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没有去沈如他们所在的高官群,而是选择跟卢照邻,杨炯他们一起吃饭。
在饭桌上,云初从来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他总觉得如果在饭桌上一群人沉默的吃饭,那场面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群巨魔在食人。
万年县县衙也没有这个规矩,中午饭桌上是大家进行工作沟通的一个重要场所,而卢照邻跟杨炯这些年轻人很明显已经适应了。
“诗以言志,没有立下志向之前,没有准备好投身有意义的工作之前,作出来的诗歌普遍质量不高,逸兴思飞之下,或许有一时之快,也就是一时之快而已,建议你们多关心民生,多关注底层百姓,多看看贩夫走卒,大唐的兴盛是建立在他们的基础之上的……”
饭桌上,云初倾听了这些年轻小吏们的苦恼与迷惑,也有针对性的告诉了他们一个人应该怎样活着才真正有意义。
期间,云初妙语迭出,很多话都给卢照邻,杨炯这群年轻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要永远觉得长安的土地是稳固地在你脚下,要与集体一起生活,要记住,是集体教育了你。哪一天你若和集体脱离,那便是末路的开始。
——人活着,不应该追求生命的长度,而应该追求生命的重量。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往事时,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
“县尊,那么我们到底应该进行怎样的一种生活呢?”杨炯目光炽热的问道。
云初放下筷子,擦了嘴,双手放在桌子上,腰背挺得笔直的道:“如果你临死的时候,能够这样对自己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伟业——为了大唐的繁荣昌盛。
如此,你的生命就是有价值的……”
卢照邻与杨炯等年轻人都觉得这番话都来自县尊的切身体会,县尊为了大唐的繁荣昌盛在漠北与异族争锋,在辽东的冰雪中与不臣作战,为了大唐早日繁荣昌盛,殚精竭虑,过手亿万之财,却片叶不沾,而今,满长安皆富,只穷了县尊一家……
眼看着县尊手持碗盘,笑吟吟地放在水池子里边认真洗涮,还与身边同样用过饭食过来洗碗盘的杂役相谈甚欢,看似毫无尊贵之气,却不知此人正是大唐威名赫赫的与天下勋贵针锋相对却毫无惧色的公爵。
杨炯长吸一口气道:“某家现,洒扫公廨,清洗饭盘,与下里巴人谈笑,并不能折损吾辈读书人的气运。”
卢照邻感慨道:“也只有县尊这般洒脱之人,才能歌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般豪迈之音。”
以身作则的榜样力量最能教育人,尤其是在面对一群刚刚入仕的年轻人来说,他们纯真,他们热情,他们充满激情,对于这一手他们毫无抵抗力。
这样的力量,云初当然是知道的,而且很多很多年前,他就是其中一个被感动者。
这个世界很大,人很多,总有一些人的高尚行为以及光辉事迹会让你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人。
虽然每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云初都会被他的事迹感动的热泪盈眶,当场誓要以先生的事迹为鞭策,鼓舞自己上进。
只是回到家里之后,躺在床上,再细细品味白日里难得的感动,衡量许久之后,就觉得此事大有商榷的余地。
卢照邻这些人年轻人跟那个时候的云初相比,纯洁无暇的跟一只只小白兔一样,而云初早就在大学里混成了一只超级老油条。
所以,这一番话,对他们来说是足矣振聋聩的,足矣影响他们以后的人生。
吃过午饭之后,云初没有空闲休息,而是带着县衙里的年轻人们去迎接带着大量商队,以及早就该交割的大量物资的狄仁杰。
此次徐州之行,风餐露宿的,让狄仁杰这个胖子足足瘦下去了十几斤,看着显得宽松的僧袍,云初上前道:“减肥之路漫长,少卿还需努力啊。”
狄仁杰摸着自己乱糟糟的胡须,已经明显被冻伤的面颊道:“我这一路上的辛苦,你是只字不提啊。”
云初哈哈大笑道:“你为自己的理想奔波,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能言苦?”
狄仁杰瞅了一眼云初身后的一群年轻人,整理一下僧袍,朝云初拱手道:“徐州道三百一十二家商号,各色货物一千九百六十八车,驮货物尽数运抵长安,请县尊接收。”
云初同样整肃衣衫,收拾面容,还礼道:“辛苦。”
而后,云初就对身后那群年轻小吏们道:“大事狄少卿已经做完了,现如今,剩下的事情就该你们去做了。
来人啊,清点,分类货物,标的货值,让我长安的物资尽快丰富起来!”
卢照邻等人纷纷插手道:“喏!”
眼看着一大群精神饱满的年轻小吏带着交易大厅的掌柜伙计们去接待徐州路的商贾了。
狄仁杰这才道:“不错的一群年轻人,不过后期的教育一定要跟上。”
云初欣慰的道:“是啊,是啊,等他们成长起来,苦活,累活,脏活,就不用我们兄弟沾手了。”
狄仁杰不解的道:“你一边不择手段的打击豪门,为何又一边努力的培育豪门子弟,这是为何呢?”
云初叹口气道:“父母为子女所谋者长远,我这个上官自然也需要为麾下所谋长远才成,这不,刚刚弄死了几个位高权重的豪门子弟,就是给这些人受过教育的人腾路呢。”
狄仁杰吸一口凉气道:“既然你这边已经开始培育人手了,是不是可以说,此次长安的那些豪门世家将会死伤惨重?”
云初道:“也不知道是谁,突袭了周兴,现如今,周兴躺在病床上挣命呢,而他麾下一百二十人就活了四个人,又有几个人死在了病榻上。
既然他们在长安开了刺杀之先河,这种方便快捷的法子,我们自然是要用一下的。
等周兴病体痊愈的时候,就是长安血流成河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们没有任何阻碍的重建流水牌子的好时机。”
狄仁杰叹口气道:“终究是杀不干净的。”
云初道:“能死一半就算烧高香了,现如今洛阳那边什么旨意都没有下来,估计就是等着看呢,如果周兴不能在短时间内痛下杀手的话,那边就很有可能叫停。”
狄仁杰道:“想要陛下继续沉默的话,那就必须把雍王贤再次扯进来,所以,我觉得可以放风声,说这些刺杀都是雍王贤的人干的。”
云初道:“也好,浑水才好摸鱼,现如今啊,豪门世家以为是老功勋们干的,老功勋们放话说是周兴的苦肉计,现在,我们再把调查方向指向雍王贤?”
狄仁杰道:“你就别管了,忙你的事情,这是我的差事。”
云初道:“回去好好的安慰一下嫂夫人,她现在还病着呢。”
狄仁杰怒道:“妇人之见,区区五万贯就让她寻死觅活的,真是丢脸。”
云初道:“你说的轻巧,去掉你家,你狄氏满门能凑出来五万贯吗?知不知道,你儿子把家产拿去填无底洞了,你阿耶,以及你阿耶的阿耶在太原老家快要气死了吗?
听我老婆说啊,你阿耶要你休了这个婆娘呢。
你老婆本来胆子就小,听你阿耶来信这么能说,还不得被吓死啊。”
狄仁杰皱眉叹口气,他觉得云初说的很对,他们三兄弟不在乎钱财,这不代表他们身后的人不在乎,五万贯,在老家人眼中,是家族兴盛起来的根基。
一股脑地丢进去,老家的人确实受不了,尽管这些钱跟他们关系不大。
云初道:“你家的五万贯并没有打水漂,相反,这些钱是在票据价格最低的时候入场的,等流水牌子弄起来之后,给你翻个两三倍毫无问题。”
狄仁杰摇头道:“不是钱多,钱少的事情,是我背后不能有掣肘的人,这一次赚到钱了,我就准备用钱买一个自由身。”
云初,狄仁杰并辔而行,离开了曲江城,径直回到了长安,云初安排张甲去百花楼包场子去了,没道理邯郸道上来的人有美人,有歌舞,徐州道上来的人只能干看着。
当然,《将进酒》这样的盖世名篇,云初是作不出来第二了,打死他都写不出来。
回到家里的时候,云初才知晓娜哈来信了,这孩子的信一如既往的短小精悍,上面就写了几个大字——我回来了!
看这几个丑字被娜哈写的力透纸背的模样,就知晓这个丫头这一次真的生气了,不过呢,云初觉得她可能不会怪罪他这个哥哥,而是会把所有的气都撒在太子李弘的身上。
千错万错都是太子的错,堂堂的大唐太子,两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连一个云氏都护不住,害的全家吃黄馍馍,这样的废材,要它何用?
对于太子将要倒霉的事情,云初毫不在意,李弘有本事跟娜哈暗通款曲的连孩子都有了,那么,就算是吃再大的苦头,也是他自己找的,怨不得旁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