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认真回想着段清泽给她的感觉,绝大部分是熟悉的,她知道这是属于“阿泽”的部分,剩下的应当是属于“魔尊”那部分。
若是这样来看,她的阿泽还在。
她或许可以这样认为,她跟阿泽相伴到二十二岁,然后两人失散了,几百年后才再重逢,这时候的阿泽性情有些变化不是很正常吗?难道她能说这个阿泽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人吗?
人的性格会因环境和事件而变,她自己都在短短几个月内有了些许改变,更别说他那可是三百多年了。
沈黎不喜欢抱怨,不喜欢自怨自艾,她本能地想在当前情况下寻求一个最优解,通常情况下她觉得她做出的决定都还不错。
这次也是。无法逃跑,无法逃避,她只能面对,而且她本身对阿泽就是有感情的,因此她很愿意为此努力,做出心态上的调整。那就还是像之前一样,多作死,试探他的底线,把自己的安全感一点点垒起来。
信任需要细水长流的陪伴,沈黎在打定主意后便重新投入修炼之中。
她得尽快让自己的身体适应筑基巅峰的修为,等一切都合拍之后,她就可以升为金丹。
段清泽十九岁成为金丹,她虽然是靠着灵植作弊,但二十出头能成为金丹,想想都觉得开心。
修士修炼到筑基后期,体内就会形成自循环,也就不再需要食物来补充能量。
沈黎没那么爱吃,既然可以辟谷也乐得不用费心吃什么,就这么打坐了整整两天,感觉到丹田微微胀痛,需要休息,她才起身松松筋骨。
段清泽一直没打扰沈黎,直到此时才从前厅过来道:“阿黎,可要跟你过几招?”
沈黎当即道:“要!”
段清泽抛过来一柄剑。
沈黎接住,抽出剑一看,柔和温润的白色光芒在剑身上涌动。
她看向段清泽:“这不是戮天宗发的剑?”
段清泽道:“昨日我刚为你炼制的,金丹期用刚刚好。”他顿了顿又道,“手镯和丝带都给我,材料有了,我重新炼制。”
沈黎有种晕乎乎的幸福,她修为涨到什么程度,段清泽就替她把法宝调整到什么程度,这是什么宝藏男友!
她道:“要不你叫个筑基弟子陪我对练吧,不耽误你重炼法宝。”
段清泽不满地掐了把沈黎的面颊:“我是专门替你炼法宝的?”
沈黎连忙道:“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效率最大化比较好……”
段清泽牵上沈黎的手,戴上面具往外走:“他们下手没轻没重,容易伤着你。”
沈黎心中微动,他还真紧张她。
她紧走两步想要追上段清泽的步子,但转念一想后反而放慢了脚步道:“别走这么快,我腿没你长跟不上。”
段清泽停步回头看她,他又没用上灵力,她也不是凡人,用上灵力自然能跟上。
对上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他一笑:“要我抱?”
“背我吧!”沈黎一个箭步走到段清泽背后,跳起抱住他脖子,挂在了他背上。
段清泽及时伸手托住她,轻笑一声,背着她往外走。
沈黎趴在他背上被他托着,也用不了什么力气,眼睛盯着他的面具,忽然抬手用指节敲了敲。
段清泽道:“怎么?”
“这个真是神兽瑞蛮的皮做的吗?”沈黎好奇地问。
段清泽道:“是,你也想要?密库里我记得还有多余的材料。”
沈黎道:“有什么用?”
“洞虚也看不穿面具下的脸。”
沈黎:“……就这?”
段清泽道:“你还要什么功效?我可以给你加。”
沈黎惊讶道:“什么都可以吗?”
段清泽:“你可以先提。”
“那我要先想想!”
沈黎认真思索可以给面具加什么功能比较酷炫,光遮掩容貌太浪费了啦。
“能遮掩修为吗?”沈黎道,“就是那种云山雾罩,让人完全看不出佩戴者是什么修为的。”
容貌修为全部遮掩,这样才比较合拍嘛。如此一来,她要是戴着这么个面具独自在外,遇到敌人,对方搞不清她的虚实,肯定不敢主动招惹她。
之前她跟段清泽在一起那段时间,他尚未遮掩修为时,遇到的人从练气到元婴,都不敢轻易招惹他。这个世界的修士明显惜命得多。
“晚点待我找找是否有合适的材料。”段清泽道,“加这个便加不了别的了。”
“足够了!”沈黎知足道。她知道遮掩修为的法宝非常少见,比较难炼制,当然了,这种法宝的需求也不高。
二人正说着,段清泽已背着沈黎到了本殿前的平台上。
从这里望出去,戮天宗内的人各个都还是很匆忙的样子,整个宗门从上到下都很努力,沈黎感觉自己被激励到了。
她从段清泽背上跳下,退远了些,手中剑挽了个剑花。
之前在万炁宫时,她用段清泽教她的剑法打败了万炁宫弟子,这种可以保命的技能她当然不会忘。
沈黎抬剑横在胸前,摆出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扬声道:“来吧魔头,看我惩恶扬善,消灭罪恶!”
段清泽低笑一声:“哦?那小娘子若是败了,可就只能任由我摆布了。”
沈黎耳朵尖都红了,怒斥一声:“看剑!”
她提剑而上,长剑尖往外延伸出尺许剑气,锋锐逼人。
段清泽一动不动,直到沈黎攻至近前,才随意抬起食指,挡在她横劈过来的剑刃前。
白皙纤细的手指好似钢铁铸就,长剑锋芒连其表皮都破不了。
他道:“角度不对,莫要走神。”
沈黎脚尖点地后撤,同时一招横扫千军,剑气如飞刃径直射向段清泽。
段清泽微微侧身躲开,忽然身形一闪,欺近沈黎,在她骇然睁大双眼时,他又一个闪身,出现在她身后,抬手在她耳垂上摸了摸。
“若我想杀你,此刻你已身首异处。”低沉的嗓音几乎贴着沈黎耳朵响起。
她蓦地手肘往后一撞,却撞了个空,段清泽已回到远处。
沈黎看向前方静静矗立的身影,他戴着面具,是她梦魇中的模样,当她要主动攻向他时,或者他向她冲来时,她都会有种以卵击石的错觉,那一刻她脊背发凉,心中战栗,身体好似在提醒她危险。
可事实却是,她所习惯性恐惧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还好端端站着。
身体警报因此解除。
如此数次之后,沈黎发觉她再站在戴着面具的段清泽面前,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减弱很多。
她不知道段清泽是不是故意的,但这种“脱敏”疗法效果确实不错。
她要将他看做一个完整的个体来爱,首先就是不要害怕他。
沈黎同时也发觉,她的领悟能力似乎又上了个台阶,不知是不是被天雷劈过的缘故。
只是一个时辰的战斗下来,她的战斗意识提升了不少——当然这是段清泽告诉她的,她自己反正没看出来,毕竟她连他的一根毛都碰不着。
沈黎察觉到体内一丁点灵力都榨不出来了,便就地一坐,对段清泽摆摆手道:“我休息会儿。”
段清泽毫无宗主包袱,也在沈黎身边坐下道:“丝带给我。”
沈黎瞬间扬起笑脸,将左手臂的丝带解下来递过去。
红色的丝带从段清泽白皙手掌上垂下,有一截盖在他手腕上,好像将他绑缚住了似的。
沈黎蓦地转开视线,赶紧打坐恢复,除去脑子里的杂念。
等沈黎恢复了大概一半灵力睁开眼时,段清泽正把玩着丝带,目光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她猜说不定跟她想了一样的黄色废料。
丝带的光泽已变了,不再是平平无奇的模样,丝带边缘隐隐似有金光。
段清泽将丝带递还沈黎,笑道:“足够你用到金丹巅峰。”
沈黎满脸笑意地接过丝带,探入神识查探,里头内嵌了不少的阵法,不过以她的知识储备,不大看得出来都是些什么作用。
段清泽抓住丝带一头,同样探入神识后标记各个阵法的组合,直观告诉沈黎它们都有什么用。
沈黎分神瞥了眼丝带,红色的丝带一头连着她,另一头连着段清泽,就好像是月老的红线。
心中涌起微妙奇异的甜,沈黎很快收回视线,专注于段清泽的引导介绍。
这些阵法中有一些是增幅用的,可以让她以少量的灵力达到最好的攻击效果,有些可以增加丝带的延展性,让它在攻击时比现在更长,形成更有效的打击,有些是增强丝带的攻击和防御性能,她可以一头攻击,另一头让丝带形成简单的防御阵法挡在身前。
这丝带如今可谓是攻守兼备,沈黎喜欢得不得了。
“可要取个名字?”段清泽道。
沈黎愣了愣。
她之前没有给法宝取名,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件事,现在想来,是不是觉得它们在她手里也留不久,连她自己都可能在这世上留不久,所以干脆也懒得取呢?
“取名太难了吧。”沈黎愁眉苦脸地说,“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段清泽那柄断掉又重新炼制好的剑跟了他很多年,自然有名字,他淡淡道:“白帝。”
沈黎点头,若有所思道:“那我这丝带就叫……红后?”
嗯?怎么好像突然科幻了起来?
她叹道:“名字真的太难取了,阿泽你帮我取一个吧!”
段清泽看着沈黎数息后道:“红线?”
沈黎:“……?”这是否太直白了?而且他是不是偷听到了她心里的想法?!
段清泽又看着沈黎好一会儿才道:“赤蛇?”
沈黎:“……”唔……她有点怕蛇啊。
段清泽看她半晌,再次开口:“朱雀?”
沈黎觉得她的这个丝带似乎配不上朱雀这个神兽名。
段清泽忽然冷淡道:“倒也没有取名必要,就叫丝带吧。”
沈黎赞同点头:“是啊,反正我跟人打斗的时候也不可能喊‘吃我的朱雀一击’。”
两人互相看看,从对方身上看出了不擅取名的同类气息。
短暂的休息结束后,沈黎又拉着段清泽继续对练,等他忙起来,她上哪儿找这么好的老师?
天色渐晚,沈黎又一次重新打坐恢复后,忽然对段清泽道:“阿泽,我可以一个人在戮天宗内走走吗?”
段清泽正拿了沈黎的镯子在想怎么重炼,听她这般说,他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我就想自己走走。”沈黎看着段清泽,“不可以吗?”
段清泽现在是恨不得日日夜夜都把沈黎带在身边,她忽然提出这种要求,他难免怀疑她是否打着什么坏主意。
“可以是可以。”段清泽慢悠悠地说,忽然取出一样东西,“带上这个。”
段清泽取出的是千里通,尚未烙印神识的千里通。
男朋友说你出门要带上手机,这种要求不是最基本的吗?
沈黎欣然在两块千里通上都烙印上自己的神识,自己拿了一块,跟段清泽挥挥手就走下平台。
段清泽一直看着沈黎的身影,他倒也不怕她跑,寻灵蝶在手,她不管跑哪里去都会被他抓回来。
等到看不到沈黎的背影,他忽然将神识探入千里通,等待沈黎回应。
沈黎走出一段路,也不知段清泽有没有用神识在盯着她,正想着时,她的千里通突然传出动静,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神识波动,她拿出探入神识后,千里通便接通了。
“你干嘛呢?”她没好气地问,她这才刚走出没多久啊,有百米吗?
段清泽低笑道:“我想你了。”
他的声音从千里通传出来时似乎有了些许变化,这句话听起来极是温柔缱绻。
沈黎脸一红,没有必要吧,不是才刚分开么……
她故作严肃道:“不要撒娇,我才刚走出来,休想让我回去。”
段清泽又笑:“我没让你回来。你不要断开千里通,听着你的气息也好。”
沈黎哭笑不得,这男人怎么会这么黏人,他还是堂堂戮天宗宗主呢!
但她又不忍心拒绝这样的段清泽,便道:“好吧,那你不要随便出声。”
段清泽道:“那是自然。”
沈黎将千里通挂在腰上,好让段清泽听到她这边的声音。
因为隔着一个千里通,这个段清泽给她的感觉跟过去一样。时常会有跟她撒娇的时候,有需要就直白地说出来。
他好像真的还是阿泽呢。
沈黎静静地走在往下的游步道上,道路两边的小道通向的是风格不太相同的建筑,是戮天宗长老和一些重要人物的住处。
此处相对安静,沈黎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碰到。
她想,当初她见到的魔尊是那样冷酷残忍,随意便要杀她。但人性复杂,在面对不同的人时模样是不同的,那时候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让他放松,让他撒娇的人,所以他自然不会表现出那一面。
而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她成了他的心理倚靠,他可以随意在她面前表露脆弱一面,而她不会瞧不起他,反而会给他最大的安慰,这些记忆,此刻都在他的脑海中,他知道她可以包容他的另一面,所以也愿意向她展现另一面。
魔尊和阿泽,是他面对不同人的两面罢了。沈黎继续想,难道之前阿泽就没有威胁过她么?有的啊,她也有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
所以,其实都一样的,“魔尊”和“阿泽”都一样。
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爱,也不知道怎么去爱,只能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想要留住爱。
沈黎万没想到,要将她脑中割裂的两人看做完整的一人,除了可以努力说服自己“魔尊”就是“阿泽”,还可以在她的心理位置上将“阿泽”拉低到跟“魔尊”一个水平线。
有点离谱,但这样想的效果还不错。
沈黎慢慢走入低阶弟子们经常活动的场所,她身边时不时有男男女女经过,不过因为她很低调,不少弟子都没注意她。
直到有人突然惊讶道:“沈……哦,不是,宗主夫人!”
这个声音有些眼熟,沈黎抬眼望去,竟然看到了崔钰,那个在万炁宫结识的元婴,曾在乾震教矿场被段清泽无意所救。
“崔道友。”沈黎也打了声招呼,“你怎么在此地?”
崔钰这会儿满面红光,精气神跟在万炁宫时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
他灿然一笑:“这不是自从咱们宗主的身世为人所知后,我便能光明正大地以曾受恩人恩惠的身份加入戮天宗。”
沈黎满脸惊诧:“身世为人所知?他们都知道什么?”
崔钰一愣,随即好像僵住了,额头冒出冷汗,连忙说:“林家那边好像知道宗主是林家人了。”
他不自觉地往阴影处看,心里直怪自己多嘴。
段清泽在发觉沈黎碰到崔钰后,便立即赶了过来,传音给崔钰,要求他遮掩过去。只可惜传音有距离限制,他只耽搁了一点功夫,崔钰便说出了足以引得沈黎怀疑的话。
崔钰的事没人报上来,他也不知崔钰几时来了戮天宗,若知道崔钰在此,他会提前吩咐好。
他藏身暗处,静静看着沈黎。
沈黎不解道:“林家疯了?怎么会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她觉得过去跟林家那么多次接触,林家应该知道段清泽就是当初被林家分支卖掉的魔修之子,特别是当初他们在白鹭县祭拜那次,算是确凿的证据。而且因为三百多岁的年轻洞虚这个稀有条件,要将段清泽跟魔尊对应上也不难。
问题就在于,这种段清泽不会主动公布的事,林家怎么自己爆出来了?是怕正道们不怀疑他们吗?
崔钰了解的内情不多,只能听着宗主的传音,基本照搬:“似乎是林家家主不耻于分支做下的恶事,因此向全天下谢罪。”
沈黎微微点头,这倒是有可能,毕竟林之存是那样正义的修士,而林之意在太崇秘境中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是个好人。
只是,段清泽可以接受身上流有林家血脉一事被天下人知晓么?
说起来,这段时间她也不是没在外面逗留过,都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是最近才爆出来的吗?那段清泽知道么……啊,千里通还通着呢,就算他之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崔钰怕自己再说错话,赶紧跟沈黎告辞跑掉了。
沈黎低头看着千里通,忽然低声道:“阿泽,你早知道这事了吗?”
段清泽的声音从千里通中传来,很平静:“是。不必担心,我并不在意。”这消息甚至是他自己让人广为流传的,若他在意,便不会这么做。
“可我在意。”
沈黎忽然转身便往回跑,很快便跑回了本殿前。
摘了面具的段清泽正站在那里,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沈黎蓦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他。
虽然林家或许是好意,但这种身世的曝出,对段清泽来说或许是一种伤害。
他怎么会愿意世人谈论他的过去?他那些凄惨的过去,他不会想让别人知道。
段清泽轻轻抚着沈黎的脊背,浅笑道:“阿黎,我并不在意。你放心,林家知道的没那么多。我所有不堪的过去,只有你最清楚。”
沈黎听段清泽这样说,心里好过了一些,便仰头看着他笑道:“你最后一句好危险哦,像是要杀人灭口时说的话。”
段清泽忍不住大笑,低头亲昵地说:“我要堵你的嘴只会用这个方法。”
随后他托起她的下巴,温柔地吻在她唇上。
沈黎逐渐迷失在这个吻中,刚刚因崔钰的话而生出的那点疑惑,也抛之脑后。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沈黎便在修炼,跟段清泽对招,独自在戮天宗溜达,甚至走出更远之间来回切换。
因为想通“阿泽”和“魔尊”的关系后,她在接受眼前的人也是她的阿泽这件事上进展显著。
与此同时,她也在不停地挑战段清泽的底线。
这一日,沈黎原本正在修炼,而段清泽则去前厅议事,她忽然睁开双眼,蹑手蹑脚跑到了前厅。
前厅里设置了隔音阵,沈黎听不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前厅内,察觉到沈黎正在门口徘徊,段清泽想着沈黎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说,正要暂时叫停议事,就见她一下推开门走了进来。
其实沈黎本来推不开这门,但段清泽看她有推门的动作,便立即松了禁制让她得以轻松推门进来。
沈黎可不知段清泽偷偷为她做了什么,她鼓足勇气闯进来后,便忍着羞耻心在众目睽睽之下疾步跑向段清泽。
刚刚正在说话的长老停住嘴,看看沈黎,再瞥瞥气息都变柔和了的宗主,果断垂眸当没看到。
其余人反应也差不多。
沈黎走至段清泽宝座前,伸出双手娇滴滴地说:“宗主,我做噩梦了,要你抱抱才会好。”
这话沈黎自己听了都是一身的鸡皮疙瘩,然而段清泽却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面具后的漆黑双眸满是柔和笑意:“梦到什么了?”
并没有编好噩梦内容的沈黎:“……”
她一下埋入段清泽怀中,低声道:“不知道,反正很可怕,吓死我了,你可要好好安慰我!”
在场之人在林姜两家婚宴当日都是在场的,他们明明记得宗主夫人那时还是胆敢辱骂宗主的坚韧模样,不知道为何如今却变得如此娇滴滴?
宗主的喜好真不是他们能臆测的。
段清泽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离开,待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去后,他才轻抚沈黎的长发道:“那要我如何安慰你?”
他托着沈黎的肩膀令她跟自己平视,微笑道:“这样?”
随后他便吻了下来。
沈黎整个人都惊了,抱一下也就算了,大庭广众下亲吻不太好吧,她倒也没有那么开放!
沈黎呜呜叫了两声,段清泽却不肯松开她,直到她眼尾发红,他才松开她笑道:“他们早走了,除了我没人见到你这般娇媚模样。”
沈黎回头一看,整个议事厅不知何时早空了,她刚才却以为有外人在而羞耻得不行。
她气恼地捶了段清泽一拳,他毫不在意,甚至还捉了她的拳头在唇边亲吻。
那之后,沈黎还玩了好几次类似的花样,可段清泽每一次都很配合,完全没有生气。
她猜段清泽绝对知道她在干什么,但他却从来不跟她挑明,只是默默地配合,或者说很享受她这样的投怀送抱。
于是,沈黎开始换别的花样了。
这一天,说是在戮天宗附近走走,几天前她也是在附近走了走,然后乖乖回去了,但这次,她却越走越远。
走出了大概五里地,她都在路上遇到好几拨认出她向她行礼并以诧异目光目送她独自一人离开戮天宗的弟子,也没见段清泽出现。
于是她又走出了五里地,然后跃上一棵树,默默地思索。
忽然她扬声道:“阿泽,你在吗?你在的吧?”
他怎么可能放心她走出那么远,是以他一定在悄悄跟着他。
没等沈黎叫第二遍,段清泽便现身于树下。
沈黎低头看着树下的男人,他没戴面具,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嘴角挂着很浅的笑容。
“你一直知道我在折腾点什么,是吧?烦了吗?”沈黎问。
段清泽勾唇笑道:“怎么会烦?我也玩得很开心。”
这话也不是哄她的,即便她有时候会提出很古怪的要求,即便她乱进议事厅打断他们的重要会议,他也不觉得烦,不如说觉得很新奇,也很享受。
看着她笑,看着她闹,他的心情总是会不自觉好起来。
所以他陪着她一起闹,他本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除了她。
沈黎叹道:“你真的完全不会因为那些事发火呢。”
段清泽自然明白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试探他,试探他会不会因为她冒犯了他而发怒。
但他只在意她是不是真正在看着他,爱着的是不是他,其余的并不在乎。
见她在努力尝试消除对他的恐惧,他怎么会不配合,不为此高兴呢?
曾经她为了不给“阿泽”拖后腿而忍受拓脉的痛苦,如今她为了他而与对他的恐惧对抗。
因为他说想要,她便努力去做。
“你戴上面具。”沈黎道。
段清泽也不问为什么,将面具戴上。
瑞蛮面具凶狠,只有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是沈黎喜欢的柔和。
她张开双臂,跳下树,向戴着面具的男人扑去。
段清泽轻松地将沈黎抱了个满怀,他想,这是否表示她已过了心中的障碍?
沈黎确实已经想通了。
不论是她平常与他相处时的观察、感觉,还是她那些试探的结果,都反馈给她一个统一的结论。
他就是那个爱护她,黏着她,宠溺她的男人,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嗯……也有一件事不同,因为有她在,二十二岁的段清泽并不想灭世,而这个三百多岁的段清泽……应该也不想吧?不然他干嘛还要跟她这样纠缠?
想到这应当是不用再考虑的问题,沈黎随口道:“阿泽,在辛伏县时你曾无意间说过你想要灭世……你收集玄石也是为了那个目的吧?现在你应该不会还有这种想法吧?你看人世间多美好。”
段清泽微微一怔,他确实有些时候没想过这事了,柔和的眉眼渐渐变得冷寂,面具下的他勾了勾唇,温声道:“阿黎,我有你了,怎么会想灭世呢?”
现在的他当然并不想立即灭世,等过几年,他也享受够了,再灭世不迟。
沈黎毫不意外地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挣脱开段清泽的手,看着他扬起笑脸:“不然你也没必要这样费时间费精力跟我折腾,是吧?”
段清泽牵着沈黎的手往回走,轻笑道:“是以你准备何时答应我的求欢?”
沈黎:“……?”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没成功,瞪着段清泽道:“你当初的要求我只能算是勉强完成了一半,等完成另一半后再说吧!”
段清泽想起他当初的要求是,他要她看着他时看的便只是他,要她爱他胜于爱她自己。
前半确实勉强算完成了,至于这后半,她说她做不到,她最多只能做到爱他像爱她自己一样。他也答应了。
“还差多少?”段清泽颇有耐心地问道。
沈黎只觉得他这问题是乱问,爱意哪能用数值衡量?
她回道:“不知道。等到了那天,我会知道答案的。”
段清泽忽然低头在沈黎耳边笑道:“阿黎,我前几天见过崔钰。他说他又找了些新的经典双修秘籍,要献给我。”
沈黎耳朵都红了,却故作自然道:“人家好心给你的,你就收下呗。”
段清泽笑道:“既然阿黎如此说了,我便收下了。今后我们总归用得着。”
沈黎狠狠掐了他的掌心一下,段清泽却像是毫无知觉,牵着沈黎愉悦地往前走。
这一路上,进出戮天宗的门人们见自己的宗主和宗主夫人手牵手走路,虽已经见怪不怪,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没想到他们的宗主也有沉迷情爱的一天,真是太稀奇了,赶紧多看两眼。
沈黎只当没看到那些戮天宗弟子的偷偷摸摸看过来的视线,不是低头走路,就是时不时看向身侧的段清泽。
其实她现在也不是不能跟他睡,毕竟感情已经有了,其余其实不是问题。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阻止她跟他有进一步的发展。
正因为这种迟疑,她连那天在玉女山看到她体内阵盘的事,都一直没有告诉他。
她后来也再次找过,但并没有找到阵盘在她身体哪里。
沈黎也不确信她这种迟疑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她怕他只是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便不再对她有兴趣么?
如果仅是因为如此,她应当不会这样迟疑。不论是她穿越前的世界,还是这个修真世界,对所谓贞操都没那么看重,合得来在一起一段时间,合不来就分,都是很正常的事。
她想不明白,便愈发在意。既然段清泽并不会逼她,那她就再等等看,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答案。
在心态彻底改变之后,沈黎也轻松了许多,不再刻意试探段清泽,不再为难他。
反倒是段清泽不习惯了,有天还问她,怎么不来议事厅了?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去了,这么问只是想让她再扮演娇滴滴傻白甜罢了,她根本没搭理他。
这天,沈黎正在后殿修炼打坐,忽然察觉到丹田的翻滚忽然变得厉害起来,而她也有了一种特别的明悟。
她好像终于要升金丹了。
沈黎连忙离开后殿,跑到本殿前的平台上,她仰头一看,人就呆住了。
硕大的乌云正在铺天盖地地滚过来,这架势跟当初她初遇段清泽时他被雷劈有的一拼。
不是,她只是要渡个小雷劫啊,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察觉到身边人的到来,沈黎转头看向他。
段清泽冷漠地看着头顶的乌云,雷电在乌云中闪现,积聚的能量恐怖惊人。
沈黎陡然明白过来,这该死的天道又要趁机劈阿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