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与雷格拉夫的密谈,「秃头」查理并不觉得罗斯王留里克是个魔鬼。如果那人真是魔鬼,如何生下被诸多高级教士称赞的雷格拉夫呢
一对父子,父亲是恶棍,儿子却是大善人,好话坏话全由教士们去说,罗斯王品德究竟如何,查理宁可亲自去瞧瞧。
就算拥有王爵,自己并没的得到广大贵族的真心拥戴。自己也只是阿基坦国王,联军中诸如图卢兹伯爵、加斯科涅伯爵等等,他们只是己方的同盟者,完全没有效忠的关系。
细究下来,城外可以称之为阿基坦军队的,几乎就只是自己舅舅伯纳德的兵马了。
如果战争得不到利益,帝国最南方的那些贵族如何参与战争呢
夜深了,在送走舅舅伯纳德后,查理非但没有困窘,他振作起来,正式向自己的宫廷主教说明自己的决定。
「如果天主决定对我降下惩罚,就不会让我活到现在。我不能继续做关在笼子里的鸟兽,我必须亲自去欧塞尔,亲自和那个罗斯王谈谈。」
虽说宫廷主教阿基乌斯已经旁听了一切,老教士以为那是年轻人不理智的气话。
「您……真的打算亲自去」老教士瞪大双眼,缠在查理身边不断劝慰:「种种迹象表明围攻欧塞尔的是诺曼人里最野蛮的罗斯人,那是一群魔鬼,他们会杀死你。」
「算了吧。」查理根本不想听这些废话,他摆摆手一副不耐烦模样:「我
若是死了,也许有的人就会高兴。父王已经死了,母亲也死了,我的兄长们都想置我于死地,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恐惧的」
「可是,我听说袭击亚琛的军队,其实……就是听命于那个罗斯王的。他们谋杀了你的侄女吉斯拉,这一次也很可能直接刺杀你。」老教士再提醒道。
「又能如何所以我命令伯纳德派兵协助我他要是不敢,说明他是个阴谋家,其他贵族会对他有更多的遐想。如果他不能妥善保护我,也是犯下了大罪。对了,你也去。」
「我」老教士阿基乌斯狠狠吃了一惊,下意识连退两步。
正着身子的查理猛地扭过头:「您该不会是畏惧了吧」
「不。我不怕,可是我不能坐看尊贵的您去与肮脏的野蛮人酋长交涉。」
「得了吧。谁手握大军,谁才是尊贵的。」查理对自己的现状非常不满,他不甘心地摇摇头:「甚至是雷格拉夫都拥有一支兵力不俗的军队,他明显更有底气了。可惜,我手里真正忠于我的战士还不到二百人。」
「您还有阿里奥伯特。」老教士提醒道。
「对哦。」查理一拍大腿:「这下我就更应该去了。阿里奥伯特是个聪明人,也许那家伙已经与罗斯王交涉过,可能罗斯王对本王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罗斯王要一个同等级的贵族前去,这就是点名要我去呢。如果我不去,他们会非常尴尬。
」
阿基乌斯想了想,其中恐怕这有这方面的暗示。贵族们都要脸,越是大贵族越要体面,除非真的落魄到几无翻盘的机会。「也许是这个道理。」
老教士觉得自己再劝说下去就成了小丑,「也好,你愿意去,我也跟着去。我也想看看,埃斯基尔大人笔触中身份复杂的罗斯王留里克,到底是什么人。」
查理决定调动手里最后的亲兵,这些从北意大利、阿尔萨斯召集的老战士一直随着主人流浪,时间充分证明了他们的中心,如今跟着已拥王爵的查理奔向欧塞尔,只有神知道此行是去地狱还是天堂。
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查理始终觉得罗斯王是一个可以商谈合作的对象,虽说自己现在没什么资本,手握的「赐爵权」是毋庸置疑的。他
可以给任何人封爵,至于能都兑现是另一回事情,偏偏很多人巴不得得到哪怕是名义上的爵位。
王室大贵族们在过去时光对丹麦人完全是鄙视态度,那是一群不跟皈依正道的野蛮人,仅有少数丹麦酋长改信天主,绝大多数人依旧野蛮不改。
查理觉得就算自己真的被天主赐福,即便抓住所有的机会,永远都不能去僭越「罗马皇帝」的称号,自己至多回归王室旧时代的最高身份——全法兰克的国王。
这个法兰克并非一个普世大帝国,而是最初的那个法兰克王国。所以要想办法夺下以巴黎与周边地区,
使之成为自己的直辖地,就仿佛当年克洛维所控制的疆域。
自己必须离开阿基坦,在一个狭义概念里的法兰克王国里做大王。如果还能有扩张的机会,查理也会承认周边贵族们的身份合法性,哪怕大家仅仅是名义上的效忠都无妨。
要实现这一目标也是极为困难的,谈若自己手上有一万名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士兵,再困难的事也都完成了,奈何现在明明连二百人都不到。
「也许罗斯王可以帮我如果我给那个家伙一些授权,赐予罗斯人一些土地的合法拥有权,他们是否会支持我呢雷格拉夫,你应该不会背叛我,你也没理由背叛我。」查理思来想去,在脑海里估测各种可能性,直到精力熬到了极点才囫囵睡去。
查理不会再磨蹭,第二天清晨他便振作起来,将手头有限的兵马集合。
他的亲兵的确人少,胜在单兵的装备都比较精炼,人人至少拥有一批战马。长久流亡生活的淬炼下,那些弱者已经留在了过去的时光里,活到现在的都算是经验丰富的老战士,最为难能可贵的是查理完全不担心他们叛变。
查理挑选了一百名战士,大家穿上自己最好的服装,尤其将查理曼的狮子战旗带好。
年轻的查理套上锁子甲,头盔挂在马鞍,他特地戴上自制的那顶王冠,在修道院外检视自己的兵马。
「不错,如果不是一百人而是一万人,我将毫无
畏惧。」他喃喃自语之际,坐着驴车的宫廷主教阿基乌斯,也从修道院的隐秘之处现身。
有关阿基坦国王将亲赴欧塞尔一事并未通告全军,一些驻扎位置较远的贵族也浑然不知。大营的情况依旧平稳,查理也决定趁着清晨赶紧动身,这样好赶在中午左右抵达目的地。如果真的在那边遭遇什么险情,在撤退的时候也完全不担心走夜路,反倒是发动追杀的敌人要掂量一番追到阿基坦军的大营后如何脱身。
查理实在做了两手准备,看到宫廷主教居然坐了一辆驴车,不由得希望阿基乌斯大人赶紧换上一匹马。
阿基乌斯无奈地苦笑回绝:「我太老了,战马的颠簸能颠碎我的老骨头。既然你不畏惧风险,我何必畏惧如果我被死了,那也是我的命运。」
查理不想继续与阿基乌斯在逻辑与修辞的问题上费口舌,既然主教大人有意,自己立刻带领军队去伯纳德的大帐一会。
另一方面,伯纳德对亲自去欧塞尔一事本没有很上心,他想不到查理真的说到做到。
大帐外一片躁动,晨雾散去后,早起的士兵赫然看到阿基坦国王大人突然现身,纷纷下意识地后撤。
查理以凉水激脸精神还不错,反倒是伯纳德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胡须也被不良睡姿压得很凌乱。
伯纳德拍拍脸,他顾不得换上体面一副就直面帐外的查理。
「尊贵的波瓦蒂尔伯爵大人,
我已经准备好了,反倒是你……似乎你觉得可以再等等」
年轻人似乎话里有话,感觉像是被讥讽的伯纳德顿时精神起来,面色也因怒气开始涨红
:「你担心我畏惧那个罗斯王」
「我可不敢这么说。至少我敢于直面他。」
「也罢。我这就组织军队跟你走。或者说,大胆的你既然先行准备了军队,不如你就亲自去一趟。」
这下轮到伯纳德反唇相讥,查理始终受不了自己受制于舅舅,吃了一记激将法,他勃然一怒:「你以为我不敢」
「我可不敢这么说。」
「行,那个罗斯王终究邀请的是一位国王,邀请的只是我。我这就出发,你……愿意来最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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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舅舅这里又挨了口舌之亏,恼火的查理把昨天的一席话扔到一边,他不再等待伯纳德召集一些精干骑兵随行,仅仅带着自己最后的亲信,以及坐着驴车的宫廷主教阿基乌斯就奋力北上,一切就仿佛昔日的流亡那般。
不同于真正的流亡,查理始终命令部下高扬起那面狮子战旗,此行必须高调,最好能让罗斯王早早注意到。
自己与祖父大帝同名,祖父得到天主的祝福,军事强大迫使已知世界的贵族们臣服。自己就算无法复现祖父的威力,至少自己不该玷污高悬于头上的那一面狮子战旗。
两军的营地之间的道路旅程仅有约莫三十公里,骑兵平稳奔跑,稍快一些不过两个小时
就抵达了,且战马仍旧保持不错体力。
查理亲率的骑兵队已经逼近欧塞尔,他能清楚看到远方的原野出现密密麻麻的营帐,仔细看到处是阳光下的反光点,他能断定那一定是甲胄与武器的反光。
郁郁葱葱的世界里一抹鲜艳红色何其扎眼,当他们还没有抵达大营的外围,就已经为远处布置的罗斯骑兵侦查发现。
鉴于昨日发生的事情,留里克不但将儿子从北部的大营召回南部,还将相关消息知会了欧塞尔伯爵本人。
「秃头」查理的阿基坦军队竟然是从南方出现的,留里克不清楚其中的猫腻,但康拉德一拍大腿就猜到,欧坦伯爵怕是和阿基坦贵族们做了某些交易,查理的军队因而走现成通路在卢瓦尔河上游顺利过河。
自己的欧坦表亲一直在阿基坦与勃艮第间横跳,谁的开价高他就投奔谁,查理能从南方出现,基本也意味着勃艮第诸贵族又要多一个敌人了。
残破的欧塞尔城保持戒备,罗斯军、麦西亚军戒备更甚。
留里克将精锐调集到南部,连夜挖坑会累得战士们胳膊酸痛,防御性的土木工作便没有做得苛刻。辎重马车排成一堵墙,配上一些砍伐的小树做栅栏,大量的扭力弹弓与投石机安置在其中,大量弓弩手依托辎重马车做防御。
罗斯军与麦西亚的骑兵们集结起来,尤其罗斯骑兵还是脱离营地隐蔽布防,一来充当斥候,二来择
机发动袭击。
菲斯克与布洛迪长期被当做罗斯军的先锋部队使用,这一次两位将领还是如此。他们被授权发现敌人可以先行攻击,至于是否攻击,留里克相信菲斯克自有分寸。
菲斯克是识货的,一面白布涂抹朱砂,再在上面也黄铜矿粉涂抹出狮子模样,亦或是将黄布裁减成狮子模样缝在做好的红布上,此乃查理的三狮战旗。
自当年与巴伐利亚公爵交战之后,罗斯骑兵就学到了分辨加洛林王室成员特有的纹章和旗帜。
菲斯克首先看到了红色的旗帜,随着对方骑兵不断逼近,他看清楚了洗劫——狮子战旗。
「不会吧总不会是阿基坦国王亲自来了他是真的胆大还是愚蠢不怕我出击杀了他」
自言自语一番,菲斯克做出果断决定。
两支骑兵队分来隐秘布防,好运气落在第一骑兵队身上,菲斯克大喜过望,他命令兄弟们不要射箭,立刻上马从隐
藏的树林钻出来,所谓只要对方不做反抗,罗斯军绝不首先开战。兄弟们的要务仅仅是将对方包围。
于是一阵低沉的牛角号声钻出森林,继而穿透力极强的号声响彻世界。
因看到了欧塞尔城密密麻麻帐篷与反光点的独特形象,查理一边已经谨慎的放慢脚步。查理还是太嫩了些,竟忽视了附近树林里可能有浮冰。
突然间一批罗斯骑兵杀出来,查理这边顿时阵脚大乱,精锐战士下意识保护
他们的主人,如此查理是被血肉之躯团团围住,也丧失了逃跑的机会。
菲斯克钻出树林,攥着缰绳驱马漫步,他抬头看到那捆在一支骑矛上的旗帜,「不错,就是查理曼的战旗,那么……」他已经看到了一名头戴「荆棘王冠」的年轻男子,虽说有些荒诞,恐怕那个微微卷发的男人就是「秃头」查理了。
加洛林王室都有些卷发,那个头戴王冠的男子正有这一特征。
就是因为王室的棕黄的卷发特色,使得当年蓝狐在亚琛乱局中精准地认出了谁才是真正的公主,如今已经更名为乌鸫的吉斯拉,她的头发依旧比较卷,在北方世界确实很异类。
正当查理左顾右看茫然无措之际,一个大光头从兵马中走出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摘下头盔的菲斯克。
「不错,年轻,卷发,发色棕黄偏黑,有一顶王冠。」菲斯克进一步看清对方的长相,自言自语。
他心态平和地攥着缰绳前驱,与包围圈内的兵马情绪上截然不同。
一般情况下,近三百名骑兵并不能对一百余名骑兵完成包围,只要查理有意,他现在就能命令部下立刻突围。查理感觉对方并没有十足的恶意,再从中这些人罩衣上「圣安德烈十字」的图案,他们应该就是雷格拉夫所说的罗斯军队。
身为国王,查理可不乐意在部下面前献丑,更不能在罗斯人面前露怯,他就挺直腰板目视那位高大
的光头酋长向自己走来,还嘀咕着此人或许就是留里克,即便不是,估计也有些血缘关系。
查理不会屈尊先开口,好在菲斯克先人一步问完避免了继续尴尬。
「看你的模样来者可是阿基坦国王,那个查理」
查理听懂了口音奇怪的法兰克语,他没有明确回复,稍稍犹豫酷似默认。在沉静了一阵子,他反问道:「你们是罗斯国王的军队」
「正是。年轻人,你到底是谁你戴着王冠,是否是查理」
查理不再隐瞒,他进一步挺直身躯:「正是我。我乃高贵的阿基坦国王查理,我的父亲是皇帝路易,我的祖父的查理曼……」
「不要再说了。」菲斯克厉声呵斥住:「知道你是查理了。不可思议,难道说……你撇开了自己的大军,亲自来我们的营地一探究竟你瞧不起我们吗如何是否打算和我们打一仗」
真是莫名其妙的询问,查理不解的是这番文化是否出自罗斯王的意思。不过一旦自己不接招,是否会被罗斯王认为自己软弱无力
查理干脆放下狠话:「如果你们愿意战斗,我可以奉陪。欧塞尔城外的原野非常平坦,很适合做你们这些野蛮人的墓地。」
一些战士都为这样的话激怒了!菲斯克命令部下保持镇定,笑呵呵了一阵子又道:「能说出这样暴躁的话,你一定是查理。既然如此,罗斯犯不着与另外一位国王无缘无故
打仗。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如此大胆赶来,你既然来了。」
菲斯克定了定神,「敢不敢跟着我们走罗斯王已经他的儿子雷格拉夫已经在欧塞尔城下静候多时。欧塞尔的康拉德父子也在等待。」
「啊他们都在等我你又
是谁」信息量极大,查理一时拿不定主意。
菲斯克只是笑笑,刻意不说明自己的身份,依旧在使用激将法:「雷格拉夫说你是一个不错的国王,所以罗斯王愿意与你谈谈。我是谁不重要,你在欧塞尔会见到很多贵族,那些人对你才重要。对了,还有你的一些亲戚也在那里,你的老朋友阿里奥伯特也在那里。罗斯王承诺不会使用阴谋,所以我才不首先使用武力。敢不敢跟我走」
话似乎说得很明白,又似乎很含糊其辞。
查理看看左右,如今已经可以眺望到欧塞尔城,那边营帐弥补还能眺望到很多细节。自己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反观做出承诺做护卫的伯纳德的军队迟迟不出现,就仿佛那个家伙是故意看着自己鲁莽。
查理干脆横下心:「走吧。如果畏惧,我就不会站在这里。我诚心前来,但愿你们的国王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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