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瑾见她这般神情,一时有些犹豫。
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姜必武已经死了的事实,转念又一想,若是她不告诉红杏,或许总有旁人会告诉她。
徐若瑾不想让她伤心,可若是从旁人的嘴里得知,又担心红杏会多想。
“红杏,那孩子吉人天相,必然会平平安安回来的,这也怪不得你。”
这些日子红杏吃了多少苦,徐若瑾虽然没有参与,可是瞧见红杏这削瘦的模样,一点都不比她少,所以她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心疼得很。
但凡徐若瑾在病中要喝的那些补汤,也必定会吩咐人给红杏留一份。
红杏摇了摇头,伏着床侧的椅子伤心道:“阿离命苦,跟了我这样一个娘,又摊上了一个那样的爹,我当真是后悔,将阿离生到这世间受这样的苦楚,郡主,若是可以回头,奴婢真的宁愿从未认识姜必武那个畜生,我原以为他会看在阿离的面儿上,停止对梁家的敌对,可是没成想他竟变本加厉!”
徐若瑾见她这样怨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默了半响才试探性的开口:“红杏,你可是恨透姜必武了?”
红杏抬头凝着那烛火,恨恨道:“我只恨自己当初没有亲手杀了他!”
徐若瑾握着红杏的手沉声道:“红杏,我想了很久,有些事情,还是告诉你的好。”
红杏被徐若瑾吓了一跳:“郡主……”
徐若瑾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姜必武已经死了,所以陆凌枫才准备御驾亲征。”
红杏的心忽的便空了,她瞧着徐若瑾喃道:“死……死了?”
徐若瑾点了点头,见红杏忽的笑了起来,她原以为,笑这个应该是美好的,是暖心的,可是瞧着红杏笑的样子,她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红杏的难过。
她才明白,原来笑,也可以是痛苦的。比哭还要让人痛苦千百倍!
“红杏,我原不想告诉你。”
红杏笑得花枝乱颤:“郡主,他这样的畜生,背信弃义无情无义,他早该死了,可真是大快人心!真真是让人痛快!痛快!”
徐若瑾叹了叹气,正欲再说话,红杏便已经扯了被子在地铺上睡了起来:“郡主,奴婢今日的心情很好!真的很好,奴婢日日夜夜的睡不着,可是,奴婢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徐若瑾瞧着她的背影,喉头有些苦涩,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朝她道:“红杏,孩子……一定会回来的。”
红杏点了点头,笑道:“奴婢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奢望的了。奴婢只盼着郡主能够母子平安。”
阿离有阿离的命数,红杏虽然揪着一颗心,可是也不会将那样的事情再摆到明面上来了。但是徐若瑾其实是懂她的,作为一个母亲,哪有不关心疼爱孩子的!
徐若瑾叹了叹气,扯了里边的被子出来,替红杏搭着,红杏吓了一跳,一窜就起来了,将被子复又替徐若瑾盖着。
“郡主,您可是个有身子的人,比不得先前,千万要照顾好自个才是,本来天气就暖了,奴婢可不冷。”
徐若瑾瞧着红杏那泛着红血丝的眼眶,心疼不已:“红杏,若是心里难受,你就说出来,不要自己一个人捂在心里,这样会更难受。”
红杏轻笑道:“奴婢知道,奴婢的心里向来是不藏事的,所以郡主也不必担心,奴婢对姜必武当真是恨之入骨,若是当真要问一问有什么感想,那大概是这个畜生死的时候奴婢没在一旁帮着捅两刀!所以他死了,奴婢一点也不担心,若是阿离能够回来,奴婢也绝对不会让阿离认了这样的当爹!”
听她这样说,徐若瑾的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我若早知你们会是今日这个样子,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们走到这一步。”
对于红杏,徐若瑾的心里也是有愧疚的,当初原也是她见姜必武这人憨厚,又待红杏好,所以才会成全了他们,可是没想到,竟成了这个样子。
红杏温声道:“这一切都是奴婢的命,奴婢命中如此,再好的姻缘最后也会变成这样,郡主,早些歇息吧,不要再想这些了,奴婢听了这消息,只怕是要高兴好长一段时间了,真是苍天有眼!”
徐若瑾躺在床上,侧头瞧着收拾一番睡下的红杏,心疼得很,可是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轻抚着肚子,疲惫的睡了。
大魏夜色也深了,一个妇人牵着个孩子的手正吃力的赶着路,道路崎岖,雪水化了好些,显得泥泞得很,那孩子步履蹒跚的跟在妇人的身后,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喃些什么。
大魏的冬季很漫长,便是入了春,小雨也如冰雪一般寒冷摄人。
严昕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圆圆的一团,迈着小短腿跟着蒋明霜,小声道:“娘,你累了吗?你要是累了,你就歇一歇吧。”
蒋明霜的双手都快要冻成冰棍子了,她吃力的在前边探着路,也不知走了多远了,所以蒋明霜停了脚步,喘着气将身后跟着小团子拉到身旁,回头望向走过的路。
严昕瞧着那灯火阑珊的城,喃道:“娘,我们才走了这么一点啊。”
蒋明霜抹了一把脸上的风雨,又取了围脖给严昕围着,柔声道:“昕儿,咱们要走得远些才好,你可还能走?”
严昕将围脖取了下来,递给蒋明霜,他那双小手冻得通红通红,他也没喊冷,还在安抚着蒋明霜:“娘,我不冷的,你自己围着。”
蒋明霜也知这严昕向来是个会心疼人的,这样的情况,让蒋明霜的心里很是难受:“昕儿,让你跟着娘受苦了。”
严昕哈了哈手,却怎么也搓不热,最后只能将手拢进衣袖子里,朝蒋明霜笑道:“昕儿喜欢和娘到处玩儿,娘,咱们快走吧。”
他们要离开都城,就必须要穿过这护城的大山,他们走了一天一夜了,这山却还只到半山腰。
并不仅仅是山路崎岖难行,而是担心被人跟踪,所以才特意挑了一条难走的路,没有走官道。
这崎岖的路上又逢下雨,冻得人举步维艰,又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这若是在官道上,还是有茶阁小楼让人休憩的,可是小道上,要遇见户人家暂住,太难了。
蒋明霜扯了带在她与严昕的手上绑着,又扯了树枝将头盘了起来,好在严昕的身上穿着的尽是些貂啊之类的贵物皮,所以倒也不是很冷,只是那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瞧着让人心疼又觉得可爱。
她牵着严昕的手往前走,边走边道:“昕儿,待到山顶的时候,定然是有人家的,到时咱们讨个住处休息休息。”
严昕点了点头。
严昕欢喜得很,这一趟道路难行,可是这严昕却像是在玩似的,开心得紧。
蒋明霜笑问:“昕儿最想做什么?”
天色黑得厉害,蒋明霜的手里拿着一颗夜明珠,照亮方寸之地,只是这样的光亮冷得毫无温度,两人吃力的往前赶着路。
严昕这个小团子穿得圆滚滚的跟在蒋明霜的身后,踩着她留下来的脚印往前走。
“娘,咱们要去找悠悠吗?昕儿想和悠悠一起玩。”
他与悠悠的感情也是极好了的,许久不见了,总还是叨叨念念的,先前在府里的时候便偶尔会提及悠悠。
蒋明霜牵着小团子走着,叹了叹气:“是,咱们去找悠悠,也是去找郡主。”
也不知徐若瑾到底怎么样了,要如何才能找着她们,所以蒋明霜这心里也是着急啊!
蒋明霜在府里的时候,那些消息多半都是告诉公主的,公主偶尔也会说给她听,可是蒋明霜也不知道徐若瑾究竟如何了,便是要找,这茫茫天地间,也没有着落,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去努力,为此蒋明霜很是迷茫。
严昕抓着一根棍子递给蒋明霜:“娘,你用这个吧,这个好走路。”
蒋明霜接了棍子继续走,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抹了一把脸,朝严昕叹道:“昕儿,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山顶了,咱们走下坡路的时候就好走多了。”
严昕点了点头,朝蒋明霜笑道:“咱们要去找悠悠啦。”
“对,咱们去找悠悠,昕儿再坚持一下,咱们就可以寻个落脚点休息了。”
蒋明霜走了许久,没有现有人家,倒是那山顶有个山洞。
山洞也不大,容下得两三个人,想是有人也在这儿避过,所以还残留着一些用过的柴火,蒋明霜将严昕安排在一处小石头上坐下,温声道:“昕儿,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将火烧起来,烧起来就不冷了。”
严昕狐疑道:“娘,咱们不走了吗?”
蒋明霜抹了一把脸,将柴火堆到了一起,这些柴火在山洞里头,所以是干的,蒋明霜颤着一双手去点火,一边回答严昕的问题:“走自是要走的,可是咱们也走了这么久了,歇一歇吃些东西,待天亮了再走。”
严昕点了点头,蹲在蒋明霜的身边,瞧着蒋明霜拿着打火石在打火,掏出一个精致的火折子递给她:“娘,用这个。”
蒋明霜瞪着那金雕玉粘的火折子诧异道:“你,你怎么有这个东西?”
小孩子家的身上拿了这些东西,多危险。
严昕小声道:“娘,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爹爹,爹爹若是知道了,会打我的。”
蒋明霜点了点头,朝严昕道:“我记得当初你爹让你临摹他的字,你是不是将他的字给烧了?”
严昕抿着唇默了半响咧嘴一笑:“爹爹的字昕儿不喜欢,他一日要写那么多字,却也要让昕儿临摹那么多字,昕儿累。”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你不喜欢?你若是告诉娘,娘定会帮着你说的。”
蒋明霜心里暗想,也是难怪了,平日里瞧着这严弘文的书画字贴的总是丢,丢得无影无踪的,才知晓,是被严昕这孩子给烧了,看来有些时候还是要与孩子多沟通商议才是。
严昕见火烧起来了,打他的小包袱里掏出些饼干给蒋明霜:“娘,若是告诉爹爹了,他只会觉得昕儿懒了,爹爹的字好是好的。”
蒋明霜接了他手中的饼干哭笑不得:“你这是打哪拿来的,你这小袖子里还藏了多少东西。”
难怪她抱着严昕的时候觉得这孩子重了不少呢。
那衣袖子跟个宝贝的似的,碰都不让碰。
严昕笑盈盈道:“娘不是说了吗?要昕儿跟着娘走,所以我拿了好多东西,都给悠悠。”
想来应该是平日里玩的一些小玩件了,蒋明霜也就没有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