人多,一千守军,便是一刀一刀的砍了,怕是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再说,那颜仇带来的一千骑兵可不是吃素的。
苏凌和关云翀所带的兵,只有三千人,一半步兵,一半骑兵。
虽然感觉战力高于颜仇,但是长途跋涉,急行军而来,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高强度的行军,再加上道路难行,悬崖陡壁。
能撑到现在完全是靠着意志。
反观颜仇,昨日凌晨便来到了临亭,一千骑兵得到了休整,现在完全是以逸待劳的状态;再加上有地方守军为之爪牙。
如此看来,颜仇军队的战力还要高上苏凌和关云翀的。
再者,城墙虽破,也是城墙,墙头上也有弓箭手居高临下放箭,更有滚木礌石,用来阻挡步兵搭云梯攻入。
城垣虽残,但怎么也不能算的上平地,骑兵也不能一马平川的越过去。
所以,苏凌和关云翀皆十分默契的选择了叫阵,引颜仇领兵出来对阵,然后见机行事,而非直接攻城。
伤亡,这个因素他们不得不考虑。
不仅他们要考虑,丞相萧元彻也得考虑,己方的兵力本就比沈济舟少的多,沈济舟家大业大,随便挥霍,反正几十万兵,他自然有恃无恐,可萧元彻呢?
只有八万,对外宣称十几万,他不能挥霍,也挥霍不起。
苏凌让叫阵的士兵扯了嗓子骂阵,什么难听拣什么骂。那些叫阵士兵这下可过了嘴瘾了,祖祖奶奶的骂,直将颜仇的十八辈祖宗全都问候了一边,还觉得不解气。
苏凌笑道:“不解气啊,不解气就逮着沈济舟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这些叫阵的士兵从来没骂的这么过瘾过,一个个扯了嗓子,这顿骂,骂了个惊天地,泣鬼神。
叫阵士兵骂的正欢,但见临亭城吊桥放下,城门大开,一彪军,约有两千人,也是步兵和骑兵各半,呼号大喊,冲将出来。
为首一员大将,手捧长刀,坐在马上,高大魁梧,正是颜仇。
苏凌这才暗笑,这样骂你,我就不信你不出来......
苏凌低声对关云翀道:“云翀大哥,那颜仇出来了......”
关云翀点点头,眼睛盯着颜仇,沉声道:“既然出来了,就别想着回去了!......”
苏凌看向关云翀,但见他眼神中冷芒连闪,知道他已然对颜仇起了杀心。
苏凌又看了看颜仇,但见他满脸通红,眼睛充血,不知为何,眼神竟有些许的散乱,虽然使劲睁着,然而却说不出的别扭。
苏凌哈哈大笑,一脸嘲弄的神色朝颜仇喊道:“老颜头儿,方才问候你家祖宗,你听得过瘾么?”
颜仇早已大怒,那种骂阵,搁谁头上谁也受不了。听苏凌还敢跟他提这件事,直气的哇哇暴叫道:“苏凌,卑鄙小儿,只会逞嘴上便宜,有种的跟爷爷大战一百合。”
苏凌故意乱其心智,嘿嘿一笑道:“对对,继续生气,万一气个脑溢血啥的,直接阵前嘎嘣了,也省的我们费事,好拿下这临亭。”
颜仇呸了一声道:“苏凌,做你的大梦去吧,今日我身后这些兵卒皆是精锐,如今早列阵待你们送死,可敢一战否?”
苏凌闻言,抬头细细看去,不由的有些佩服颜仇的领兵能力。
颜仇果然比文良高上太多,不说骑兵阵势颇有章法,他方来了不过一日,这地方守军的阵法已然有了些许起色,全然不似印象中的地方守军那般散乱。
苏凌心中一凛,暗忖,看来想要极速拿下这临亭,却是有些难了。
饶是有些醉意,颜仇借着酒劲,一提马缰,但见胯下大黑马四蹄直踏而出,在两军阵前掀起阵阵烟尘,颜仇边纵马,边大吼道:“何人敢与我一战?”
临亭县令和县丞等文官,全数站在城楼之上注目的看着,见颜仇颜将军果真英雄神武,正是拍马溜须的好时机,那县令大吼一声道:“左右,来呀,擂鼓!以壮颜将军神威!”
“咚咚咚......”鼓声阵阵,自临亭城上回荡开来。那声音已然足够雄壮了,可那县令总觉着不怎么到位,干脆撵了那擂鼓的小卒,自己撸胳膊挽袖子,亲自上阵,咚咚咚的擂起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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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马屁拍的果然够身先士卒的了......
鼓助声威,再加上烈酒冲头,那颜仇更加耀武扬威,仿佛这偌大的两军阵都要容不下他这个天下第一勇将了。
苏凌刚回头,却见自己阵营之中,一位骑兵副将恼将起来,大吼一声,一挺手中长枪道:“颜仇休要撒野,我某来战你!”
苏凌暗道不妙,颜仇何人,自己的一个副将如何能敌,只能是去送人头。
可是那副将已然策马挺枪直奔颜仇而去,苏凌再想拦着已然来不及了。
果真,那副将策马冲至,不由分说挺枪直刺颜仇的前心,颜仇不躲不闪,一抡手中长刀,正挡在刺来的枪上。
“呼——”的一声,巨震之下,那副将根本握不住手中的长枪,一碰之下,长枪呼啸旋转飞上半空。
那副将正愣神之际,颜仇以上示下,一刀将这副将劈为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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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副将五脏六腑流了一地,死尸都不成形状了,当真凄惨。
苏凌一抖手,满脸无奈道:“唉这何苦来的......”
颜仇见斩了一员将,顿时趾高气扬,哈哈大笑道:“如何,谁还来送死,赶紧的,可以同他作伴!”
话音方落,苏凌身后又冲出一员副将,拍马舞刀直取颜仇而去。
原来此人与方才死的那位乃是同乡,又同时参军,感情深厚,见自己的同伴死的这么惨,能不心疼?
又见颜仇大笑叫阵,如何能忍?
他这才拍马来战颜仇。
苏凌大急,扯嗓子喊道:“回来!你去你也死!”
话音还未落,但见那副将一刀朝颜仇头颅砍下,那颜仇根本不挡,只长刀向前一递,正刺入那副将前心。
那副将下落大刀只落了一半,便忽的停滞了一下。
颜仇回身撤刀间,那副将惨叫一声,前心喷血,跌落马下,手刨脚蹬,不一时便断了气。
“哗——”整个苏凌的军阵一阵大乱,颜仇连胜两阵,顷刻之间,已有两员副将折在了他的手中。
骑军剩余的两名副将早已红了眼眶,见自己的兄弟如此惨死在颜仇的刀下,如何能忍?
皆大吼一声,刚要催马双战颜仇。
苏凌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道:“谁都不许出战,违令者斩!”
那两个副将闻言,只得怔在那里,眼中皆有泪光,朝苏凌一抱拳道:“苏长史为何要阻我们为两位兄弟报仇!”
苏凌一脸痛心疾首道:“你们以为死了两位副将兄弟,我不上心恼恨?可是那颜仇勇武,非你们所能敌也,你们应留着有用之身,等下总攻之时,多多杀上几名敌军,这才是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你们若冒失上前,不但报不了仇,反而搭上你们自己的性命!岂不是不值当么!”
那两员副将心中一暖,知道这是苏凌体恤他们,但仍旧一脸决绝道:“我们两位兄弟死了,我们岂能袖手?今日这颜仇我们是战定了,力敌而死,总好过做缩头乌龟!”
苏凌闻言,冷芒一闪,大声喝道:“我再说一遍!谁敢再上前,苏凌定军法从事!”
随即苏凌看了看在阵前趾高气扬的颜仇,当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在乎,一副作死模样。
苏凌心中也起了无名火。
手朝背后长剑江山笑剑鞘上一按,“锵——”的一声,江山笑冷光一闪,剑已出鞘,寒芒凛凛。
苏凌持剑在手,咬牙冷声道:“谁都不要出战,今日苏凌一人,取那颜仇狗头!”
言罢,便要催马上前。
苏凌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颜仇的对手,只是总是能抵挡一阵,总好过不停死人的强吧。
他刚要上前,关云翀却一伸手将他拦住,沉声道:“慢!”
苏凌一愣道:“云翀大哥,何故拦我?”
关云翀淡淡道:“怎么用得着兄弟上阵,你一旁掠阵,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交给关某!”
苏凌神情一凛,低声道:“云翀大哥,咱们一路跋涉,精力不济,不如先让苏凌跟他周旋一阵,耗费些他的气力,你再来换我,如何?”
关云翀淡笑摇头道:“胜之不武的事情,关某不做!”
苏凌一翻眼睛,暗道,这关云翀的傲气,今日总算是见识了,自己本是好意,他却一句话给撅回来了......
苏凌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云翀大哥,那颜仇阵仗严整,刀枪森布,他又是以逸待劳,更是渤海有名的四骁将之一,骁勇异常!还是要小心,不可轻视啊!”
关云翀瞥了一眼,一捋美髯淡淡道:“吾观颜仇,如插标卖首尔!”
苏凌心中一动,暗道,这词好熟悉。
他蓦然想到了这一节。
可是那个时代,跟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
如今颜仇以逸待劳,连胜两阵,气焰正盛。
可是他和关云翀却是跋涉而来,气力不佳。
这也是未知的变数啊。
苏凌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云翀大哥有多少把握......”
“哈哈哈!”关云翀抚髯仰天大笑,言语中已然有了铿锵之意道:“杀一土鸡瓦狗,何须这许多废话!苏凌兄弟少待!关某去去就来!”
再看关云翀冷喝一声,一催胯下火云流霜,那神驹前蹄扬起,唏律律一阵嘶鸣。
顷刻间,火云流霜驮着关云翀,已然冲了出去。
关云翀右手倒提湮龙刀,湮龙刀在地上极速划过,阵阵金属火花迸溅而出,隐隐龙吟声起。
两军阵前,关云翀奋然催马,凤眼圆睁。蚕眉直竖。
如跳动的火焰,瞬间径奔颜仇而来。
那颜仇正自跋扈耀武,忽觉得金风响动,便见一人好似吞云逐日而来。
其势催山倒海。其声奔雷阵阵。
刀啸忠肝义胆,马踏战阵风霜。
九天杀神,一斩山河天地暗。
颜仇惊惧,大吼一声道:“来将何人!”
那关云翀大喝一声道:“汝不配知我名姓,只需死来!”
但见一道绿芒,横贯天际,暴雨银河,倾泻而下。
颜仇满眼刀芒,耳中更有龙吟呼啸之声。
他刚想提刀去挡,便觉得脖项一阵寒意。
他忽的感觉自己被高高抛起在半空之中。
他极力睁眼,想看清关云翀的模样。
可是他只看到自己没有头颅的身体,脖项上一个大窟窿,鲜血喷涌,躯体晃晃悠悠,如风中枯叶,顷刻扑倒在马下尘埃之中。
他惊恐无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大约是酒喝多了,才出现了如此可怖的幻象。
他想喊一声,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了。
忽的,颜仇觉得眼前一阵白光,白光之中,自己的兄弟文缓缓走出,手中捧着一碗酒,正笑着对他说话。
“颜大哥,吃酒!”
颜仇刚想伸手去接,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接不到他最好的兄弟递来的酒碗了。
下一刻,巨大的黑暗吞噬了自己。
............
城头上,雄壮的鼓点戛然而止。
因为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那县令已然惊得嘴张的老大,抬起敲鼓的手凝滞在半空,竟忘了敲下去。
但见关云翀一刀将颜仇的头颅挑起在刀尖之上,冷笑连连,朗声道:“颜仇已死,汝等若早降,可免受屠戮之苦!”
声音赫赫,势若奔雷。
三军听之,皆尽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