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这个人,要说宽和大多时候她还挺宽和的,身边的人犯了个错,她能将就的就将就;要说刻薄也有刻薄的时候。
她就这么一眼,立刻让二太太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她巴结了襄阳侯府那么长时候,人家四公子说定亲就定亲,可没给她一点面子。
二太太心里像火烧。可她还得忍着。有心的人都看出来常妍看上了解逢,她也有意把女儿嫁给解逢,她要是这个时候跳出来,众人只会觉得她恼羞成怒,议论纷纷的,她和常妍更丢脸。
她脸涨得紫红,望着侯夫人,指望着侯夫人给她出头。
侯夫人看了,只觉得痛快。
平时二房压着长房出风头的时候怎么没有想想谁才是长嫂,这个时候让她出面帮二房的说话,门都没有。
她当没看见的。
三太太听着却是眼前一亮,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就要说话,谁知道太夫人比二太太还受刺激,居然紧紧地把王晞抱在了怀里,看也没有看三个儿媳妇一眼,泪眼婆娑地哭了起来:“我的儿,还是你最懂事,句句都说到了我的心坎上。要怪啊,只怪我这个做祖母的没有本事,你祖父在的时候事事处处压着我,我为了几个儿女硬是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
王晞被太夫人抱着,用帕子遮着的眼角不见一滴泪不说,听了这话还忍不住撇了撇嘴。
别人都说“为母则刚”,她一个做母亲的都直不起腰杆来,还指望着丈夫能高看自己儿女一眼?说来说去,她母亲能有今天,她这个外祖母也责无旁贷。
不过,她爹说的好,要不是有她外祖母无能,她母亲又怎么可能嫁到王家,怎么可能生下二哥和她这么两个机智可爱的孩子。说来说去,还是她们王家得了好处,就别和她外祖母计较那么多了。
太夫人看不到王晞的表情,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哭得越大声:“我何尝不知道京里人在我背后说三道四的。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怎么办?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敢想,只想着我不能走在老爷的前面。我要是走在了前面,我生下来的这几个孩子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磋磨呢……”
王晞听着直翻白眼。
面前的三个儿媳妇,只有长子和次子是亲生的,三儿子可是庶出的了。
您这是要往谁的心上插刀呢?
还好她母亲不像她外祖母,不然在王家一天也呆不下去!
王晞想着这老太太要是哭起从前来,没完没了的,今天大家就都折这里了。她忙劝太夫人:“您如今可不就苦尽甘来了!侯爷、二老爷和三老爷孝敬您不说,就几位爷也都晨昏定省,没有一天怠慢的,侯夫人、二太太、三太太也是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您,吃的用的,没有不往您这送的。几位姐姐更是天天都过来陪着您说话,京里的人谁不夸您一声有福气。就算是有那说闲话的人,那也是说您从前多不容易。”
好不容易把太夫人劝得歇了下来。
三太太忙和施嬷嬷几个打了水来服侍太夫人重新梳妆。
侯夫人和二太太围着太夫人安慰,期间忍不住多看了王晞几眼。
难怪这小姑娘在太夫人这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瞧这多会说话。要是她们家常凝有王家这位表小姐一半嘴皮子,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恨她从前看轻了这位表小姐,没有哄着常凝和她走近些。如果常凝能学到她一招半招的就好了。
侯夫人在心里感慨,常珂也在心里感慨。
王晞的脸皮可真厚,睁着眼睛说瞎话,还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京里的人谁提起永城侯府不说一声太夫人糊涂,王晞还是受害者呢,也都能蒙着心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太太听了却不知道多高兴。
可见从前她在府里被人轻视,还是她没王晞想的通透。
想到这儿,她决定摒弃从前母亲对她的管束,向王晞学习——以后怎么样谁说得清楚,先把眼前的抓紧了才是道理。
常珂接过丫鬟手中的热茶就亲自递到了太夫人面前,亲亲热热地喊了声“祖母”,道着:“您喝口热茶润润嗓子。说起来,都是我们这些做孙女的不争气,胆子太小,平时见了宫中的贵人躲还来不及,也难怪那些贵人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
“您别生气了,我们以后一定改。定不会再做别人的陪衬了。”
太夫人接过孙女手中的热茶,喝了几口,欣慰地点了点头。
王晞就朝着常珂使了个眼色,接着她退到了旁边,把侯夫人几个让到了前面。
侯夫人几个当然不错失这个机会,都围在太夫人面前安慰太夫人。
王晞这才悄声问常珂:“宫里的赏花宴你有什么打算?我准备进宫去看看。”
常珂想到王晞为自己出的头,想到母亲的眼泪,生平第一次生出了要和常妍一争高低的心思,她不由道:“我们一起。我就不相信了,我比谁差。”
“这才对。”王晞赞赏道,“我们可以不要,但不应该是被别人逼着不要。”
常珂明白她的意思,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晞就放开了常珂的手,低声地叮嘱了白果几句。
白果悄无声息地出了玉春堂,很快用帕子包了两个滚烫的鸡蛋进来。
王晞有意为难二太太,把鸡蛋递给了二太太,温声对太夫人道:“您眼睛都肿了,我在家里的时候,若是哭肿了眼睛,家中的长辈都会用热鸡蛋给我滚眼睛,我从来没有做过,怕做不好,只能烦劳二太太帮忙了。”
自己却坐到了太夫人身边,拉了太夫人的手道:“您也别想那么多。要是这天底下选妃真的是只看颜色,那还要官身做什么?选妻选贤,要紧的当然是出身了。”
太夫人听了不住地点头,赞道:“我的儿,还是你心思玲珑,看什么事都透彻,不像你外祖母,老了,不中用了。”
“看您说的。”王晞拿了靠枕服侍太夫人靠在罗汉床的靠背上,招呼二太太给太夫人用鸡蛋滚眼睛,却握着太夫人的手不放,道,“您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没有您坐镇,这家里岂不是乱了套。您这也是关心则乱。要是您不相信啊,问侯夫人,看我有没有哄您?”
侯夫人自然是顺着王晞的话说。
被两鸡蛋烫得捧都捧不住的二太太却在心里把王晞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小姑娘看着娇滴滴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谁知道心思却这样的歹毒,把两个鸡蛋丢给她,她生平连热一点的茶盅都没有端过,哪里受得住这热气?偏生她身边连个给她解围的人都没有,她丢也不是,不丢又拿不住。
二太太都不用看自己的手就知道自己的手肯定被烫得通红了。
难怪施珠瞧不上她的!
二太太恨得咬牙切齿的,只好一面喊烫,一面帮太夫人滚着眼睛。
王晞才不会便宜她,睁着双原本就圆溜溜的大眼睛当着她的面在太夫人面前给她上眼药:“哎哟,是我疏忽了,我以为只要是做母亲的都会滚眼睛,没想到二太太这手养得娇嫩,受不得这样的热。”
她还大声道:“施嬷嬷,快,你快来帮帮二太太。二太太的手都红了。这要是烫出个水泡来,可就全是我的罪过了!”
又大声喊着“白果”,道:“你快去济民堂。我记得冯大夫手里有秘传的烫伤膏,特别有效,你给二太太拿些过来,也给太夫人这里备一点。”
还对施嬷嬷等人道:“有备无患嘛!”
做奴仆的,谁敢说自己没有伤着的时候。
施嬷嬷等人自然是连连点头,称赞王晞心善。
王晞甜甜笑着道:“我这也是为了让你们好好的服侍太夫人,太夫人好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才能好。”
大家又纷纷地赞她孝顺。
常珂都没脸看了,侯夫人也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只有太夫人还摸不清楚状况,跟着施嬷嬷等人笑得满脸开怀,直吩咐身边的人去把金陵送来的蜜桔拿出来给王晞等人吃,还道:“要是好吃,等会就拿一筐去。”
施嬷嬷面露难色。
金陵才送了两筐过来,其中一筐送去了外院侯爷和几位爷那里,这剩下的一筐要是给了王晞,等会太夫人想起来了,施珠那里怎么办?
太夫人还指望着施珠在宫里的赏花宴上帮衬帮衬常妍呢!
她看了侯夫人一眼。
侯夫人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她。
她在心里暗暗叫苦。
王晞却连连冷笑,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那一筐蜜桔,差人送了几个给侯夫人和三房不说,还送了几个给潘小姐、常凝,甚至是冯大夫那里。
白果无奈地笑着摇头,劝王晞:“大小姐又何必这样?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吃个早。再过几天,新兴的贡柑要上市了,您要送,还不如到时候送新兴的贡柑。”
让永城侯府的白眼狼们知道,她们眼巴巴盯着的东西,她们家大小姐根本不稀罕。
王晞笑嘻嘻地道:“新兴的贡柑多好吃啊,我可舍不得拿它打人。好东西,我们得留着自己吃。管别人知道不知道。”
王嬷嬷正好撩帘而入,闻言笑得不行,道:“大小姐,云想容的裁缝到了,您看我是这就去叫了四小姐过来?还是等会叫四小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