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兰儿立刻窘迫地红了脸。大家都在吃饭,她却吐了,而且吃的还是这样的好东西,这简直是罪过。
“咋吐了?”田氏就横了孙兰儿一眼。
夏老太太比田氏细心些,也更体贴些。她就看出孙兰儿的脸色不对,所以忙放下碗问孙兰儿:“兰子,你这是咋啦?哪儿不舒坦?”
“娘,奶,我没啥事。”孙兰儿忙着收拾,一面红着脸回答,“就是刚才这一口吃着虾仁了,不知道咋回事就……犯恶心……”
“是虾仁不新鲜、还是不干净?那些虾仁还是我收拾的。”田氏就说。
孙兰儿更加窘迫了,她也找不出话来为自己辩解,所以就深深地低下了头。
夏老太太却知道孙兰儿从来不是娇气的人。她的心里一动,就想到了某种可能。
“兰子,你就这一回,还是之前就有过?”
“就这一回。”孙兰儿忙着回答,不过转念一想,似乎又并不是这么回事。“奶,我这两天……好像是有点儿,心口不舒服,一阵一阵的……”
夏老太太就笑了:“你这傻孩子,还心口不舒服呢。我看啊,你这是……”
夏老太太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饭桌上还有好多男人和孩子,有些话她还是得跟孙兰儿私底下说。所以夏老太太就下了桌,拉着孙兰儿出去了。
田氏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点儿什么。她犹豫了一下,就也放下碗筷跟了出去。
饭桌上众人就有些面面相觑。
夏桥很着急,但却不好意思也出去。
夏三婶最先反应过来,就神秘地笑了笑,还说让夏桥别着急。夏至左右看看,也想到了某种可能。
不过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等夏老太太她们回来。
夏老太太、田氏和孙兰儿很是过了一会才回来。夏老太太和田氏的脸上都是笑,孙兰儿依旧红着一张脸。不过她此刻已经不再窘迫,更多的应该是兴奋和害臊。
“奶,我兰子姐咋啦?”夏至先就问。
众人也都等着夏老太太的答案。
夏老太太本来还想卖个关子,不过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她就笑着说道:“兰子没啥事。依我看,八~九不离十,是怀了身孕了。”
一句话落地,屋子里就是一阵惊叹的声音。
夏桥先是一呆,随即回味过来就更加的呆了。不过这个时候他是喜欢的呆了。
夏老爷子则是乐的合不拢嘴。
大家伙都忙着道喜,有给夏桥和孙兰儿道喜的,有给夏秀才和田氏道喜的,还有给夏老爷子道喜的。
田氏先就偏腿上了炕。夏老太太却张罗着要给孙兰儿另外准备饭食。
这虾仁三鲜馅的饺子孙兰儿肯定是不能吃了。孙兰儿又不肯让夏老太太另外再给她现做吃的。
“那儿还有剩饭呢,我吃剩饭就行。”孙兰儿说着,就想要拿热水泡饭吃。
“哪能让你这么吃。”夏老太太拦着孙兰儿。孙兰儿也不肯让夏老太太为她操劳。
“咱家不缺干活的人。”夏至就开了口,她让带来的小丫头去给孙兰儿做了份清淡的炒饭。
孙兰儿虽然不能吃虾仁饺子了,还有不少菜是她能吃的。夏老太太只是担心孙兰儿被虾仁饺子的味给熏着,所以还另外放了一张桌子,挑了孙兰儿能吃的菜过去。
安排好了孙兰儿,大家继续吃饭。夏桥就魂不守舍的,一双眼睛总往孙兰儿那边飘。
孙兰儿一个人守着一张桌子吃饭。
夏至瞧见了,就笑着对夏桥说:“哥,我看你也上那边桌子陪我兰子姐吧。就是你要过去的话,就不能吃这饺子了。”
夏桥就等这一句话了。“饺子我吃饱了。”
夏老爷子正是欢喜的时候,也就说了一句:“你就过去吧。”
夏桥再不犹豫,径自过去跟孙兰儿坐了一桌。孙兰儿的头垂的更低了,这是欢喜加害臊,另外还有些过意不去。
庄户人家的女人怀~孕生产都没有那么金贵,她又是新媳妇,夏家人不仅待她好,还这样看重她,为她张罗忙碌,这是孙兰儿做梦都不敢想的幸福。
其实嫁进夏家之后,孙兰儿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比起别人纯然的欢喜,田氏此刻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一方面,孙兰儿怀了身孕,这正是她所期盼的,她不能不有些欢喜。另一方面,大家这样护着孙兰儿,又让田氏的心里有些不自在。
其实田氏忘记了,当初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夏老太太待她也是这般的,夏老爷子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欢喜的程度并不亚于今天。
大家吃完了饭,那边孙兰儿早已经先吃完了,她不仅收拾了自己饭桌碗筷,还快手快脚地来收拾这边的,就更平时一样,并没有因为自己怀了身孕、身子不舒坦就躲懒。
倒是夏三婶、腊月几个都劝着孙兰儿,让孙兰儿多歇歇。
“你这第一胎,应该小心点儿。”
孙兰儿却不以为意,只说自己身子好,而且“我身子没那么金贵,咱庄户人家,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也没有她一个新媳妇坐着,让长辈们张罗伺候的道理。
夏至已经给孙兰儿和夏桥道过了喜,然后她还张罗着请郎中。
“……给我兰子姐看看脉,不更稳妥点儿吗?”夏至说。
庄户人家,还真没有说怀了身子就请郎中的,一般都是出了比较严重的问题才会想到请郎中。
不过夏至的观念跟他们不同,她坚持要给孙兰儿请郎中。
夏桥是乐意的。
孙兰儿肚子里这个应该就是他的第一个曾孙了,夏老爷子就觉得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如今他们的家境也不在乎请个郎中,而且为了重孙子就是有些兴师动众,那也没人能笑话他。
就算是有人笑话他,他也不在乎。
夏老爷子也说请郎中。
夏三叔就套了车,陪着夏桥去了。过小年请郎中,但因为是喜事,所以也没有什么忌讳。
叔侄两个很快就请了郎中来。郎中给孙兰儿诊了脉,又问了孙兰儿些问题,然后就给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道喜。
“老爷子、老太太这是要做曾祖了。”
不仅如此,郎中还说孙兰儿的脉象很安稳,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他还说以后但凡有什么事,他随叫随到。
夏老爷子的欢喜几乎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他让夏老太太给郎中拿最厚的诊金,另外还送了郎中一坛好酒。
夏三叔送了郎中回去,他让夏桥陪着孙兰儿,送人的事,他一个人就行。
大家又在后院坐了一阵,夏秀才、田氏、夏桥、孙兰儿就回前院了。夏至住在后院,小树儿虽然住在前院,但他还想跟小黑鱼儿多玩会儿,如果玩的太晚了,他也留在后院睡。
因为还不想睡,夏至就坐在东屋跟夏老太太说话。夏老爷子一个人坐在炕头上,嘴里竟在轻轻地哼唱。
一开始夏至还没注意,她注意到之后就给夏老太太使眼色。
夏老太太早就听见了,因此就抿了嘴笑。“你~爷这是乐的。总算说要抱重孙了。你~爷这个人啊,我这辈子就听他哼哼过三回……”
不等夏老太太说出另外两件曾经让夏老爷子格外欢喜的事情来,夏老爷子已经听见她们祖孙俩在说他了。
“我是乐的。那咋啦?说出去我也不怕人笑话。他们谁笑话我啊。换做是他们,他们也得乐。四代同堂,四代同堂啊,就是为了这个,我也得多活几年。”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夏老爷子真是高兴坏了。
“爷,你跟我奶肯定长命百岁。”夏至笑着高声道。
夏老爷子就呵呵的笑。
小黑鱼儿和小树儿也凑了过来。
“我要做叔爷爷了。”小黑鱼儿深沉地说。
“我要做叔了。”小树儿笑嘻嘻的,他还问夏老太太,“奶,你说还得几个月啊?”
“就明年,你们俩肯定都能长辈分。”夏老太太笑着说。
小黑鱼儿就点头,然后他还看了夏至一眼。
“老叔,你看我~干啥?”夏至觉得小黑鱼儿刚才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小黑鱼儿却扭头问夏老太太:“娘,等十六给李夏做媳妇了,是不是也得生孩子啊?”
“那当然啦。”夏老太太笑着回答。
“十六和李夏的孩子,那得管我叫姥爷吧。”小黑鱼儿算了算,又跟夏老太太说道。
“还是叔姥爷。”小树儿抢答,“老叔,得等你以后自己的闺女生了孩子,你才能当姥爷。”
这话没什么不对,可小黑鱼儿却立刻就扑了过去,叔侄两个撕打在了一块。
“哎呦,咋打起来了?!”夏老太太又气又笑。
小黑鱼儿和小树儿不是真打,两人滚做一团,很快就被夏老太太给分开了。
“十六,等你生了孩子,得管我叫姥爷。我给他打金项圈,金锁……”
夏至一开始还有些囧然,不过这个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常态。
“老叔,这都好商量,你先准备好金子吧。”
众人都笑。
她们在上房说的热闹。夏二婶这个时候也蹩进西厢房,正在跟夏三婶唠嗑。
“看那欢喜的,好像肚子里的是个金蛋。咱都生了好几个了,也没这样过啊。这还啥事都没有呢,就学人家城里大户人家的派头,给郎中那老些钱,还给东西……”
说到这,夏二婶就觉夏三婶的情绪太平静了,所以她就顿住了,然后更直接地说起夏三婶来了。
“远的咱都不说,就说你怀的这一胎,也没这样吧,跟大桥媳妇这个差远了。你说上房他爷是不是偏心眼……一个新媳妇的事,还让她叔公公给她套车又接又送的,都成她的小厮儿了……”
“我没觉得啥。”夏三婶实话实说,“咱那个时候跟这个时候不一样,不能比。”
“那我说现在呢!”夏二婶急道。
“那现在……人家兰子怀的是第一胎,再说了,那是重孙子,要搁咱,咱也得乐。给兰子接送郎中啥的,那咱一家人,他三叔也是替他们乐。跑跑腿咋啦,我们不觉得低气,都是一家人,遇这事了,谁能干啥就干点儿啥呗,我们没挑儿。”
“你……”夏二婶觉得跟夏三婶实在是没有共同语言,她对夏三婶还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就是面团脾气,你说你咋就没点儿囊气呢……”
夏三婶的脾气是柔顺,可被夏二婶这么说了,她也不能不动气。可即便是动了气,夏三婶却是不会吵架拌嘴的,只能生闷气。
这个时候,腊月就掀门帘从外面走了进来。因为带着气,腊月的动静就有些大。
“二伯娘,我娘要不是脾气好,就得跟你打起来。你说的都是啥话,就知道欺负我娘老实。你不就是看大家伙对我兰子姐好了,你心里气不过。你气不过,你乐意闹你就闹去,你撺掇我娘干啥。我娘才不给你当枪使……”
夏二婶就被腊月的话给刺痛了:“你这孩子,说话咋这难听。”
“嫌我说话难听,你就别打歪主意。我说的都是实话。”腊月一点儿也不怯。
“哎,哎……”夏二婶就看夏三婶,意思让她管教腊月。
“腊月……”夏三婶就叫了一声,意思是让腊月别说了。不管怎样,夏二婶都是长辈。
腊月却越的来气了,不过她的气并不是冲着夏三婶,而是都冲着夏二婶。
“二婶,你还有脸说我爷偏心别人。你咋不想想,我爷给你们收拾了多少回烂摊子,给你们花了多少冤枉钱。谁都能说我爷偏心,就你们这股不应该说。你赶紧走,你再把我娘气个好歹的。我娘有点儿啥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腊月往外撵夏二婶。
“你说你这孩子,你是随谁,你咋一点儿都不像你爹娘老实厚道……”夏二婶一边往外走一边还说。
“你也知道我爹我娘老实厚道啊。他们没少吃你的亏。我不乐意吃你的亏,我不稀罕你说我老实厚道……”
腊月把夏二婶给撵到门外,然后砰地一声关了门。
她们到后来争吵的声音高起来,上房里夏至、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都听见了。
“这腊月……”夏老太太说着就看夏老爷子的脸色。
“嘿,腊月骂的好。”夏老爷子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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