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农大村镇到底有多少人口?通过圣马克西姆修道院的馆藏文件,使得雷格拉夫不需要亲自走访便基本掌握了。
自己的香农男爵领看似规模很大,实则就只有三个定居点:香农大村chinon、鲁瓦夫大村Roiffe、阿瓦内大村Avoine。
除了三个大定居点外,沿河还存在着一些规模很小的聚落。
香农是其中最大的定居点,它的本意就是凯尔特语里的“堡垒”,而所谓的堡垒指的就是附近土坡上的那个已经沦落为废墟地基的罗马军营。整个地区的农奴也高度集中于此,全地区可能近半农田就在这里。
在其北部的阿瓦内大村,自由民多居住在这里。
这两个定居点广泛使用石头搭建房屋,一来附近土坡就有充足石材,二来被放弃的罗马堡垒还有大量的石头立刻使用。曾经的堡垒石墙的石块,凡是没有风化瓦解的,都成了民房与修道院建筑了。
至于埃维纳河对岸的鲁瓦夫,当地村民清一色是自由民,它完全处于森林地带,依靠着当地的圣德鲁伊夫修道院,由本地教会代管当地各种事务,甚至原本驻扎香农的军队,平日里也懒得去那边巡逻。因隔着一条河,这里的居民难以弄到大量石料,他们的住宅几乎都是纯木质的。因开发有限,土地较为贫瘠,鲁瓦夫当地的人口仅有千人规模,却是香农地区最南端的一个大型定居点。
卢瓦尔河与埃维纳河相交而形成的大三角洲就是自己封地的核心,人口与农田都集中于此,偏偏不少地方地势偏高,整个大环境里森林似乎过于茂密了。
初冬的香农本该萧瑟,无论自由民还是农奴,整个冬季他们几乎之期待两件事,即万圣节弥撒与圣诞节弥撒。
村民不会在冬季举行婚礼,大好事理应在盛夏亦或是幸福的秋收时期举行。
不过从更务实的角度考虑,一对夫妇结婚后,妻子极大概率迅速怀孕。若是在冬季举行婚礼,来年的新生儿就会在秋季降生,在最脆弱的前一百天不得不直面严冬,碍于家宅简陋,这个时期降生的婴孩夭折率惊人。
突然抵达的诺曼人已经成为香农的新主人,所有当地人摇身一变成为香农男爵的臣民。
但这里第一时间飘扬的据说是麦西亚王国的王旗,有识之士意识到大家在身份上与自己之前的预想完全不同。大家甚至不再是法兰克王国治下的臣民,而是麦西亚王国的臣民。
被图尔旧驻军放弃的空置房舍,第一时间就成为雷格拉夫部下的营房,哪怕所有木屋和石屋空空荡荡,战士们扛着各种铺盖,在登陆的当天就将这里改造完毕。
他们将圆盾和手斧挂在石墙上,基于个别人对信仰的理解,将小木雕与小的木头十字架也挂在墙上。
他们早已皈依天主,有的人完全因其父母皈依天主,弄得自己也成了丹麦世界的早期基督徒。
圣徒埃斯基尔几乎以一己之力完成这一切,他用大半生的时间走遍斯堪的纳维亚,乃至去了罗斯人治下的涅瓦河口,第一次将遥远东欧的一些消息告知西方教会,使得罗马教廷获悉在遥远的东北方向还有一个广袤且空旷的世界。
埃斯基尔如今五十多岁老头子一个,他一生苦行,如今这幅身躯也快透支得要垮掉。他现在住在汉堡城内简陋的修道院内,其掌控的北方教区如今基本与萨克森公国疆域吻合,他自己更是萨克森人出身,人已暮年的他虽然已经足不出户,还是要为自己毕生的事业继续操劳。
他在丹麦世界传播福音,乃至前往瑞典语罗斯试图说服五花八门人物皈依,就必要按照北风人可以接受的一些方法去做。
破坏圣像运动已经结束,西方教会受东方教会的影响,一度在各种圣象的问题上态度纠结。
如今继续崇拜圣象已经不必担心“偶像崇拜”的罪恶,只要崇拜的是圣母玛利亚的塑像就是完全合规的。
如此一来,在北方世界最受欢迎的芙蕾雅女神,祂的塑像就被埃斯基尔解释为“圣母玛利亚”。皈依天主的丹麦人甚至不需要重做新雕像崇拜,各家各户拥有的旧神像,就说祂是圣母像接着继续崇拜就行了。
这套崇拜方法与香农当地的村民完全是两回事。后者作为自罗马时代就住在这里的繁衍至今的老居民,他们家里不设任何塑像,连十字架也不会悬挂,每周末参与一次修道院集会就被认为足够。
北方人中的皈依者则完全不同,埃斯基尔在北方主持建设的修道院因局势总是动荡而经常变动,他们这群信徒也总是被“奥丁的战士”故意打击排挤。
尤其是在826年,皈依天主的丹麦大首领哈拉尔克拉克被大量丹麦贵族联手驱逐,与驱逐事件同时发生的也是一场小规模内战,一批皈依天主的丹麦人大逃亡了。
基于这种动荡局面,在丹麦发展出的早期信徒参与弥撒集会逐渐变得不现实,信徒们只要在家里自设神像与十字架进行崇拜。
担心自己被刺杀的埃斯基尔,后来也长期在丹麦边境地带又三不管的海泽比,把他的主教坐堂建起来,奈何836年的战争弄得海泽比整个城市化作灰烬了,自己差点也被杀。
如今整个日德兰半岛的基督徒都被驱逐了,甚至逃难而来的萨克森人也都基于841年的条约,再度穿越石勒苏益格长城回到萨克森驻地。
丹麦世界完全回归它过去的样子。
继续信仰天主的丹麦人大规模移民至莱茵河口,如此才有尼德兰伯国与弗兰德斯伯国收编一批精壮的丹麦裔士兵。有的丹麦人因而走得更远,摇身一变成为拿骚-科布伦茨伯国的战士,科隆教区的佣兵集团,以及雷格拉夫的手下。
雷格拉夫的部下来源很杂,虽然都信仰天主,来自罗斯与来自丹麦的战士,在信仰的方式上也是百花齐放,由于过去根本没有教士指导他们,这群家伙颇有些因信称义的意味。
于是,每一座营房都悬挂着他们各自的木雕神像与十字架,他们确信将这些物件一直带在身上就是相当于护身符,大天使与圣母玛利亚会降下神力保佑大家在作战时不死不伤。
这一行为逻辑,与北方人崇拜奥丁与托尔并无本质不同。
就这样,他们在刚刚拥有的营房外支起了一座木头捆绑的十字架,这一举措一如在北方树立起诸神的木雕。十字架取代了北欧诸神,公然立在定居点,他们相信这样就能得到天主与圣母的保佑。
他们过去在北方可不敢这么干,但香农在法理上是自己老大的地盘里,私自立大十字架的事也就可以干了。
就是这种行为令本地村民震惊。
登陆后的第二天,在营房里舒服睡了一觉的战士,大清早就在空地处支起大锅煮麦吃。吃罢后,一众人扛着斧头大摇大摆在曲折的土路走动。
香农大村居民以农奴为主,见得这些金发的壮汉,无论男女都怯生生的躲回家,望着他们大摇大摆走向森林的背影窃窃私语。
原本平静的森林很快骚动,香农地区本不存在的大规模伐木工作突然出现。
一下片森林在长柄斧的砍砸下轰然倒塌,金发战士将准备好的缆绳将之捆住,接着合力把树干拖回大村。
他们砍伐的都是一些树干碗口大的小树,其中以松树和橡树为主。所有的树枝都没有被剥离,拖着树在村子里招摇。
try{ggauto();} catch(ex){}
他们当天砍伐近百棵树,一时间弄得营区成了木材加工厂。
按理说雷格拉夫可以组织当地农奴给自己办差,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单靠“徙粮立信”的招数还不能立刻得到当地人信服,当前一切的工作还是自己带着信得过的战士们亲自上手吧。
毕竟现在的营房过于空旷,一些房屋适合改造为柴房。考虑到即将到来的严冬有着北方所不存在的湿冷,现在就必须抓紧时间准备过冬的木柴,柴房堆满了就堆在户外,如果木柴堆成了小山,那再好不过。
这一天,雷格拉夫自己在修道院里品读那些文件,他的战士都成了伐木工。
在本地农奴眼里,新来的军队正在干的事情莫名其妙。
由于士兵并未伤害民众,当地人也就逐渐大胆起来。
本来藏在家里生怕被抓去当牛做马的农奴男子,他们陆续走出家门穿插招摇过市的士兵,继而自发得向军队营房区域试探性聚集。
农奴们只是听说了新的男爵大人昨日给了码头聚集的自由民一笔粮食赏赐,他们羡慕不已。
自己如此下贱怎么想都得不到赏赐,倒是如狗子一边去吃大人遗留的一些残羹冷炙,这样的机会应该是有的——他们盯上了那些树枝,心想着大人会抛弃一些木渣滓给自己这些贱民留作木柴吧。
木墙将营房与村庄隔离,木墙之内俨然是一座木材加工厂,金发战士源源不断将砍倒的树拖进来,隔着木墙,村民们就能听到你们持续不断的叮叮咣咣。
老埃里克早就注意到那些村民,不知那群家伙意欲何为,长期作战的生涯使得他本能保持高度警惕,衰老的头脑不禁将之设想为敌人,思考着如果农奴集体反抗自己这群外来者,当以怎么手段压制他们。
他已经操持斧头将湿漉的树干砍砸一番,这番正坐在一边喝着清水休息,顺便思考一些有的没的。
他丝毫不怕一大群农奴聚集起来作乱,论及打仗,兄弟们就算不披锁子甲,仅靠木盾与剑就能轻松收拾这群蠢材。不过若是大家杀红了眼,一百个兄弟干掉一千个暴起的农奴,事后怎么办?岂不是弄得雷格拉夫蒙受很大的财产损失。
想到木墙之外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他闲适得嚷嚷:“你们都看到外面的那一群狗了吗?”
“狗?什么狗?”一年轻的战士说罢,长柄战斧就砸了下去。湿漉的木桩应声两半。
“就是一群狗。我是说的本地村民,看见我们,就像是打算给我们效力的猎犬。”老埃里克继续不客气地嚷嚷。
“再来一个木桩。”年轻战士吩咐同伴,又扭过头道:“昨天给了他们一些好处,今日是想来找点活计,希望我们再赏他们些粮食吧。”话音刚落,这兄弟的大斧又干净利落将新木桩砸成两截。
“我看未必。昨天来的都是有农田的自由民,墙外的那些家伙都是奴隶。”
“一群奴隶?究竟是多么大胆,敢自己跑来向主人索要粮食?”另一持斧的兄弟鄙夷道。
听到这个,又有一兄弟戏谑地嚷嚷:“若是一个清瘦的女人站在外面,希望你这个家伙给她一些食物。我看呐,你肯定是抱着一碗麦粥亲自走出去了。卡尔,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这小子昨晚说梦话都是在渴望女人。”
话音刚落,整个营区哄堂大笑。
“可是来的都是一群男人在偷看,再说这里的女人也不怎么样。”那位卡尔感觉被兄弟调侃,只好苦笑。
又是大笑又是吹口哨,一群忙着劈柴的金发战士好不快活。
老埃里克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番,他基于雷格拉夫的说法想到一些事,再拍拍手示意大家暂且安静,又嚷嚷:“年轻人,看看你们正在做的事。我敢说,我们能很容易的弄清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想干什么。”
“什么?”又一持斧的战士松懈下来,他扶着长木柄喘着粗气,又接过好兄弟扔过来的麻布自己将前胸后背的汗水擦干净,令金色的胸毛恢复毛茸茸状态。
“兄弟们,都听我的。”老埃里克继续吩咐:“咱们要的是大柴,杂柴全部抛弃。所有的杂柴扔到外面,看看那些家伙是否是叼走骨头的狗!”
老家伙的比喻把大家逗乐了,繁重的伐木、劈柴工作弄得大家确实疲惫又无聊,他们乐于找点乐子。
所谓“杂柴”就是被剥掉的树皮,以及被砍下的杂枝。由于本地的森林资源过于丰富,战士们在木柴选用上也就喜欢好货。更令他们惊喜的是,本地的橡木资源非常丰富,这种木柴固然难砍难劈,作为柴火烧起来的烟雾相比松木并不很呛人。
在北方非常珍惜的橡木,在香农的森林里到处都是,大家也就乐意挥霍一番。
大大小小的杂枝被收拢起来,接着扔到手推车上。
在几十个兄弟们的注视下,唯一的手推车堆积着杂乱无章的树枝,它被一名战士推出营区后将杂柴全部倾倒在土路,罢了还用法兰克语粗鲁嚷嚷一嗓子:“喂!狗!来拿走你们要的木柴!”
罢了,士兵拉着空了手推车回来,与其他兄弟一道站在木墙之后观察村民的反应。
农奴被骂做狗,他们早已不觉得这是严重侮辱。下贱的农奴岂敢与大人的扈从精锐顶嘴,这是嫌自己全家人活得不耐烦了吗?
遂在内心里,农奴们想当然认为新来者和过去的那些驻军一样骄横。何况,新来的家伙是真的诺曼人。
起初没有人来,随着有第一个大胆者前来捡走木柴,所有隐藏的村民突然出现,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掀起聒噪,以极快的速度将所有倾倒的木柴捡拾干净。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自己不去伐木不去劈柴,专门捡我们剩下的杂物回去当柴烧。”一战士诧异嘟囔。
“所以他们真的很懒。这群蠢材活该做奴隶。”又一战士很不客气的嚷嚷。
老埃里克乐在心里,他看看左右,问道:“都明白怎么回事了吗?你们瞧,还有很多人又暂时藏了起来,这是等我们再送木柴呢。”
“继续耍弄他们?”一人问道。
“可以,你们要是愿意逗狗,就把木柴扔过去,我们再看看什么人来捡。”
于是,隔着木墙迅速上演一场闹剧。
被砸成多节的树干将被进一步砍砸,最后砸成手臂般长短粗细的木柴,以堆墙一般堆砌储备,木柴会迅速干燥化。由于时间还很充裕,他们索性以逗狗的态度,将木柴甩出围墙,一双双眼睛看着村庄里的“那一群狗”的举动。
果不其然,一群棕黑色头发、穿着简陋粗布的村民窜出来,捡走木柴后高高兴兴跑走。由于木柴越扔越多,愈发大胆的他们干脆不躲了,就直挺挺地站在土路上,更有甚者还把自己的妻子孩子喊过来,一家人看起来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木柴上下其手了。
手臂粗的木柴刚一落地,就有人俯下身将之捡走,为此甚至出现了一番争抢打斗。
哪怕“逗狗”的游戏已经结束,仍有一群农奴赖在土路上久久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