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官员看到两个人这般样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警惕地向四处张望。
“成何体统!难道有妖族闯入文院?看看你二人吓成什么样!”孙知府大怒,没想到自己的属下如此不堪。
随后,众官员发现两个差役的表情有些不对。
最先倒地的差役兴奋地道:“不……不是……是好消息,是天大的好消息,各位大人去方运的考房看看就知道了,我们可不敢去拿试卷,真的不敢啊!”
孙知府还在气头上,本来懒得理会两个差役,正要继续喝骂,但立刻闭上嘴,收敛怒容,道:“到底是何故?但说无妨。”
另一个差役一边拍打衣衫一边说:“知府大人,那东西我们真不敢说,万一不是,我们说了怕是大祸临头。所以请诸位大人一观,由诸位大人决定。”
众官员更觉奇怪,孙知府道:“你们二人带路。”
“是。”
两个差役带路,众官员一起走向方运的考房。
赵景空懒洋洋地跟着其他官员向前走,走路姿势活脱脱一个老乞丐,不过没有乞丐的低三下四,因为他的眼神一片茫然,目光没有焦点。
众人很快走到方运的考房前,孙知府走在最前面,发现桌子上有淡淡的金光,疑惑不解,快走几步探头一看,立时呆若木鸡。
“怎会如此!”孙知府欣喜若狂,大声喊叫,但随后闭上嘴,这里可是考房区域。
“怎么了?让我们看看。”其余官员压低声音询问,急忙快步赶来,要绕过孙知府去看考卷。
孙知府快速把方运的三份考卷叠放到一起,然后抓在手里卷起,返身快步往回走。
“考房重地。不得喧哗。”孙知府说完继续闷头走,其余官员不好阻拦,只能默默地跟着。
直到离开考房区域,孙知府终于忍不住,放声狂笑。
“哈哈哈,果然是我蠢,果然是我错怪了方镇国!好!好!等科举结束,我哪怕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要设宴赔罪!哈哈哈,快哉!快哉!真恨不得方文侯在此,狠狠抽我两个耳光!哈哈……”
“府台大人。您怎么了?别吓我们啊!”
“试卷一定有什么玄虚,孙大人别卖关子,快快拿出来!”一个官员作势欲抢。
孙知府笑道:“走,到凉亭那里去,我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大源府最优秀的秀才……不,是举人的试卷!哈哈,方才我真是气糊涂了,他可是方镇国啊,怎能连我们都不如!自此以后。我绝不再怀疑他!”
众人越发好奇,连赵景空那迷迷糊糊的眼神都开始变化。
走到凉亭的石桌边,孙知府如同抱着婴儿一样,小心翼翼把三份试卷分别摆放在石桌上。
众人呼啦啦围上来。个个目瞪口呆,然后吸气声此起彼伏,一位老官员甚至还用手捂着心脏,呼哧呼哧直喘。
那一直迷迷糊糊的赵景空的双目变得比明月更加明亮。他依然是穿着一身破烂,但却有一种出尘之意,已经不再像是老乞丐。而是像是一位隐者。
“圣笔评等?”一个举人官员试探着问。
“废话!给方文侯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用金色颜料在自己试卷上写三个甲伪装圣人钦点!”
“了不得啊,举人试都没考完,半圣就亲笔评等,这简直是至高无上的赞誉!”
赵景空一边用手挠着脖子,一边哼哼唧唧道:“十国非得炸锅不可!这方运到底是什么下凡?时时刻刻都能惊天动地,难道是鞭炮妖转世?他要是跟着我要饭,无往不利!”
笑声四起,鞭炮妖这比喻实在太离奇,也只有这位乞丐皇叔能想得出来。
“来来来,从诗词开始看!若是今日不看,等科举一结束,圣院必然会取走。”孙知府说着,翻开诗词的题目页,出现方运的《忆乡》原文。
“此诗情意倒是不错,很好地诠释了时如逝水、去而无回,或许写得太仓促,比他之前的诗词有一定差距。”
“看完此诗,我松了一口气,方运镇国终于正常了。要是每一首诗都举世无双,那实在太离奇!”
“是极。不过这首诗隐约可见不凡,其中隐隐有天命之意,比普通的诗词在立意方面更高一筹。记得玉海知府董文丛说过,方运的经义在立意方面,景国无出其右。”
“那我们就看经义。”
看完诗词,众人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更加期待,因为这首诗显然不能引动半圣,若是经义或策论引动半圣,可比诗词引动半圣更加重要。
孙知府翻开第一页,看到破题之句“天命在人,然天无尽也”,拍案称赞。
“好!果然立意无双方镇国。不愧是被妖蛮众圣盯着的人物,破题直指天地万界!”
“快看把各页分开,让我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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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进去看!”
凉亭的石桌很小,八个人就能挤满,可考场的官员却有近二十人,后面的人只能踮着脚、伸长脖子看。
孙知府拿起方运的经义试卷,双手捧着递给赵景空,道:“还请老皇叔赐天言。”
所有人后退一步,向这个“老乞丐”微微低头,表示尊敬。
赵景空摸了摸鸡窝似的头发,笑嘻嘻接过试卷,然后缓缓念诵:“天命在人,然天无尽也……”
赵景空的声音一点都不好听,甚至有些沙哑,但是,每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
这声音好像跟天地形成共鸣,有着影响人心的力量,无论这些人原本想什么,无论他们情绪如何,在赵景空开口的一瞬间就沉浸其中,如沐春风。
在奇异力量的影响下,赵景空的话变成文字直接烙印在他们的脑海中,众人听的不仅仅是文字,还包括赵景空对这篇文章的理解。
大学士出行则平步青云。讲经则口含天言,把文字中的玄奥和至理传递到听众的文宫中,如上天之言,人人皆能快速通晓。
十国各州的州牧或大都督可以是翰林,但州文院的院君必须是大学士,就是因为只有大学士可口出天言教导学子,再有天赋的翰林都不可能口含天言教化天下。
众人虽是听,但每个人的眼前都真真切切浮现出文字,这乃是天言的极高境界,人人心中对赵景空更加尊敬。看来赵景空在杀妖灭蛮方面不如李文鹰,在圣道方面毫不逊色。
赵景空身为大学士,对经义的理解远在在场所有人之上,他的天言把方运要写的内容阐述的淋漓尽致。
几个老先生摇头晃脑,如饮美酒,如痴如醉,喜不自胜。
等赵景空念诵完方运的经义,众人无语,依旧沉浸在这篇经义蕴含的道理之中。回味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葛州牧微笑轻叹:“实在是妙啊,我仿佛见方运伏案奋笔疾书。”
“我感到字字沉重,方运写此文之时。汗水必然如水银一般重。老皇叔的理解不会错。”
“我则看到他立于山顶,傲视天下。天命在人,当仁不让,好!”
“怪不得昨日方运早早入睡。恐怕是写这篇文写得太累了。”
“人族有妖蛮环伺却还要去开拓古地,我原本以为多此一举,直到阅此文才恍然大悟。谢方运之佳文。谢皇叔之天言。”
孙知府道:“此文的厚重极似史书,方运好像看到过一个泱泱大国因闭关锁国、自满不前而心有所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使命感和屈辱感,所以他能深深理解‘天无尽’,所以他才认为人族不应该安于现状。”
“孙大人不愧是探花出身,经你一说,我才明白,方运的眼光实在是堪称妖孽。”
“倒不是我理解的好,而是皇叔的天言厉害,说透了文章,也说透了世情。”
赵景空嘿嘿一笑,已然恢复常态,没有丝毫大学士的气势或皇叔的威严,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老乞丐。
孙知府又把《平蛮策》递给赵景空,道:“接下来看这篇策论,此策论乃是一篇,厚近百页,极为少见,恐怕与半圣钦点关系最为密切。”
赵景空接过《平蛮策》,张口诵读,无比投入,神色出现细微的变化,目光格外明亮,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好像年轻了四五岁。
但是,周围的所有人全都呆呆地看着这位乞丐皇叔,有的人掏耳朵,有的人侧着头拍耳朵,好像耳朵进水似的。
最后,他们相互看着,异常惊讶。
“你们能听到声音吗?”孙知府问。
所有人齐齐摇头。
“听不到。”
“一点也听不到,我懂唇语,竟然也看不懂他在说什么。”
所有人齐齐色变,有的人的目光无比哀怨,有的人则轻声弹性,有的人双拳紧握十分不满。
葛州牧道:“按理说,考卷再重要,我们这些考官也有机会看到听到,大不了半圣下‘三缄其口’,我们无法泄漏。可此篇策论半圣不准我们看,只有大学士考官才有资格看,看来比方运在秀才试时候的那篇经义更加重要。”
“是的,必然关系重大,不容泄漏。”
“老皇叔有福气啊。”
众人羡慕地看着赵景空。
孙知府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羡慕之色更浓。
一旁的人不停在凉亭内走来走去,还有人低声抱怨,如百爪挠心,实在无法忍受一篇可能传天下的策论在自己眼前却不能一睹真容。
有人绕到赵景空后面去看,发现自己能清清楚楚看到上面的字,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切断自己的思维,既认不出那些字念什么,也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