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军队迎着夕阳前进,雪橇上的人们与其说是被骑兵队保护,不如说是被监视着。
大家对未来抱有美好遐想,在内心深处也因敬畏罗斯军队的强悍而有着顾虑。
毕竟他们是住在斯摩棱斯克的瓦良格人,哈根一伙儿还曾给瓦季姆训练军队。据说瓦季姆战败被俘,那么当两人见了面岂不是非常尴尬?
若是往事为罗斯王所获悉,他是否会降罪于己?
哈根不愿多想,也不会主动提及此事。
大伙儿已经没了退路,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罗斯王的仁慈。
在队伍的背后是那扶摇直上的烟柱,在夕阳下更为扎眼,有如一座纪念碑立于林海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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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久了也就看腻了,随着烟柱迟迟没有进一步发展,希望目睹一片火海奇观的罗斯军队略显泄气得粉分离去。
至少,它为有些无聊的罗斯联军营地增添了一些乐子。
与此同时,战斗发生之地。
经历骑兵破坏后的斯摩棱斯克主要定居点,一座又一座贵族农庄如坐针毡,哪怕是木围墙的保护也不一定是绝对安全的,似乎只有贵族的宅邸才是更安全所在。
贵族平民都在被动坚守,妇女们跪下来向天祈祷,希望众神保佑带来安宁,男人们带着五花八门的农具充当武器,虎视眈眈地感知着动静生怕自己遭遇偷袭。
从清晨开始难民报告惨烈的杀戮,到现在已经过去了约莫九个小时,如此断的时间里偌大的斯摩棱斯克已经实质上的土崩瓦解。
哪怕还有大量人口滞留在这片区域,他们的滞留多半是对战争与袭击缺乏了解罢了,现在根本没有强人能将广大青年男女组织成人数众多的部族军队。
世界变得极为安静,生怕放松警惕就被埋伏的罗斯匪徒趁虚而入的人们继续大门紧锁。天色逐渐暗澹下来,偏偏熊熊燃烧的村庄成为巨大的火炬,它给人予温暖的同时,对那些平凡的村民更多的是恐惧。
那火炬照不了太远,随着夜幕降临气温快速降低。
最寒冷的日子尚未到来,然每一个夜晚已经过于寒冷了。
现在躲入贵族庄园的村民们不得不考虑一个可能致命的问题——我们如何过夜。
纵使是贵族的宅邸也不能挤进太多的人,而绝大部分本地贵族根本不愿意让农民闯入,以围墙保护他们已经尽情彰显了仁慈,至于可能的冻饿而死,可怜人一定是命运如此。
目前躲在各贵族农庄的人们还在抱团取暖,希冀着夜幕降临后大家可以离开庄园回家去,之后再图打算。
就在这气氛非常微妙之际,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昏暗光线下快速蠕动。
就好似野猪窜入了村庄,惊得站在城垛上的战士浑身抖动,他们已经变得草木皆兵了。
“是敌人吗?”
“管他是不是?射箭就对了。”
城垛上的战士窃窃私语,抖动的手掌握紧猎弓,箭失向着黑影蠕动处嗖嗖飞去。
这些骨头箭簇杀伤力很一般,对付有着坚硬鬃毛的野猪基本无效。但那不是野猪,箭失也没有任何的击中。
多个黑影突然起身,惊得城垛战士觉得那其实是闯入村庄的熊。
熊会站起来搞得好似直立的人,它充满危险性,意欲猎捕一头熊还需十多人带着矛与弓协作狩猎。
但那也不是熊。
很快有细密的声音传来,黑影也不断向着木墙走来,大家逐渐看到那其实就是人罢了。
是逃亡的村民吗?渴望进入庄园?
却见多人大胆站在庄园木墙外不断挥舞着双臂,嘴里呐喊着诸如不要杀我之类的话。
“你们是谁?快逃命去吧!这里已经满了!”一位一脸胡须的农民奉贵族命令扯着嗓子喊道。
“我们不能走!我们从格涅兹多沃来!罗斯人!那些匪徒!他们要求我们给你们带些话。”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快放我们进去,我要见罗马老爷,我们是匪徒派来的使者,快让我们进去!”
他们亲切地称谓本地贵族为“罗马老爷”,实在契合了贵族们自负的自称。
连紫袍都没有的人如何自称罗马贵族?
唯有现在的局面没有人敢怀疑他们的高贵——毕竟普通人还需他们的保护。
风声虽大,站在高处的贵族依旧听明白了话语的核心内容。
“快把大门打开!”那贵族振臂一呼。
可武装侍卫处于安全考虑,侍卫队长急忙劝说:“大人,当心有诈。”
贵族直接呵斥:“别废话,你带着兄弟下去把门打开。把所有的村民都放回去,让墙外的那些家伙都进来。听着,我无法在夜里给他们安排住宿。”
“好吧……”
一度不知怎么过夜的人们,随着硬木门闩被卸下,武装侍卫撤出,大门敞开后避难的人们如潮水般涌出。
这一场面弄得门外的使者们不知所以,他们原地不动待着,毕竟他们的家在格涅兹多沃,现在家也确实没了。
很快,他们被冲出木墙的战术团团围住,木棍无情地敲打他们的小腿与膝盖,迫使所有人当地跪趴在地。贵族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将之全部绑起来,再对其搜身确定没有携带行刺的武器。
侍卫们连一把匕首也没有找到,倒是讶异得找到一块颇为柔软的布。
“大人,你看这个!”
侍卫队长站起身,将那块布展开。虽然光线晦暗,一张白布于对角线处缝合蓝色条纹,如此典型罗斯匪徒的旗帜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是匪徒!”贵族没有多想,他如惊弓之鸟大手直指:“把他们杀掉!所有人退进来。快点!我们躲好!”
被贵族老爷这么一说,加之已经天黑,周遭森林神秘莫测搞不好真藏有伏兵,紧张的战士看看队长的态度,他们没有杀死这些俘虏,将之全部如拖曳死狗般不停其哇哇乱叫就拖回了堡垒。
罗斯旗帜已经成为令人恐惧的存在。
被抓获的人屈指可数,他们即有参与远征战败被俘,也有昨日被抓获的大祭坛处居民。
房间里点着油灯,屋舍较为温暖,被捆着的人们挤成一团,紧张地注视着带着剑斧的战士,与那位穿戴厚实皮衣皮帽的贵族老爷。
逼问旋即开始,被摊开的罗斯旗帜本被当做罪证,得知情况的贵族大受震撼之际,不由得再看看攥在手里的这团布,暗暗庆幸:“亏得没有破坏它,否则都难以与罗斯人谈条件了。”
关于瓦季姆失败的远征、罗斯军队实力雄厚与格涅兹多沃的大规模杀戮,信使一五一十汇报了他们的所见所闻。
也在结结巴巴中将留里克嘱咐的一切事宜说了个清清楚楚。
贵族,但非纯粹的土地贵族。
斯摩棱斯克有权势的家族是否真的有罗马人的血统并不很重要,即便有,那也不过是沾了点罗马商人的血统罢了。他们更乐意做商人,靠着倒买倒卖从本地人手里赚取利益。他们同样更是土地主,靠着收租子进一步从本地人手里榨取税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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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庞大的斯摩棱斯克人口颇多,有限的生产力产不出太多的富余物资,这几年对外贸易几近中断,斯摩棱斯克贵族们也渴望打破被封锁孤立的局面。
瓦季姆虽是个“落魄王子”,他是个外人,却比所有人都更有进取心。换言之如果这个人因为战争被杀,本地贵族也没有太大损失,若是他主持的战争打开了局面,大伙儿自然能高高兴兴赚钱。
但瓦季姆战败了!
四千大军灰飞烟灭,居然就仅有个别人被罗斯人饶了命。此绝非罗斯人仁慈,仅因为他们需要个传话人罢了。
这位贵族意识到事情极为微妙,这便急忙派遣自己的侍卫去各个贵族农庄联络。
夜深了,确定了匪徒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得到消息的贵族才愿意大胆地走出自己的庄园木墙。
诸位贵族在家丁侍卫的保护下向着公共的议会房间走去,他们在房间内集结,户外就是各家家丁排成人墙警惕观察着周遭风吹草动。
明明是深夜,高度紧张的他们根本没有困意。
本地贵族们高度集结,这二十余人各代表一方势力,他们不能决定整个社群的命令,倒是可以决定斯摩棱斯克城的一切,包括推举首领。
瓦季姆战败但被俘,将会作为祭品被罗斯人在大祭坛活活烧死。
罗斯王携愤怒而来,给予所有斯摩棱斯克贵族一个活命的机会,前提是贵族们必须亲自前往格涅兹多沃,面相罗斯王趴跪,以相当于狗的姿态表示臣服……
依旧被捆着双手的信使在极度紧张中勉强向众贵族复述了罗斯人的话,也告知了他们远征的真相。
所说内容过于劲爆,出于本能大家几乎异口同声表示质疑与否定。
一位看似最年长者咳咳两声:“说不定这一切就是事实,我们完全否定……岂不是不给自己活路?”
“老爹!是我们傻还是你傻?亦或是那个罗斯王傻?!我们现在去大祭坛,岂不是引颈受戮?”
“对。我们可是支持瓦季姆远征的,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谁信罗斯人谁就是蠢。”
如果大家都非常单纯,也就不可能有现在的家业。他们猜得出如若真的按照信使所言,不带或少带侍卫前往格涅兹多沃,即可被罗斯人轻易抓起来全部杀死。
他们虽不知“鸿门宴”这件事,也估计到其中有着巨大阴谋。
“我何尝不知道。”绰号老爹的贵族再咳咳两声:“瓦季姆战败,大祭坛被毁,那边的人们不是被杀就是逃走。我们怎么办?留在这里按兵不动,罗斯人就有理由大举杀过来。若是我们亲自去大祭坛拜会,你们又担心被杀。要不,我们逃吧。”
说到此,老爹恶狠狠看看众人:“你们把田产宅邸都抛弃。我们所有人带着家人、奴隶、牲畜,带上所有带得动的东西离开。”
“逃亡?去哪里?去维亚季奇?”一位中年人悲愤质问道。
“算了吧。”因悲愤而苦笑,又一人叹息:“赫多达上午就带着他的人跑回他的维亚济马,罢了还裹挟了一些我们的人。我们去他的地盘干什么?失去了土地我们还剩下什么?再说,就算到了那里,罗斯人就会罢手?”
“那你说怎么办?!”
“我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就闭嘴吧!”
贵族们自己吵了起来,一张张铁青的面孔逐渐面红耳赤。
老爹已经活了一把年纪,自己死了就令儿子掌握家政大权。
现在看着这群与自己长子年龄相彷的各贵族吵成一片,在苦恼焦虑中什么方案都拿不出,老爹也只能闭着眼睛绷着精神等待他们慢慢闭嘴。
口水仗终究没有变成群殴,他们喊够了也就真的安静下来。
“够了!”闭眼一阵子的老爹份儿拄着木杖站起身:“我们只有三种选择!战斗!臣服!逃亡!既然你们不愿意臣服也不愿意逃亡,那就战斗吧。把所有的男人女人组织起来,我们组织一支联军。不要管什么瓦季姆了,我们战斗!”
老头子眼中有火,而众贵族却如看老傻瓜似的看着他。
“别扯了。”一人苦笑得摆摆手:“我们打不赢的。”
“你们甚至不愿意尝试?”
“怎么尝试?!”那位遭遇箭失打击的贵族最为悲观:“即便是躲在木墙里面,我的人还是遭遇箭失射杀损失很多。大家都被吓坏了,我敢说等到明日会有更多的人逃亡。”
老爹摇摇头:“不愿意当狗,不愿意战斗,也不愿意逃亡。你们打算如何?”
“那么……你又打算如何?”有人不怀好意问道。
毕竟瓦季姆是用不光彩的手段上位,随着他的战败,由其掌控的斯摩棱斯克最大的家族而今已经名存实亡。
瓦季姆留在此地的孤儿寡母已经被贵族们抛弃,但这些贵族也没有强大到可以说服所有人。
即便是绰号老爹的贵族,大家念其年龄大也就愿意多听他废话一番,若是话说不到自己的心坎也没人服他。
老爹自然有自己的主张:“当狗没什么不好。你们既然什么都不想做,就待在这里不要动,等着罗斯人将你们杀死。而我!我要带着家人向罗斯人投降。我还要带着瓦季姆的妻儿前去投降。”
“就凭你?”随即有人说起风凉话:“你去当狗没人拦着。可你带走瓦季姆的妻儿是干什么?他妻子颇为年轻,你这一把骨头了还想着占有人家的女人?你还行吗?老头子一个,不要再妄图男女之事了。”
“你!”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老爹捂住胸口支支吾吾一番,又愤怒解释:“我的女奴多的是,不需要那个女人。瓦季姆的妻儿是礼物,献给罗斯王对我们都有好处。你们这群蠢货,竟不知道能救你们命的还得是我。”
“呸!老头子,你就是色欲上头。你奴隶多,再多一个不也无妨?”
“你带着那女人去投靠罗斯人可以,想证明自己不是色欲,就把他们杀了证明你自己吧。”
话语激烈又粗鄙,老爹火冒三丈:“好,我这就差人去动手。你们这群人就在这里等着,明日我带着他们的脑袋去臣服。你们也都想好了,愿意赌一把的跟着我。你们骂我也好,我意已决。已经没时间再和你们浪费时间,我走了。”
这个老爹对罗斯与罗斯王几乎一无所知,倒是从客居的瓦良格人嘴里获悉那个王者统一了北方。能统一北方海域之人一定杀伐无度,倒也一定会维持一个秩序。杀人是手段,如果它成了目的岂不是各路臣服者抓住机会就起兵谋反了?
老爹比其他贵族年长了一代人,他的人生阅历决定着他愿意相信罗斯王会遵守一种秩序。
而且,整个斯摩棱斯克处在悬崖之上,老爹没得选。
他也不知道主动投降是否是最好的选择俄,但按兵不动、逃亡、战斗都是糟糕的选择,其中战争手段是最不能用的。
瞧瞧那群家伙的操行就不必指望存在一支贵族联军,至少现在的节骨眼绝无可能。
他对那些家伙也没有帮助的义务。
恐怕真的变天了!如果可以,自己的家族就在罗斯人的治下过日子,想来罗斯人不会对臣服者动手,大不了多交一笔贡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