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群蠢材!看看这群懦夫,如果是真的战争,我们可以杀尽他们。”阿里奥伯特自傲咆哮中又带着一丝遗憾。
他的战士们则是无比自豪的,不过赢得太过随意,让胜利好比光荣。
遂在盾墙的围堵下,溃逃的民兵逃无可逃,待他们稍稍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民兵们猜不到他们的国王会如何发怒,毕竟那绞刑架一直立在训练场……
在铜号指挥下,士兵们战战兢兢重新整队。
他们在夕阳下继续握住长矛,警惕的眼睛都注视着已经骑上马的雷格拉夫大人。
至于那些骑兵,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就在一边歪着脑袋围观着。
雷格拉夫木着脸,攥着缰绳操纵马匹在队伍前走了一圈。
少许,他当众宣布:“所有站在前两排的士兵,出列!”
须臾,得令的士兵感觉到自己一定会受罚,还是不情不愿地走出来。
雷格拉夫又给自己老兵一个收拾,金发战士站在战马前。
他继续命令:“你们中的小队长没有约束好自己的战士,当骑兵冲锋时,你们未战先怯,你们犯有大罪!不要以为我的仁慈就意味着无限的包庇!这些小队长,你们被判了死刑!”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夕阳下的长矛树林也为之剧烈晃动。
在雷格拉夫的授意下,老兵立刻出动,将不知所措的小队长们拉了出来,待其见到自己陆续要被拉扯到绞刑架,纷纷哭丧求饶起来。
但夕阳下的雷格拉夫好似骑马的铜像,似乎要无情地“欣赏”一场绞刑。
没有人为待死者求饶,士兵们心上像是压了大石头,压抑得人们想要干呕,又恐惧地看着那些行将被绞死的同乡。
至于两位旗队长,他们也被押送到雷格拉夫面前。
其中一位,正是一开始徙粮立信、如今已经被提拔的保罗。
男人勾着头,他觉得大人这是要来真的,考虑到他们其实都是诺曼人出身,现在可不敢仰头直面地说话。
“喂,保罗。”雷格拉夫苛责道。
“是。”
“你没有管理好整个旗队,一些人畏惧逃亡引起整个旗队崩溃。你有大罪!也许,我该赐你死刑。”
“啊!这……”这时候保罗才抬起头。
“看看那些人吧!处决你,队伍就没法带了,至于那些人,他们会死。”
雷格拉夫简直换了一张脸,民兵们这段日子过得太好,完全忽略他们的主人可是在战场摸爬滚打三四年的老战士,年轻只是年龄赋予的表象,实则已经是狠辣人物。
于是,伴随着鼓声与铜号声,那些吓坏了有罪士兵脖子被套上绳索。就在这时,雷格拉夫叫来一些老兵,又平和地以诺斯语吩咐一番。
只见那些老兵先是惊讶,接着便是微笑释然了。
突然,简易的翘板被拉掉,被绞了脖子的人疯狂扭动,也有人因突然窒息而浑身僵直。
香农这些年来一直很平和,本地人还没有听过有死刑,只知道有人因小偷小摸被罚斩断手指,且这种砍手指的刑法也是本地驻军绕开教士们执行的。
本笃修会的教士们本着慈悲为怀,针对质疑上帝污言秽语的蠢人也是感化为先,至多判处有期徒刑,绝罚与判处死刑只是理论上可能。
可是,这些犯了罪的最基层军官即将死去。
“你觉得本王的决定如何?”雷格拉夫木着脸,继续闻讯已经战战兢兢中的保罗。
“大人,我……我说不出来。”
“你就不为他们求饶?”
“啊?!”
就在保罗不知所措之际,雷格拉夫一声令下,本以为是收尸人的金发战士们,他们奉命一拥而上将犯人脖子上的绳子割断。
差点就被绞死的人们纷纷坠落泥地,有的已经昏阙,有的捂住脖子剧烈咳嗽。不过他们任何一人都没有死。
雷格拉夫的进一步举措又看呆了战士们,他们不知大人的意图。
倒是一边观刑的阿里奥伯特看出端倪,不禁捋着胡须坦言:“年轻人,你还是仁慈的。”
就像是骑兵冲锋是一场演习,甚至连绞刑也是一场模拟!不过它们做得太逼真,民兵们在震惊中度过惊心动魄的一天。
雷格拉夫再度整队,保罗等人归队。
他再度宣布:“本王是仁慈的!你们记住,这是最后一次!记住你们是麦西亚军队,不是某个男爵的士兵。本王宽恕你们的恐惧,但是下一次,如果还有人面对骑兵溃逃,他将被拉出来完全绞死!至于这些罪人……”
雷格拉夫看一眼坐在荒地上继续捂着脖子的人,再当着战士们宣布:“这些有罪之人不再担任小队长,现在贬为一般士兵,而且……留在香农!明年的作战与这些人没有关系,直到本王任何时间合适了,再安排这些人上战场。”
他觉得已经给了部下最直接最干脆的警告,他也不想把事情彻底做绝对。
就这样悠扬牛角号想起,士兵们陆续回家,他们有足够时间想想未来该怎么做。
“你可真是仁慈。”阿里奥伯特骑马而来,歪着头耐人寻味是笑谈道。
“朋友,感觉……你对我的决定不看好?”
“也不尽然。麦西亚王不愧于他的仁慈,不过……”
“如何?是过度仁慈了?”
阿里奥伯特耸耸肩:“也许吧。我知道你还打算拜托我继续帮你训练。没关系,我可以做。就是那绞刑架。”他随手指着说:“说不定你还是要绞死一些蠢材。”
“这可不好说。”
“难以明说?还是拭目以待吧。”阿里奥伯特呲着牙摇头晃脑:“他们只是一些农民,可不是你的诺曼战士。看我明天再把他们吓跑!”
阿里奥伯特在无形中不断对那些民兵投以鄙夷,雷格拉夫本不想处死带队溃逃着,但话已经公开宣布了——明日若再有溃逃者,必杀之。
所有人都被饶恕,仅有一次。
第二天继续训练,雷格拉夫注意到那些休息一夜的士兵,眼神里对了一些东西。
多说无益,他们的情况是否改观,就看今日的演练了。
阿里奥伯特气势汹汹地面对自己的部下,号召士气正盛的骑兵:“再来一次,让这群愚蠢的高卢农民再度溃逃。”
骑兵们高举木棍又一次排队,新一轮的半回旋冲击开始了。
与此同时民兵换上更长的矛,他们自发准备的折合四米长乃至更长一些的,哪怕它太长了已经出现中拱形变,还是被端着站在阵中,当然矛头是没有的。
攻守双打都是顿头木棍,至少极大程度上减少演习的受伤概率。
阿里奥伯特令部下端着木棍冲刺,漆黑的战马以庞然大物之姿冲来,他想着兄弟们又能吓跑这群步兵,但麻烦事发生了。
民兵纷纷闭上眼,他们确信自己逃了今日必然被绞杀,于是坚决攥紧木杆,宁愿自己的胸膛被骑兵的“骑矛”捅住。
不过,奇迹发生了。
阿里奥伯特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冲击真正的刺猬阵,要击中那些步兵,就必须让战马不被步兵的矛戳中。
但双方的武器卡在一个非常尴尬的距离,木杆几乎是一样长的,战马面对一大堆尖锐物下意识减慢速度,任凭骑兵站起来端着木棍戳刺,根本无法触及任何步兵,就被战马带着脱离战场。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阿里奥伯特连续试了三个回合,由于自己手中的木棍还是太短,若是真的战争,敌方步兵如此结阵聚成一团,骑兵们就只能干瞪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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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邪的阿里奥伯特试图攻打侧翼,结果那些民兵在鼓声号声指挥下变阵。步兵基本待在原地,按照节奏频率不同而声音极为尖锐的号声,带着武器转身。
最开始枯燥无聊的左右转训练起了效果,士兵简直一秒转身,再过四五秒的时间,“长矛墙”就又对着骑兵冲锋的方向。
似乎,它一直瞄准骑兵们,使得阿里奥伯特一直要面对“矛墙”。
战马已经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番,阿里奥伯特虽不甘心,他自觉的确不能吓跑民兵,而且这只是演习,不可能以命相搏的他干脆带兵下马。
这一刻,老家伙也恍然大悟:“也许,你们诺曼人当时就是这样击败了那些骑兵。到底多蠢的人会带兵冲击长矛墙?对哦,是你!蠢人罗贝尔。”
一想到就是现在的图尔伯爵当年硬冲诺曼人的“铁刺猬”被杀了个大败亏输,阿里奥伯特心中不平就得到大大的宣泄了。
不过,如果这支步兵训练得当,他们再以铁刺猬的形态待在地上,自己可不想硬冲这样的步兵阵。
因为法兰克从没有训练过大规模的长矛方阵,只因在部落时代,法兰克作为罗马帝国边境藩镇,大量成年男子在军团服役,他们尽量学习罗马的步兵战术,可惜就学个皮毛。
他们学会了百人队编制和大队编制,真的打起来还是操持各种近战武器乱糟糟地冲锋接着短兵相接。
因为罗马帝国后期不断加强骑兵建设,法兰克人有样学样,如今的贵族们因而就是秉承“骑兵决定论”。
今天的阿里奥伯特要多思考一些了。
他还进行了更多次尝试,直到战马被折腾得气喘吁吁,铁刺猬仍然待在原地。
渐渐的天色暗淡,阿里奥伯特彻底放弃。
步兵们分散开来就地吃晚饭,攻击失败的阿里奥伯特也被邀到雷格拉夫休息的篝火堆前。
两人都有一大堆的问题,现在凑在一起真是一拍即合。
啃食一番烤得半数的鹿肉,阿里奥伯特昂起胸膛看一眼席地而坐的那些民兵,说道:“他们似乎变了。朋友,他们今天居然不敢逃跑。”
表达欲很强的雷格拉夫目睹了白天的一切,他也慨叹道:“如果他们逃了,我真的要抓几个绞死。”
“你不至于吧?你是仁慈的。”
雷格拉夫摇摇头:“十一抽杀可以落实。我听说传说中的凯撒做过,我也可以。”
阿里奥伯特无奈苦笑:“你大可不必。现在我是无法扰乱你的步兵了,不过……我若是有幸带上一个大队的骑兵,胜负就不好说了。”
“一个大队?那是多少?”
“大概五百骑。”
雷格拉夫点点头:“如果那是真的,我希望我手里就不是这两个旗队。就像我父亲那样带上六支训练有素的旗队参与战争,再以大量的弓箭和标枪首先攻击敌人。”
阿里奥伯特想了想,“可你做不到。你的旗队和我所知的大队人数相当。你父亲手里的都是诺曼战士吧。如果……”老家伙又看一眼那些啃肉喝汤的金发战士们,一想到这样的高壮狠人有三千名,不由得心惊肉跳。
“还好,你手里只有一百个。”
“以后可说不准。”雷格拉夫指着西北方向:“那里,莱茵河口。我知道那里有很多罗斯人和丹麦人、瑞典人客居,他们都是你们所知的诺曼人。以我的威望,我打算再招募一些佣兵,这样我说不定能凑出两千人。”
“啊?你……”阿里奥伯特愣住了,犹豫一阵又问:“两千名训练有素的战士,你打算这样和北部的那些贵族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等我二十岁了,我必须带着军队回到不列颠拿回我的王位,在那之前我的士兵自然越多越好。”
雷格拉夫此言非常诚实,只是他忽略了阿里奥伯特震撼的点。
如今,一个大伯爵也难以组织出两千名精锐士兵,像是阿基坦国王“秃头”查理,阿里奥伯特身为这位主子的贴身近臣,对整个南方贵族们有自己的估计。
似乎战争是与平民无关的,就只是贵族带着精锐扈从参与的死亡游戏。
一来,贵族与扈从们鄙夷那些下等人,二来,这群下等人普遍体弱多病身形消瘦。
香农当地的农民就是这样问题,只是阿里奥伯特在这里好好观察了一番,发觉到这些农民的身体状况正好快速好转。他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也许是村民吃的好了?总之这群高卢农民虽然比诺曼人矮不少,他们向着敦厚体型发展,若是继续下去,有可能被雷格拉夫训成一群矮胖的士兵。
矮也有好处,民兵弓着背手持长矛,那样子就像是盘踞在草丛的石块,他们的形态在视觉上变小后,骑兵再用矛戳他们,因目标较小可不好攻击。
雷格拉夫去招募新的诺曼人还是没影的事,但他知道这小子一旦带着大军去了波瓦蒂尔集体向查理下跪,查理几乎一定会高兴得把安茹赐予之。
阿里奥伯特很了解自己的主人,查理不是被囚禁就是满帝国的流浪,查理渴望真正的忠臣。
什么是忠?譬如比他年纪小一些,心甘情愿下跪表忠的贵族。
查理需要得到心理满足,也需要一些可以调得动、有足够兵力的贵族。
雷格拉夫就是不二人选,再说,这可是流亡的麦西亚王。
只要查理给予雷格拉夫法理,恐怕这小子极短时间里就能从安茹再拉出一支军队。
毕竟,阿里奥伯特获悉安茹当地的小贵族是因为自己的主子战败了,骑士大规模阵亡,其子嗣的继承权被剥夺。
安茹有着一大群失去封地的贵族,那些家伙一定有反意!这一点没有谁比阿里奥伯特更感同身受——他是被敌人褫夺了阿尔萨斯地区的家族封地,情况和安茹的那些家伙一样。
因为安茹的骑士封地都被剥夺了,导致安茹的最高贵族就是图尔伯爵本人。阿里奥伯特听说骑士成了“无地骑士”,一群年轻人要活下去,有的跑到南方阿基坦给大贵族做扈从,有的混得太惨,干脆做了渔民伐木工。
阿里奥伯特再问雷格拉夫:“现在你兵也训好了,我帮助你令你的兵更加强大。现在天气越来越好,冬日难得的好天气,现在不南下的话……”
“是该出发了。”雷格拉夫想了想:“就三天吧。”
“什么三天?”
“再过三天是礼拜日,我会拜托教士们做一场公开弥撒,修道院长博德一定愿意这么做。而且……我们南下时候,我要带着那个教士纪尧姆哈特。”
“一个没什么名号的教士。”阿里奥伯特无所谓道。
“未来可就不一定了。”雷格拉夫话锋一转,“你也准备一下吧。三天后是弥撒,第四天早晨我们出发。当然,你还是提前派遣信使南下。”
“可以。依我看明日我就派出使者。”
“哦?”
阿里奥伯特笑了笑,完全以朋友的姿态说道:“你庞大的军队南下,我会提前通知埃罗图斯男爵迎接你们,再拜托他准备一些给养,确保你的军队顺利行军。”
“也好,那就谢谢了。”
“你先别谢我。”阿里奥伯特指正道:“给你给养又不是白送的,也许你可以和那个男人聊聊,再给他一笔钱。我知道你手里是有些银币的,至于那个家伙……”
“缺现金是吧?可以。”
阿里奥伯特点点头,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