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语气和措辞都很客气,但这不能掩饰她态度的坚决。不管郭喜打的是什么主意,她绝对不同意这样铺张的操办。这还不是银钱的问题,而是一个姿态的问题。
郭喜好说歹说,最后还是寡不敌众。他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暂时把大肆操办的心思给收了起来的。
至于后面这喜酒的单子还有的宴请些什么人,夏至就都没有表意见。只是在郭喜说要给夏至这边多留出几桌来,还问她是不是在家里办有些不恭,要不要找个大酒楼的时候,夏至才又明确地表明了态度。
她告诉郭喜,夏家的人都不在府城,郭喜在计算酒席桌数的时候只给夏家这边留出一桌来就够了。
“也就眼目前这些人。”夏至的目光四下扫了一眼,意思大概那天会来喝喜酒的也就是今天这些人了。至于田家和夏家的人,郭喜还是不要指望了。
这么说着,夏至还问夏大姑和郭姑父:“大姑父,大姑父,你们到时候坐哪边啊?”
到时候夏大姑和郭姑父他们是以夏柱的亲戚的身份出现,还是作为郭家的家里人呢。
夏大姑和郭姑父就都笑,夏大姑还特别的会说话,他让郭喜给他们留出两桌席面来。他们既是夏家这边的亲戚,也是郭家这边的族里人。
他们到时候吃一桌,再往家里拿一桌,算是双重身份都吃过喜酒了。
大家都跟着笑,不管在场几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因为这一笑,屋子里的气氛就缓和了很多。
郭喜还想趁机跟夏至讨价还价,不过夏至心里早打定了主意。能不插手的她不会插手,能让步的她也会让步,但有些事情却是绝对不能通融的。
到最后,夏至还跟郭喜强调了一下。“说一句不怕你们恼的话,不论是我们夏家,还是郭家,都是最平常不过的人家,咱们过的就是平常人家的日子。”
这是警告郭喜,不要以为因为夏柱的关系,他们从此就能攀上东城李和西城田了。老实本分地做他们的小生意,过他们的小日子,这才是长久之道。
原先郭喜一家的日子也是过的好好的,为什么会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差点儿府城都不敢回来了?还不是因为好高骛远,净想着攀高至了!
郭喜两口子应该听明白了夏至的话,脸上就变颜变色的。但如今夏至早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府城时候的那个夏至了,这两口子就算是心里有多少不满,也不敢在夏至面前明白地表现出来。
喜酒的事情大概就这么决定了,郭喜两口子满心眼的打算几乎都落了空。不过到最后的时候,夏至却突然又说了一句。
“……就算是只有几桌,但也要办的热闹喜庆点儿。”夏至提出,到那天她会请府城最好的戏班子唱一天的戏,算是给夏柱和郭玉环的喜酒添彩。
夏大姑和郭姑父都连连点头说好。他们想的是,无论夏至嘴上说的多么严厉,但还是要给夏柱做面子的。
给喜宴添彩,也就是给夏柱做面子了。
夏至心里还是向着夏柱的。而她这么做还不仅仅是给细致做面子,同时也是给郭喜两口子看的。夏至表明的是一个态度。
夏至不想助长郭喜的贪婪,但她绝对是支持夏柱,是夏柱在府城有力的后盾。郭喜两口子往后如果想亏待夏柱,那就得先看夏至答应不答应了。
虽然这个时候的天已经比较长了,但等他们说完事的时候,天早就黑透了。
小黑鱼儿和小树儿明天还得照常去学堂,夏秀才也得继续教书,他们都得赶紧回去休息了。因此夏至众人就从夏大姑家里告辞出来。
刚到了西市街上,对面就有一队车马打着灯笼迎了过来。李夏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被簇拥期间。他满面带笑,穿的是出门做客的衣裳。
小黑鱼儿的眼睛特别尖,他一眼瞧见李夏就不肯坐自己家的马车了。
“李夏……”小黑鱼儿惊喜地喊。
别说李夏就是故意来迎他们的,就算是李夏正好路过没看见他们,这个时候也得被吸引了注意力。
“老叔……”李夏骑马过来先招呼小黑鱼儿,到了近前的时候,李夏就从马上下来。
他先跟夏秀才和田氏见礼说话,然后才招呼夏至和小树儿。
“这是干啥去了?”夏至就问。
“十舅家里新添了个小兄弟,我去喝满月酒了。回来正好路过西市街,没想到正好遇到了你们。”
李夏的舅舅多,嫡枝的旁支的林林总总,能排的上好的就有两位数了。
这个时候夏大姑他们送夏至出来正好还没回去。夏大姑听见李夏说正巧路过,就噗嗤一声笑了。
李夏也瞧见了夏大姑,他对夏大姑比对田氏还亲切些,忙就上前行礼说话。
夏大姑和郭姑父不敢受他的礼,两下就一递一句地寒暄着。郭喜两口子也在旁边,他们知道李夏是谁。看到了李夏,郭喜的眼睛都亮了。不过他不敢贸然上前,只是不住地给夏柱使眼色。
夏柱的个性并不是很爱与人交往,但他明白郭喜的意思,有知道李夏是谁,所以也就慢吞吞地挪了过来。挪到跟前儿了,夏柱却犹豫着不敢说话。
夏家几股人,就夏二叔这股人跟李夏不是很熟。
夏至跟李夏说着话,眼角的余光早就看到了郭喜的挤眉弄眼。她看到夏柱不敢说话,就主动给李夏介绍了一下。
李夏知道夏柱是夏至的堂弟,也就客气地跟夏柱说了一句话。郭喜在旁边就满面红光,奓着胆子也凑到了跟前儿。
夏至心中暗笑,不过也跟李夏简单地说了一下。李夏只是冲郭喜点点头,并没说什么。不过这也够郭喜高兴的了。往后他跟街坊邻居说话,就总爱提到这次跟李夏的碰面,而且说起来一次比一次夸张。
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李夏就问夏至是不是回宁华堂,夏至当然回答是。李夏就说正好顺路。
最高兴的是小黑鱼儿,他要跟李夏一起骑马。
夏大姑是最有眼色了,看着郭喜眼巴巴地就有要缠上李夏的意思,她就说天不早了,夏至他们需要赶紧回去,李夏刚吃过酒席,也该早点儿回家歇着。
郭喜那句想要李夏来喝喜酒的话终究没有机会出口。
结果是夏至自己坐了一辆马车,夏秀才和田氏带着二丫坐了一辆马车。小树儿也跑去骑马了,这还是李夏提出来的。他看出小树儿也稀罕骑马,就是在夏至的面前不大敢说,所以李夏就让一个稳重的长随带着小树儿骑马,他自己带了小黑鱼儿,一众人高高兴兴地回来。
到了宁华堂,夏至就说她准备了好茶叶,大家都刚刚吃过酒席,正好喝茶解腻。李夏立刻就答应了,夏秀才问了问田氏,田氏也愿意到宁华堂先坐一坐。
因此,大家就都到上房屋中坐了喝茶说话。
夏秀才跟李夏说书院的事,李夏问小树儿和小黑鱼儿的功课,田氏漫不经心地坐在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突然她脸色一变,就说肚子疼。
夏秀才就吓了一跳,忙就过去嘘寒问暖。田氏似乎就有些疼的忍不得了,夏秀才着了慌。
“我让人去请郎中来。”李夏没把自己当外人,当即就还喊了自己的小厮去请郎中。
夏至看田氏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就和夏秀才一起将田氏扶到炕上躺了。
“是咋回事?突然疼起来了,还是之前就不舒坦?”夏至问田氏,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敢给田氏吃,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田氏的肚子。
当着夏至,还有小黑鱼儿和小树儿的面,夏秀才似乎就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田氏似乎也不太好说,只是拿眼瞅了一眼二丫。
二丫一直在旁边跟着忙活,这个时候看到田氏的眼色,她就说了话。
“我姑这个月没有换洗。”
夏至就装糊涂,反正她现在是毫无经验的小姑娘,什么是换洗她还没有真正知道呢。
田氏见夏至不明白,就又看了一眼夏秀才。
夏秀才躲不过,只得红着脸说:“……你~娘可能又有身孕了。”
夏至还没说话,小树儿就惊的几乎跳了起来。“我不是家里最小的了?我要有老妹了?”
“是老弟。”田氏立刻就纠正道。
看来田氏满心盼望这一胎是个儿子。对田氏来说,也只有儿子才能作为她的依靠。
夏至就不怎么说话,一切都等郎中来了之后再说。夏秀才和田氏却都特别关注夏至的反应,尤其是田氏。她看了夏至两眼,然后又给夏秀才使眼色。
这两口子在这个问题上应该是早就沟通过了。夏秀才一看到田氏的眼色,立刻就知道田氏想让他说什么。
“十六啊,您娘又有了身孕,你……”夏秀才的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田氏觉得夏秀才太磨蹭,干脆自己问夏至:“……你是不是不大乐意啊?”
“娘,你咋这么说?”夏至反问。
“我看你半天没说话。”田氏就说。
“我是没想到。”夏至淡淡的,“你和我爹又有孩子了,我有啥高兴不高兴的。”
“你不乐意多个弟弟?”田氏却又接着追问。
“娘,你为啥觉得我不乐意?”夏至又反问,不过看夏秀才和田氏都看着自己,夏至就仔细地想了想,然后才说,“我不像小树儿,我已经有弟弟了。现在我还不知道,等生下来我才知道自己稀罕不稀罕。”
如果夏至现在说她不喜欢,那就落了田氏的话柄了。可如果她现在说喜欢,田氏肯定不相信,还会更加疑心夏至。
而夏至的这个回答在田氏听来就可信的多了。
“你是这个脾气。”田氏就说了这么一句。
“娘,你啥意思啊?”夏至问田氏。
田氏左右看看,李夏和小黑鱼儿都不在跟前,她说话就少了顾忌。
“你不看谁跟你近谁跟你远,对了眼你就对他十成的好,不对眼,要不就是惹着你了,你记仇,不管跟你多近,你都不爱搭理。”
这是田氏的经验之谈。
这么说着话,郎中就到了。
郎中给田氏诊脉,俩上就露出凝重的表情来。夏至心中一动,李夏打人请来的郎中应该不是混日子的那种庸医。而喜脉又是最容易诊出来的。
那么郎中面上的表情就很让人深思了。
夏秀才也觉察出不对来,忙就问郎中是怎么回事。
“……娘子这个脉象,我不大有把握。”那郎中就慢慢地说道。
“不是喜脉?”夏秀才和田氏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郎中就沉吟了一会:“看着像是喜脉,不过……”这郎中又给田氏诊了一回,然后又问了田氏一些饮食起居的事。然后他也不肯当田氏的面说什么,只和夏秀才到堂屋里说话。
田氏的脉象初看起来像是喜脉,但再细看却又像是病症。郎中暂时还没法子给出确定的诊断,他提议让夏秀才另外找更好的郎中,或是再等上一段日子,那个时候再诊脉,就更清楚了。
田氏即便是怀了身孕,现在的日子也很浅。不过如果不是有别的事,这位郎中还是不难给诊断出来。
这样的意外不仅夏至没想到,夏秀才和田氏显然也有些惊呆了。
送走了郎中,李夏也不好在宁华堂久留。他告辞的时候跟夏至说,他明天会带更好的郎中来。
李夏打算请府城里几个最好的郎中给田氏会诊。
夏至就点了点头。她这个时候的心情有些复杂。在她的眼中,田是个生命力很旺~盛的女人,她没想过田氏会病。而这种会被误做怀了身孕的病症,只怕在这个年代并不好医治。
夏秀才有些六神无主,不过还知道感激李夏:“李夏公子多费心了。”
“区区小事,夏先生不用放在心上。”李夏还宽慰夏秀才,“我看婶娘身子健旺,不会有什么大事。”
“借你的吉言吧。”夏秀才拱手送李夏出去。
田氏躺在炕上,整个人都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