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冬凉风中一千余人大集结,他们人人肩扛一支矛,只要聚集在一起就是一片长矛森林。
不论他们战斗力如何,只是这群人站在一起就非常唬人。
站在队中的农民与大量同伴凑在一起,别人的存在即令自己安心,也互相激励着勇气。
阿瓦内旗队与香农旗队站在这里,队名如此,其中战士构成则被打乱。
有一百余名战士自带了祖传甲胄武器接受征召,这种人体质好、装备好,在排队之际就要安置于前排。
那些农奴出身的战士就只有布衣皮革,他们几乎没有防护,只能安置在后排。
原本雷格拉夫计划把一部分麾下老兵安置在这些步兵中,介于当地人本就存在从军者,直接提拔本地有财力的自耕农做下级军官即可。
这样,也不会削弱自己精锐的实力。
老埃里克带着二十多个兄弟作为教练,所教授的就是他们所知的“斯拉夫旗队训练法”。
罗斯军中有一支全由斯拉夫农民构成特别军队,他们人员较为低矮,每个人缺乏防具,但其人员众多又人手一支长矛。
聚在一起的他们就像一头满身硬鬃毛的野猪,攻击方式就是在军官号令下,所有长矛一致向前,大家喊着号子一步一个坑地向前推进。
如此军队进军速度很慢,但长矛丛林稳扎稳打得推进,就像是石碾子慢慢把谷物压成齑粉。
这与法兰克步兵惯用的集群冲锋将战斗拖入大乱斗的战术,完全是两个极端。
所以当老埃里克等曾在罗斯军里服役的老家伙展开训练,新兵当即显得极为不适应。
一切都是耳目一新,新兵被要求十人一组站成一排,阿瓦内村的自耕农要与香农村的农奴站在一起。十人一小组,其中有队长与副队长。
接着三排站在一起,其中一队的队长兼任船长。之所以是这个名词,就是因为一条长船一般坐三十人。
四个船组成百人队,其中一个船长再兼任百夫长。
一百二十人满编的百人队,就是罗斯军可以执行一般战斗的单位。若是四个百人队汇合,一支旗队即可施行很复杂的军事行动。
在这个全欧洲人口稀少的时代,一支五百人的军队即可令一位贵族在一大片区域横行霸道了。
然而真的开始训练,失望的情绪足够老兵们遗憾捂脸。
雷格拉夫站在一边观摩状态百出的队伍,心想着自己父亲训兵时也没有这么多毛病啊?
待到傍晚,新兵终于彻底休息下来,他们吃了一些自带的干粮被允许回家。
夕阳下是这群家伙接班离开的背影,而他们的家人,不少人就在训练场附近看热闹。
妻子带着孩子迎回长夫,把准备好的食物从篮子里拿出,一下人就在抛荒的地头聚在一起吃饭喝水。
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贵族征兵之后,男人带着武器装备纷纷离家,简单集合之后就全员离开。所谓离开就是一大群人扛着武器跟着贵族的骑兵与令旗走动,他们谈不上队伍规整,恰恰是笔直的罗马大道支线路,逼迫散漫的队伍逐渐走整齐。
围观村民发现他们的男人于训练场必须端着长矛整齐前进,那些金发的诺曼战士似乎情绪逐渐暴躁,对着像是走错队的士兵拳打脚踢。
村民观察的就是一副乱糟糟的情况,想让从没经过组织训练的人单纯把队伍走整齐,单纯依靠劝说是没用的,曾在罗斯军服役过的老战士,就靠着打骂训兵。
不想挨棍子抽?那就听从号令分清左右,就要十个战士步伐一致。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夕阳下,雷格拉夫坐在土地上,他的身后麦西亚王旗飘扬依旧。
代表解散的号声已经吹过,老埃里克带着情绪不屑地走回来述职,即便见到自己的王,这种情绪依旧不改。
老家伙坐下来,不劳雷格拉夫询问,他就先苛责起来:“感觉他们就是一群蠢材!分不清左右,一个命令下来,怎么转向的都有。居然还有蠢材敢闻讯我,为何不用东南西北下命令。”
“还有这种事?我就看到你气急败坏的打人。”雷格拉夫戏谑道。
“你觉得我做得残爆了?”
“那倒没有,只是手下留情些,别把人打成残废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小棍子抽的是违规者的小腿。再说针对这群家伙不抽不行,如果现在做不好,上了战场这就是一群待宰的肥羊。”老埃里克言语间不屑依旧。
“是该打。我们就只有四个月的时间,如果突然降雪了,训练还要搁置。”雷格拉夫提醒道。
老埃里克自觉得到了暗示,他深深点头:“明日我会更凶猛地训练他们,不过……”
“如何?”
“万一有人怯懦了怎么办?有人想逃跑怎么办?”
“还能咋么办?”雷格拉夫耸耸肩,把右手伸到脖子做手刀状:“他们当兵是自愿的,倘若有人逃跑就是背叛了我。这种家伙训练时就做叛徒,上了战场肯定跑得比谁都快。”
老埃里克突然面带凶光眼神锐利:“我懂了。就按照这里人的规矩,我们树立一个绞刑架。明日我再告诉他们,不好好训练者就是叛徒,针对叛徒的处罚就是死!被绞死了也要挂上整个冬季。”
“就这么办!我想也没有蠢材会自寻死路。”雷格拉夫攥紧双拳:“现在野蛮也是对他们好。希望,那绞刑架不会挂上倒霉蛋。”
第一场雪随时可能降下,雷格拉夫与他的老兵们针对新兵不得不急功近利。
于是第二天,经过一天初训的新兵陆续归来,他们聚集在一起满脸都是颓废模样。
他们探讨着昨天的艰苦,军中开始流传抱怨氛围,也在讨论荒地上突然屹立的门框一般的东西。
“那东西,好像是绞刑架?”
一股不祥的气息逐渐弥漫在人们心头。
雷格拉夫和他的老兵就站在这里,老埃里克与教官们等待人员基本聚集,就将那些姗姗来迟的家伙控制起来。
这些迟到者被金发战士控制住,老埃里克公开宣布:“看看这十多人!太阳已经高挂,他们却来迟了。难道你们上战场与敌人厮杀,能允许有一些人还留在军营吗?你们浴血奋战死伤很多,最后留在军营的那些懦夫跑过来抢掠战利品,这合适吗?”
话说在大家心坎,现场的聒噪已经停歇。大家仍不知诺曼人的意思,就是那屹立的绞刑架……
老埃里克公开宣告:“针对战场懦夫的处理,就是死刑!你们看,那就是绞刑架!”
话音刚落,顿起轩然大波,新兵们一脸哗然。
再看被控制的那十多人纷纷疯狂挣扎,叫嚷自己各种话语都在为自己的迟到开脱,不少人已经眼含泪水。
雷格拉夫就站在现场木着脸观察一切,他的态度就仿佛一定要杀人立威,与其之前摆出的仁慈形象完全是两回事。
他不会无端杀人,迟到一事暂时也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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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起右拳给老埃里克示意。
后者令全军整队后,再公开宣布:“今日承蒙国王的仁慈,这些迟到者免除死罪!迟到者打上二十军棍!他们所属的小队全员打上五军棍!”
待大家再度恢复安静,老埃里克再道:“你们都记住,每个人关注你小队的同伴,一人有错全队受罚。”
训兵制度完全是耳目一新,也是令新兵自觉非常痛苦的苛政。
所谓军棍不会把人打得皮开肉绽,但是用小棍子抽小腿,腿被打得胀痛,挨打时痛苦不已,事后往往不流血,痛苦成持续很久。
至于犯了打错是否会被绞死,绞刑架毕竟就屹立在训练场……
聪明人还是保持绝对的谨慎,不要犯错为妙。
小错挨打,大错死刑,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与昨日新兵散漫情况不同的是,有今日的下马威后全军风气大改!
要令农民兵分清左右需要一点时间,经过一个白天的集训,他们已经可以听从号令左右转了。
这样做有什么用?
这天的夕阳下,雷格拉夫号召自己认命的所有临时百夫长、临时船长与临时小队长,几十人凑在一起倾听这位麦西亚国王的宣讲。
他们疲惫不堪,虽然知道国王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不敢对严苛训练抱怨,只好摆出难堪的表情小小示威。
“我看得出你们累坏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们想要成为优秀战士必须经历这个。因为,我们诺曼人就是这样训练的,所以我的老兵战无不胜。
不要听你们任何的抱怨!回去告诉你们的部下,现在训练严苛,未来作战就不会流血。
今日严格命令你们练习左右转完,就是为了你们未来持矛作战时,整个旗队可以快速转弯。那么,敌人从任何地方攻击你们,你们都能把矛对准他们。”
这些下级军官互相看看,纷纷推举保罗说说话。
这些人跃跃欲试的样子,雷格拉夫看在眼里:“有什么话你们说吧。”
“好吧,我愿意代表大家。”
“保罗?你说。”
“是。”保罗顿顿气:“我们都愿意效忠您,这是我们的誓言。但……连续两日的训练我们一直在走,像是走了一个月的路。一到下午我们就感觉疲惫,我们消耗很大,食物的消耗……”
雷格拉夫点点头:“这些情况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们的伙食是自理,但……我手里的余粮也不多。我知道你们担心食物会不够吃,不必太担心!回去告诉你们的人,我会想办法多筹措一些食物。放心,不会让你们吃亏。”
训兵时,每个新兵都要大量吃饭,他们要吃麦子要吃肉!
雷格拉夫和他的老兵很清楚罗斯军的战时军粮制度,每个战士在行军时一天要吃两磅燕麦,待到作战日,军粮会提高到三磅。
这些麦子是军粮的保底,其他辅食、肉类无算,或者说罗斯军一旦进入作战时期,军粮必须丰盛以确保战斗力。
在图尔地区待久了,雷格拉夫才觉得罗斯军理所应当的军粮制度,在法兰克这边极其豪奢。
他做不到这一点,而且自己一意孤行要训练一千名战时,哪怕许诺减少税负,如此征兵就是穷兵黩武,就是进一步消耗封地的资源。
但是父亲还给了其他的筹措物资方案。
雷格拉夫又脑袋一热,承诺:“我会给你们提供免费的军粮,甚至有鱼有肉,我还会给你们弄到充足的盐。这需要一些时间。”
既然是国王的承诺,甚至麦西亚王愿意坐下来与农民出身的士兵推心置腹的谈谈。如果他不愿履行承诺,何必与自己这群下等人多费口舌呢?
之所以只有保罗一人代表大家,均来自于农民们对那些世袭贵族的恐惧。尤其是农奴出身者,他们确信这位大王只要愿意,处决自己全家甚至不需要理由。
当然,雷格拉夫的心胸很大,加上有着建立功业展示给自己父亲的心理,以证明自己天生是英雄,就不会对自己的战士无端戕害。
于是训练依旧,事情也已经悄悄有了变化。
关于雷格拉夫的训兵,布鲁诺和他的人就在不远处的荒地集训射箭,所有发生的他们都看得真切,罢了又闲聊起来。
布鲁诺获许好兄弟的这一套招数本就是罗斯人的训兵之法,执行者就是曾经在罗斯军服役的老家伙们。
布鲁诺手里人少且计划着全员去做弓箭手战时打辅助,加之自己手里本就有一小撮丹麦出身的战士,军队一直可以摆出盾墙作战,想来没必要在训练方面做得太严苛。
他没想到,雷格拉夫却因军粮供应问题来请求自己。
既然是妹夫的请求,布鲁诺想都不想答应下来:“多捕一些鹿是吧?对着靶子抛射箭矢我现在觉得很无聊,还不如我带着兄弟们进入森林狩猎。打到的鹿、狼、野猪或是别的,多出来的都给你。至于好处费就不必了。”
雷格拉夫感谢万分,他也非常高兴的看到自己的大舅子很快就开始将礼物送来——一批被剥了皮的鹿与野猪,乃至是狼。
兽皮都被剥下,五花八门的红肉被送了过来,混在一起需要一番甄别才知道是哪一种兽类。
香农森林非常庞大,内部的兽类五花八门,因过去民众禁止狩猎大兽,导致各种兽类的种群规模都很庞大。
以至于雷格拉夫完全忽略了森林里还掩藏着一个“粮仓”,就是获取食物要冒着风险。
索罗涅枫丹村的猎户们自小靠着偷猎奥尔良伯爵财产过日子,如果贵族围剿,他们就全村逃进森林。
他们仿佛是森林的主人,只要男人们武装起来聚在一起,林子里任何野兽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而奥尔良伯爵的围剿军队,也不愿进入危机四伏的森林去剿灭这群野人。
他们向图尔兜售高质量兽皮换取其他生活物资,图尔方面知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也就高高兴兴买下来,顺手收重税。
现在这些移居香农的猎户被赐予得到狩猎权,得了权力还不用纳税!如此赏赐都来自雷格拉夫大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也愿意那些猎获送给雷格拉夫,并相信后者一定会快乐,保不齐还能赠予更多的赏赐。
既然雷格拉夫大人以请求的态度要求大家多打猎,岂有怠慢的理由呢?
于是,在香农大村天天支起大陶瓮,猎户每天打到的五花八门瘦肉送来,再剔骨切碎后扔进去,混着降雪前最后能够采集的新鲜蘑菇,以及其他的菜叶子混煮。
万圣节狂欢时期民众品尝的咸粥复活了!只不过煮烂的麦子少了,肉变多了!
哪怕食盐非常珍贵弄得这肉汤口味较为清淡,仍是新兵们喜闻乐见的美餐!
也许就是因为开始吃上肉汤,军队士气明显上来。雷格拉夫看到,他们端着长矛喊着口号,那号声铿锵有力,步步为营踩下深深脚印,如此士气令人感慨:“再这样训练下去,我也有属于自己的强军了。爸爸,你想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