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
柳乘风穿了一件袄子出了家门,仍旧去聚宝商行当值。
聚宝商行这边已经有了一番模样,人数的增加导致这里极为热闹,虽说这里只是城外的一片庄子,可是身为聚宝商行的中枢,周围已经有不少商贾在附近购置了土地,开起了门面,虽然都是暂时搭建起来的小楼,可是已经有了一些街市的模样了。
第一批文书、通译、律师已经去了廉州那边,聚宝商行的生意虽然刚刚起步,却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至于学生军,操练得也开始有模有样起来,八百人在朱厚照的督促,教官、教头们的苛刻教习之下,体魄渐渐强健,毕竟每日高强度的操练不是玩的,在体力耗尽之后,再补充足够的营养,只是一个月的功夫,所有人的面貌都是一新。
清晨站队,上午开始长跑,来回二十里,而现在,下午开始练起了火铳。
按照柳乘风的构思,这一支新军都是按神机营的配备,所有人都只操练火统,至于其他刀枪剑戟,则是抛到了一边。
毕竟有了后世的经验,知道展的方向,若是再去练习刀枪搏杀,那新军练不练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个时候,火铳的展还出于初期阶段,火铳的威力和给养都有极大的制约,柳乘风只能先让学生军们先用原始的火铳操练,往后的事再想办法。
到了四海堂,李东栋早已在这里开始处理公文了,抬眼见柳乘风进来,要准备起身行礼,柳乘风朝他压压手,随即坐回自己的案牍后去,问道:“王司吏的伤势如何了?”
李东栋道:“已经大好了今日说要当值,学生让他再歇两日。”
其实王韬伤得并不重,不过柳乘风对王韬很是优渥,李东栋少不得要关照一下,柳乘风颌点头,道:“太子殿下今日怎么还没有到?”
李东栋搁下手里正要批示的笔,笑吟吟地道:“清早就来了,不过有些事先回去了一趟。太子殿下这些日子操练将士们也很是辛苦。”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这个倒是难得见他这样尽心。”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个声音,道:“柳师傅,说的可是本宫吗?”
只见朱厚照穿着一件学生军的队服,这队服以灰色面粹为主,都是短装打扮 胸口处还绣着聚宝商行的标志,白暂的脸已经晒得有些黑了,不过精神倒是极好,朱厚照进来脸上带着笑俏皮地朝柳乘风眨眨眼。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殿下不是回城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朱厚照道:“不到正午怎么能回去?待会儿等大家用罢了饭,本宫还要带着大家长跑呢,是了,师父去不去?你是威武中郎将 岂能整日埋在这案牍里头?”
柳乘风也来了精神,道:“去,当然要去。”
所谓的长跑,其实就是背负着火统出了商行朝十里外的一处小丘打个转,那儿人烟较少 所以适合操练,朱厚照带着人列了队,人手背着十斤重的火统,一会儿功夫便已经列队完毕,朱厚照显得精神极好,简明扼要地说了几句话,还真有几分大将之风,下头的军卒们此刻也都是精神饱满,操练了一个月,学生军上下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若说一开始还有些抱怨,现在连抱怨的时间和气力也已经没了,更何况是太子和廉州侯一起陪着他们操练?大家当然无话可说,一声令下,便随着前头打旗的旗手开始慢跑起来。
朱厚照精神奕奕,所以在前打头,而柳乘风显然没他这兴致,只在后队押后,别看来回只是二十里,可是背着火锁跑完一圈对体力的消耗却是极大,到了目的地,一处靠着通州的小丘上,这小丘上已经搭建起了凉棚,也有人随时烧水,专供操练的将士们来喝。
十里地跑下来,柳乘风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了,平时不注重锻炼,这时候乍然剧烈〖运〗动,实在有些吃不消,他坐在小丘上的凉棚里,看着山丘下的景致,远处的一处光秃秃的桃林,天气渐冷,一开始柳乘风还是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衣服,可是这么长跑下来,已是浑身热汗淋漓,所以脱掉了外衫,喝了。茶才勉强顺了气。
朱厚照坐在他的对面,笑嘻嘻地道:“师父,本宫从前以为你是高手,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柳乘风板起了脸,道:“可是殿下认为为师厉害不厉害。”
朱厚照几乎毫不犹豫地道:“自然厉害。”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师父厉害靠的不是拳头,一人敌有个什么意思?万人敌才是真正的厉害,想要做到万人敌,就需动脑子。”
朱厚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笑嘻嘻地道:“本宫打算下午不回城了,下午练习火铳,本宫想看看。”
柳乘风倒是没有拒绝,看了一眼四周疲惫的学生军卒们,这些皮肤晒得黝黑的人早就没了书生的稚嫩,连眼神也变得刚毅了起来,他颌一笑,道:“回去吧。”
朱厚照打起精神,大呼一声:“旗官何在。”
旗官连忙小跑过来,道:“在。”
朱厚照道:“打起旗来,集结!”
……
正午的时候,用过了饭,柳乘风有了几分疲态,便去四海堂的耳房里歇了,学生军还在磨砺,而这一支军马搭上了朱厚照的关系,这些人迟早是能一飞冲天的,这就是柳乘风的期望,别看现在是朱厚照是学生军的正主,可是将来,若是太子登基,学生军迟早会以自己马是瞻。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柳乘风才真正掌握了一支立足的力量。
当然,现在的前提是,一定要将学生军练出样子来,至少战力也要与边军不相仲伯,否则这如意算盘迟早要竹篮打水。
或许是这几日太过忙球的原因,柳乘风午休的时候睡得很是香甜,梦里,他看到了自己,仍是那个呆呆的书生,摆着字摊,在一个街角上,脸上带着几分稚嫩,带着几分迂腐,给路过的行人代写着文书。
人……是会成长的,谁曾常到,一个书呆子,最后却成了一个老奸巨猾的权臣。
从前的那种只求温饱的生活状态,只怕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再见到了。
“砰……”
柳乘风是被一声巨响吵醒的,他睡觉的时候并没有脱衣,这一声巨响着实不小,让柳乘风卉了个激灵,随即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声音?
等他刚刚起来询问的时候,就现商行里头传出许多嘈杂的声音,显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着了。
火铳的响动不是这样,虽说声音也是不小,可是柳乘风特意吩咐过,让他们到商行外头去操练,所以在商行里只能听到炒豆大小的声音,而这响声显然类似于爆炸。
柳乘风连忙出了耳室,恰好李东栋正小跑着进了四海堂,似乎要来禀告什么。见了柳乘风,李东栋道“大人,出事了。”
“出事,出了什么事?”
柳乘风压着眉,这个时候出事,可不是好玩的,朝野上下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一旦出事,事情可就糟了。
李东栋道:“将士们在操练火统的战法,原本还好好的,可是才射了一次,第二轮射的时候,两个军士手里的火铳突然炸开,其中一个军士重伤,边上的军士也有不少被碎片打中,已经叫了大夫去了,大人,学生一时也说不清楚,大人去看看吧。”
火铳爆炸……
柳乘风的脸色彻底地变得狰狞起来,飞快地带着李东栋,出了四海堂,叫人取了马来朝两三里外的操练地过去。三里之外,是一处射击的校场,占地极大,而现在,整个校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朱厚照也在这边,若是上午的时候,他还有几分大将风范,可是现在真遇到了事,毕竟从前也没经历过什么世面,一下子便如热过蚂蚁一般团团转了,看到柳乘风远远地骑马过来,朱厚照连忙迎过去,大叫一声:“师父!”
这一声呼唤,带着些许惊喜和紧张,朱厚照对柳乘风的依赖之情,此时也是溢于言表。
柳乘风心里也是着急,连忙翻身下马,可是看到这么多人乱糟糟的,他心里明白,若是自己都不能镇定,那么事情只会越来越严重,他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大喝一声:“都不要乱,所有人全部席地坐下,受伤的由同伴扶出来,全部安静,否则军法论处!”
柳乘风说的话在学生军中还是很有用的,其实这些人主要是没有主心骨,没有一个拿主意的人,现在柳乘风站出来告诉他们怎么做,这些盲目的人反而都乖乖地席地坐下,听候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