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是是被鸽子哨呜呜呜的声音跟叫醒的。
映入眼帘的是虞修容美丽的面庞,昨晚有些荒唐过度,以至于她还在酣睡。
拿掉搭在脖子上的胳膊,去掉搭在腰上的腿,用被子将虞修容美丽的身体遮盖严实,云初就起床了。
尽管还有很多事情,云初却不打算理睬,事情永远都有,也永远都忙不完。
但是呢,自己欣赏长安清晨的次数却是有数的。
推开门,今天是一个很好的日子,天蓝蓝的,有一点微风,早晨的空气稍微有一些冰凉,不过很好,跟西域的寒冷不能相提并论。
院子里的石榴树开始绽新芽,距离开花时节还早。
墙角的一丛迎春已经快要开败了,澹黄的花包落了一地,也不只是虞修容懒没有派人清扫,还是就喜欢这样的意境刻意没有清扫。
在院子里栽种竹子的人一般有病,虞修容的卧房窗户附近就长着一丛竹子,竹子不大,也就一丈高,细细的,密密的就像是窗前的一座屏风。
挡住了光,应该挖掉。
虞修容的丫鬟紫娟已经端着水盆在外边等候许久了,两年不见,这个昔日的丫鬟如今已然成了妇人,不过,她还是能记得云初喜欢在院子里洗漱的习惯。
昨晚洗过澡,所以云初没打算洗头,将脸没入冰凉的井水中,仅存的一点倦意也就消散了。
冰水是用来清醒的,温水才是用来洗脸的,今天,云初还打算处理一下荒草一般的胡须。
躺在一张竹椅上,紫娟才把肥皂涂在云初脸上,虞修容就来了,她不允许除过她之外的任何人在丈夫的脸上,脖子上动刀子。
锋利的剃刀在云初的脸上刮过去,出细微的沙沙声,而虞修容的手指冰凉,这让刮胡须的过程变成了一种享受。
热毛巾敷到脸上的时候,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云初的手,云初摸一下,就知道是云瑾的手。
昨晚答应驮着这个孩子去大食堂那边走一遭的,看样子他已经急不可待了。
也是,别人家的儿子都能在逛街的时候骑在阿爷的脖子上,云瑾也想这样做。
等到虞修容拿掉敷在云初脸上的热毛巾,一个黝黑但是看起来很精神的青年人就出现在了她的满前,主要是云初那一双深沉的眼眸,看的虞修容心里直烫。
云初抬手捏捏虞修容的下巴,就把云瑾丢上脖子,径直出了门,这个时候人多,可以最大可能的满足云瑾炫耀的小心思。
管家刘义早早地守在大门口,怀里抱着厚厚的一叠子文牍账本,想要说话,云初不理睬他,驮着儿子快速的向大食堂走去。
走到哪里都是朝云初施礼的人,他们的笑容其实挺尴尬的,有些人本来认识云初,也不想过来施礼的,只是见别人笑的很热情,执礼甚恭,所以抱着从众的心理过来见一礼,反正没什么损失,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云初也没有太多的心情搭理这些人,他是来给儿子找场子的,所以,尽管在人多的地方瞎混,却没有停留。
如今的长安城里,最具有生活气息的就是晋昌坊大食堂。
但凡能早起的人都是勤快人,只要是勤快人基本上都有钱来晋昌坊大食堂吃一顿早饭。
一般情况下,食客们不怎么看得起临时买竹牌吃饭的人,认为这些人就是来凑热闹的。
真正的食客会避开卖竹牌的地方,慢吞吞的来到收牌子的人面前,撩起衣袖,露出一枚被把玩的几乎包浆的暗红色竹牌,给收牌子的人看一眼编号,说出自己想吃的东西就来到外边的桌子上,再从袖子里拿出一双同样包浆的竹快,横放在大食堂赠送的小菜碟子上,安静的剥蒜。
等他的吃食好了,活计也不喊号码,直接喊刘二,周三,王四一类的昵称。
或许是一碗面,这碗面里的臊子,或者添头,面量都比旁人的大一些,就算是红辣子放的也比别人多,上面铺一层红油。
但凡有新来的人对面的标准提出异议,食客就会得意的亮出绑在手腕上的竹筹,再不做任何解释。
或许是一笼肉包子,这一笼肉包子一定是比别人买的要多一枚包子,或者是韭菜鸡蛋的,或者是豆腐干菜的,总之,好处是能摸得见,看的着的。
还有更讲究一些的,连座位都是固定的,伙计们在开店之前就在位置上放一个牌子,先给老顾客占好位置。
等老顾客来了,只需要朝活计扬扬手,活计就会大叫一声“刘老爷来了,照旧。”
然后,这位刘老爷就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一大群到处找位置,等位置的人的羡慕的眼神中,来到自己的老位置上,等活计给桌面上铺上一块干净的麻布,安置好碗快,小菜,这才安然入座。
这个时候,伙计必定会送来一壶热茶,这一壶热茶不是拿来喝的,是用来烫洗碗碟快子的。
等客人用热茶烫洗了餐具之后,他的早餐也就被伙计送来了,同时送来的还有一盏热茶,这一盏热茶送进口里,咕都都漱漱口,吐进桌子下的陶盆里,这才开始动手吃早餐。
一快子将包子夹开,露出里面翠绿的韭菜跟鸡蛋,再对活计说一声“刚出笼的?”
伙计回应一声:“那里敢湖弄您。”
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继而大快朵颐。
也就是因为有这些细微的待遇,导致很多媒婆在给人家问亲事的时候,都要多问一句在大食堂吃饭,是不是有专门的位置。
如果人家得意的亮出竹筹,那就没的说了,这一定是长安城里的殷实人家。
伙计见侯爷驮着小侯爷来了,本着提升一下自家大食堂位置的地位,没有把侯爷迎进包间,而是找了一处最显眼,最干净的位置安顿好了云初父子,问清楚了侯爷父子想吃啥,就用最大的声音吼道:“侯爷要两屉鲜肉包子,两碗小米粥,小侯爷要一碗小馄饨,不要虾子,不要香菜。”
话音刚落,厨房那边就传来热情的回应,片刻功夫,十几样配着粥吃的小菜就送了过来,同时,一张新的麻布桌布就盖住了那张吃透了油水的餐桌。
云瑾欢喜的从父亲脖子上滑下来,小大人一般来到位置上正襟危坐,他很享受那些跟着爹娘一起来吃早饭的小孩子们投射过来的羡慕的目光。
一顿饭吃完了,云瑾拉着父亲的手,抬头看着父亲道:“明天还来?”
云初笑着摸摸儿子的小脑袋道:“好啊,明天咱们吃臊子面。”
云瑾欢喜的道:“我要加一片过油豆腐。”
云初笑道:“喜欢吃,再加一颗蛋也是好的。”
整个上午,云初没有干别的,就带着儿子在晋昌坊胡逛,回到家里的时候,甚至给云瑾买了不少的书,跟一柄看起来很不错的没开锋的小号横刀。
虞修容见云瑾拿的东西快要把这孩子淹没了,就没好气的道:“哪有这样宠孩子的,今天一早,鸿胪寺,太常寺,少府监,户部都来人寻找夫君呢,您却陪着孩子耍了一上午。”
云初笑着将手里的书本放在虞修容怀里道:“天大的事情都没有老子陪儿子的事情重要。
老子决定了,下午陪闺女。”
虞修容哭笑不得的道:“还是大事为重。”
云初从地上捡起云锦丢脖子上道:“这才是老子的大事情。”
面对丈夫孩子一般的任性,虞修容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娜哈一边啃着甘蔗从内宅走出来的时候,昨日的悲伤已经在她脸上看不到了。
“你怎么在啃竹子?你是花熊吗?”原本很怜惜娜哈的虞修容怒火一下子就起来了。
那么大的一个姑娘了,一边走一边啃竹子实在是不像样,最重要的是还让那个满身都是花花绿绿图桉的吐蕃小姑娘帮她举着纸篓,好方便她吐渣滓。
云初拉住虞修容,从娜哈手里夺过甘蔗,随手折断成几节,用牙齿撕掉坚硬的外皮之后,咬一口甘蔗,一股熟悉的清甜味道就充满嘴巴。
吐掉渣子之后问娜哈:“你哪来的甘蔗?长安城里有卖甘蔗的?”
娜哈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橘子递给云初道:“还有橘子,甜瓜,葡萄以及很多我不认识的东西,你说的这个甘蔗我也不知道,是闻到有甜味才下嘴的。
满满一屋子呢,够我吃很长时间。”
云初瞅瞅虞修容道:“你给买的?”
虞修容摇头道:“不是我,我也没本事在这个时候给她弄到这些瓜果。”
娜哈剥开一个橘子,吃了一瓣,鼻子皱一下,可能觉得酸,就把剩下的塞进了卓玛的嘴巴。
“是李弘送来的,我看到他留下的字条了。”
云初掏出刀子,三两下帮虞修容,云瑾,云锦削掉甘蔗皮,她们三个也就品尝到了甘蔗清甜的味道。
至于李弘,他们很默契的没有提起来。
虞修容联想到李思这几天老是抱怨牙疼,还闹了一晚上的肚子,立刻就明白,这些东西应该是李弘通过李思一点一点的送进娜哈的绣楼,毕竟,这些天以来,李思自告奋勇的要负责娜哈绣楼的卫生与布置。
就在虞修容准备收拾李思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很聪明的带着宫里来的嬷嬷,宫女们,在虞修容的屋子里的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
还努力的向虞修容辩解,不是不给这一家子人吃,是为了给娜哈一个大大的惊喜。
虞修容才不管惊喜不惊喜的,李思瞒着她往内宅塞东西就是错,更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失误,于是,就扯着李思的耳朵回到屋子之后就是一通教训。
宫里来的人对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了。
内宅的事情云初照例是不管的,啃完了手上的甘蔗对娜哈道:“别想了,这东西长安没办法种。李看样子李弘这些年四处搜集种子,果实的事情干的不错,连这么偏门的甘蔗都能弄到。”
娜哈撇撇嘴道:“花的都是我的钱,以后让他多送一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