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阴婚又称冥婚,古来有之。最早的最有名的应该就属曹操为他儿子曹冲结的了。
曹冲是曹操与环夫人所生,从小就很聪明,五六岁就知道如何称象。可就是有天分的孩子,却早早的身亡了。
曹操悲痛万分,为他举办了冥婚,娶了专门出美人的甄氏一族一位早死的女儿为妻。
可以说,冥婚的兴起,也跟曹操这样溺爱子女有关。
姜婉白知道冥婚,还是因为蒋家的事。据说,蒋介石的母亲还给他弟弟蒋瑞青娶过冥婚。当然,这种大家族的事,也只是传说罢了,谁又能真确定。
但有一件事姜婉白却是确定的,那就是这冥婚确实存在,甚至在现代,一些地方还存在着这种风俗。
以前只是听说过,今天竟然落到自己的身上,姜婉白有种既奇怪又可笑的感觉。
“老太太,你看这事……”杨泉对这件事其实是十拿九稳的。
曾家是什么人,田家又是什么人,要不是田柳死的时辰有点太巧合了,夫人坚信这事他家小公子自己选的媳妇,这种好事,哪里轮得到田家一个农家女。
“我看还是算了吧。”姜婉白对这种事情,是不怎么感冒的。活着的两个人结婚,还能在一起生活,这人死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何苦还要折腾他们。
“你说什么?”杨泉太意外了。
“我说,还是算了吧。”姜婉白有点不耐烦的道。
“老太太,我家小公子可是一表人才,配你孙女,绝不会委屈她。”说着,他从袖中抽出了一个卷轴,“你看,这是我家小公子的画像。”
姜婉白朝他手上看去。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可能是因为长期生病,眉宇间有些羸弱。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美少年。如果活着的话,跟田柳站在一起,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可惜……
“我没打算给柳儿结阴婚。”姜婉白决定快到斩乱麻,将事情说清楚。
“可是为什么不呢,他们两个……”
“行了。如果你是来吊唁的,那欢迎你,如果你还想说这件事,那就抱歉了。老二,送客。”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杨泉作为曾家的管家,还没被谁这么拒绝过,顿时就挂不住脸了。一甩袖子,他扬长而去。
等他走了,张氏鼓了好几次勇气,这才膝行到姜婉白身边,求道,“娘,柳儿活着的时候也没享过什么福,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给她找个好亲事,现在她死了,求娘成全她。”说着,她“咚咚”的给姜婉白磕起了头。
“你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姜婉白还真没想到,张氏这么热衷这门婚事,以致于都敢跟她要求。
“娘,那个小公子的画像我也看了,确实长得很俊。我想能嫁给他,柳儿一定是愿意的。求娘成全。”田老三也一改往日的沉闷,过来跟姜婉白哀求。
“这……”姜婉白有点傻眼,刚才她只是想当然的认为这阴婚很可笑,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
“娘,柳儿是横死的。如果不给她找一门亲事,咱们家可能会出一些事。要是结了阴婚就不同了,柳儿就是曾家的人,不再是孤魂野鬼了,她这一辈子,也算是有个着落了。”田老二也过来劝姜婉白。
其他人听了,也一副就是如此的样子,反而衬的姜婉白十分奇怪了。
“娘,你就可怜可怜柳儿,成全她吧。”张氏哭的泪如雨下,伏倒在姜婉白脚下。
“娘……”田老三也是眼泪横流。
结成这么亲,是他们能给田柳最后的一点东西了,无论如何,他们都想做成。
姜婉白本身对这门阴婚并没有太大反对或者赞同的感觉,现在他们这样,她也不想让他们抱憾终身,便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只不过那个管家已经走了……”
“我去跟他说。”张氏真是变的顽强了很多,竟然主动提出要去。说完,她就往门外跑去。
不过,她刚到门口,就愣住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三顶轿子,轿子周围还有很多仆人。那个杨泉,此时正站在第一顶轿子旁,小声的说着什么。
杨泉也见到了张氏,停了一下,又跟轿子里的人说起来。
几乎立刻的,轿子帘一掀,从里面走出一个满头银的老妇人。老妇人神情哀戚,一见张氏,立刻就道:“亲家吧,柳儿那孩子在哪,我想去看看她。”
她的话音还没落,后面两顶轿子的轿帘一掀,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跟一个美妇。
美妇的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靠在中年男人的肩上。
张氏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时,田家众人也都跟了出来,见到了外面的这些人。
杨泉赶紧上来介绍,“这位是曾老夫人,这是我家公子,这是我家夫人。”介绍完,他又给曾家人介绍姜婉白等人。
两相介绍完毕,曾老夫人拉住姜婉白的手,“本来是派杨泉来的,可是我在家越不放心,就自己来了。也幸亏我来了,杨泉也是年纪大了,越老越糊涂,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杨泉赶紧点头称是。
“亲家啊,杨泉可能没将我的意思说明白。我们曾家是诚心诚意要娶柳儿的,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老夫人继续道。
“我们田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没想过靠孙女的婚事来牟利。要求就不用说了,主要是如果对两个孩子都好,我就同意了。”姜婉白见曾家确实是诚心诚意,她也就顺坡下驴了。
“好,好……”曾老夫人一边答应着,眼圈又红了,“这下,城儿在下面终于有个伴了。”
说起她的孙子,后面美妇人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流。
双方既然都有意愿,那就不能在门口说话了,姜婉白请他们进去。不过曾老太太却坚持要见一下柳儿,她的孙媳妇。没办法,姜婉白只能带他们去看。
田柳在被扔下海之前就死了,尸体又很快就被捞上来了,所以尸体并没有像一般淹死的人那样肿胀,而是微微泛白,并不损害她那清秀的容貌。
再加上穿上了黑白的敛服,那冰冷的脸衬着这黑白色,倒好似她本来就这样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曾老夫人看了,又是哭又是笑的,说柳儿生来就是他们曾家的人,只可惜两个孩子都命短而已。
美妇人也十分满意田柳,哭的梨花带雨的。
看完田柳,两家人坐在一起,先是说了一下两个孩子的生平。
田柳就不用说了,倒是那位曾家的小公子,正如姜婉白所猜测的,是个早产儿。从小便体弱多病,五天一小病,十天一大病的。
去年年底的时候,曾家全家从京城搬到盐城,这位小公子也不知道是一路舟车劳顿给累的,还是不适应盐城的水土,一到盐城就病倒了。
看过很多大夫,吃过很多药,但他的病总也不见起色,终于在昨天……
曾太傅跟曾老夫人都认为是搬家害了小公子,愧疚异常,而曾妇人又觉的是自己无能,让儿子早产才害了他,一家人哭的死去活来,肝肠寸断的。
全家都把曾小公子当宝,所以今天曾家除了曾老太傅没来之外,来了这么多人向田家提亲。
说完这些,两家就开始说阴婚的事宜。阴婚不同于正常的成婚,并没有那么多繁琐的步骤,只要在“鬼媒人”的说和下下了定,换了龙凤帖就可以。
今天曾家就带了一个鬼媒人来的,所以这些事情更加方便了。根据鬼媒人所算的日子,今天正是明天正是下定的好日子,而后天则宜嫁娶。
两家人都没意见,当场就定了下来,各自去准备相关的东西。
第二天,曾家给田家送来定礼,足足有九大箱,一半是真的绸缎尺头、金银珠宝,一半则是纸糊的各种衣服、用具。
其中还有几个锦匣,锦匣里装的是曾家给田柳的饰,里面有耳环、镯子、戒指以及簪子等,更有一对翠绿欲滴的翡翠镯子,说是曾家的家传之宝,专门送过来,给田柳陪葬用的。
而田家也送去了陪送的嫁妆,也是一半真的,一半纸糊的。
当天晚上,田家按照风俗,将这些东西,除了那几个锦匣之外,全都在,门口焚化,大火足足烧了三个小时,才慢慢熄灭。
第三天,便是两家结亲的日子,两家都高搭大棚,宴请亲友,门前亮轿,一切就像正常成亲一样,只不过见不到新郎、新娘,没有半点喜意就是了。
亲朋们吃完晚饭之后散去。
等到了晚上,大家都睡去的时候,一阵鼓乐声响起,曾家人抬着八抬大轿,全份金灯执事来迎娶田柳。
田家人也早就做了准备,将田柳扶上轿子,哭着送她出嫁。这种哭,还跟结婚的喜哭不一样,是真正悲苦的痛苦,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明显。
曾家接到了人,又吹吹打打的抬着轿子走了。
空旷的街道满是那好似喜庆实则荒凉的调子,周围的住户全都紧闭家门,没有一个出来看热闹的。
整个阴婚过程,既热闹又凄凉,还带着那么丝丝诡异,看的人心惊。
姜婉白站在门口,默默的看着那被大红灯笼映照的通红一片的街道,还有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轿子,只觉的自己好似做了一场梦一样,一场诡异而荒诞的梦。
而更为奇特的是,这个梦,她全程都是清醒的,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姜婉白垂下眼帘,决定去好好睡一觉。也许,等明天起来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田家人又开始起来忙碌。田柳的后事不用他们操办了,但田老四的还要弄。再加上之前就商量好的,要给田老四弄一个供奉牌位的瓦房,田家人忙的脚不沾地的。
这中间,田苗跟凌长威也回来了。听说了这几天生的事,两人也是唏嘘不已。
忙了好几天,好不容易一切都忙活好,就等着下葬了,曾家派人来说,请他们去参加曾小公子跟田柳的葬礼。
田家人自然要去,看着两人合葬的棺材慢慢下葬,又免不了大哭一场。
第二天是田老四的葬礼,还没从悲哀中缓过来的田家人又哭了一场。短短几天时间,田家人却好似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一样。
在这场葬礼当中,田承宝承担了做儿子该做的一切事情,也不知道地下的田老四能不能看到这一幕,如果能看到,他又会作何感想。
心心念念的儿子就在眼前,可是他却舍近求远,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将最后一点纸钱也烧完,姜婉白带着田家人互相扶持着往回走。一边走着,她就听见周围的人好像在议论着什么。
往周围一看,现今天来围观的人有很多,其中好多人都朝着这边指指点点的。
现姜婉白看他们,他们都放下了手指,但嘴里的话却没停。
“我说这个阿彩就是个丧门星,没过门一个月,就接连克死了两个人,好好的田家被她弄成这样,真是可怜啊。”
“当初我还想替我儿子去她家提亲的,幸好没去。不说他们家那两个半死不活的爹娘,就是这女人克人的事,也受不了啊。”
“对啊,你幸好没去。你都不知道,我去了之后,第二天一出门就踩了一脚狗屎。当时还没觉的什么,现在想想,全是她给克的啊。”
“其实你早该现的,你看,这女人出生之前,他们家在咱们这里也算富裕的,他爹他娘身体多好。可是她一出生,他爹立刻断了腿,他们家的日子立刻败落了,这克劲可真大。”
“照你这么说,田家这倒霉日子可还没到头呢。”
“可不是。田家这日子现在看着挺好,我敢保证,只要这女人在,过不了两年,就得家破人忙。”
“哎!作孽啊,这样的女人,就该赶紧休了,赶出家门,让她自生自灭。”
……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但议论的对象无不是关于阿彩的。不知道谁先说的,也不知道谁传的,现在阿彩俨然是害死田家人的凶手了。
阿彩戴着重孝,苹果一般红润的脸蛋煞白一片。她可以有自己的主见,可是勇敢的面对很多事,可是此时,她也怕了。
怕田家人相信那些话,相信她是个不详的人。如果真是那样……阿彩的眼睛里有眼泪在打转。
“你们这群长舌妇,没事胡说什么,小心死后下地狱,小鬼把你们的舌头一个个拔出来下油锅。”大海跟田家是亲家,所以也来参见田老四的葬礼了,听见周围的人如此说自己的妹妹,他还哪里忍的住,立刻叫嚷起来。
他这么不客气,周围的人也有点恼火了,回应道:“谁瞎说了?我们说的都是事实。大海,我劝你,你最好也离那个女人远点,不然,你早晚也得被克出个好歹。”
“你这个长舌妇。她是我妹妹,我的亲妹妹。”大海高声喝道。
“越是这样,克劲越大。你看你,到现在也娶不上个媳妇,每次一说亲,不是这个原因,就是那里出现差头,我看,全是这个女人的原因。
也幸好,没有姑娘嫁给你,不然还不定被克成什么样。估计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你不跟她断了关系,我看你这辈子就要打光棍了。”一个妇人十分恶毒的道。
另一个妇人听完,看似小声,实则清楚的道,“我听说,今天死了的这个,这女人的公公,就想过要娶这个女人呢。
结果怎么样,人没娶到,自己躺进棺材里了吧。这女人,谁跟她沾边谁倒霉。”
“公公跟媳妇还有这么一腿,怎么回事?”大家对这种桃色新闻,显然更加热情。
“还能怎么回事,就是男人跟女人那点事呗。”说话的人用一种你懂的声音道。
“原来这女人不但克人,还不干不净。”众人像是找打了新的把柄,开始各种臆想,串联,最后纷纷开始同情田承宝,说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竟然娶了这样一个女人。
阿彩再也受不了了,冲向人群,“我撕烂你们的嘴。”
“哎呦,还敢动手。”人们说着,去推阿彩。阿彩一个女人,哪里敌得过这些人,被推来推去,狼狈不已。
“我田家是外来的,但也不允许你们这么欺负。我看谁再敢动手!”姜婉白大喝一声,声音贯穿整个旷野。
周围的人还是很忌惮田家的,甚至好些还要依靠田家过活,所以纷纷退到了一边。
有几个一惯油化的,怕姜婉白生气,赶紧道:“老太太,我们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千万别生气。
什么外来不外来的,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我们对你们田家,可是敬佩的很呢。”
“对啊,对啊。”有几个人赶紧附和道。
田家现在混得不错,所以你们才这么说,要是田家穷了,你们指不定要怎么样呢!姜婉白撇撇嘴,一点也没把他们的话当真。
“我们田家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不用你们替我们想。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阿彩是我们田家的孙媳妇,永远都是,以后谁再议论她,中伤她,就是跟我们田家为敌。
到时,别怪我不客气。”姜婉白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