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回去之后,立刻盘点家当,她的嫁妆有五万两,这两年放印子钱赚了一些银子,虽然给公中填补不少,但也有几千两的剩余。
五万多两银子,距离三十五万两的数额还差得远。
她还有一些金银珠宝,名贵首饰,那些东西虽说要换成钱,也有个几千两银子,但她也不打算动了。
毕竟现在也是掌家奶奶,不能平时连个首饰都没有吧,她王熙凤可丢不起这个人,还得从公中想办法。
直接拿了库房钥匙,带着平儿去公库,盘点了一圈,王熙凤直接就啐了一口。
其实她掌家已经两年了,荣国府公库里有多少银子,大差不差她心里有数,偌大的国公府,库房里只剩下十五万两银子,若非她放印子钱贴补,凭府上的穷奢极欲,这个家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心里衡量了一下,便决定只留下两万,剩下的全部拿走去给崔老板生钱。
这一瞬间,王熙凤有一丝迟疑,但想到今日看到的蔡太师,想到崔老板那么大的买卖,当即将心一横,对平儿吩咐道:
“告诉来旺家的,晚上叫她男人过来一趟,搬银子!”
第二天,王熙凤自己的银子和公中银两,勉勉强强凑了二十万两银子,为了两日后去耸翠楼时运送方便,又让来旺分批拿去换成了二万两金子。
现在还差十五万两银子,换成黄金也差一万五千两才够。
王熙凤早有主意,去公库里寻那些值钱的古董珍玩,先拿出抵在当铺换成银子。
三尺的珊瑚,琉璃的屏风,隋唐的玉马,辽东的珍珠,碧翠的如意,林林总总几十样宝贝,分了十几次,偷运出府,找了间远点的当铺,全部抵押活当。
那当铺见这些东西都来历不凡,也没敢压价,给了个中间的价位,十万两银子,当然这些东西要是都死当,那价格还能翻一倍,只是王熙凤还想着赚了钱给赎回来呢。
这十万两银子又换成一万黄金,至此还差五万两银子。
王熙凤就按照之前想的那般,先找人借用,她没找别人只找到赖大,一来她知道赖家能拿出这个钱来,二来,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贾蓉、贾蔷朝她借二百两银子那天赖大就在旁边,想来对方应该有所猜想,干脆就找他好了,给些好处省的那奴才瞎想。
晚上王熙凤亲自去了赖家一趟,找到赖大说要借五万两银子,承诺两月之内还清,月息半成。
赖大给府里办事,先被打折了一条腿,后来帮王熙凤对付林冲就更惨,儿子都折进去了,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心里要说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本不想借,但奈何王熙凤是主家,面子还是要给点,再说人家也给利息,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当即便说五万已经是赖家家底,既然琏二奶奶要用,便拿去使好了,只是亲兄弟明算账,总要留个借据才行。
王熙凤也不以为意,找人写了借据,按了手印,从赖家拉走五万两银子,去外面换了金子,这钱算凑齐了。
再说赖大,等王熙凤一走他就琢磨开了,上次贾蓉朝王熙凤借钱,说找了个赚钱的路子,现在看来八成那路子不假,而且赚头儿更大,否则琏二奶奶怎么可能给利息借银子。
这一琢磨,顿时贪心作祟,起身往东府那边就去,到宁国府和管家的二弟赖升,就说找蓉哥儿有事儿商量。
贾蓉今天刚被他爹贾珍打了一顿,浑身都痛,满脸青紫,不愿见客,就让贾蔷去见赖大。
赖大见面就塞了十两银子过去,把自己猜测王熙凤是走了贾蓉、贾蔷那条财路的事情问了出来。
贾蔷心里一动,他感觉这赖大也要掺上一手,那样的话他们拿的好处岂不是更多!
当即先把银子收了,然后让赖大等着,他去后面找贾蓉商量。
贾蓉刚上完药,听贾蔷一说顿时也笑了,哥俩想到一起去了,当即把赖大叫了进来。
赖大见到贾蓉就是一怔,这怎么都被打成熊猫眼了,不过他知道东府事情复杂,这也不好问是怎么伤的,干脆说起来意,问王熙凤的事情来。
贾蓉一开始装作不情愿的样子,赖大无奈又拿出十两银子给放在桌上,前者这才勉为其难,把今天崔老板给王熙凤开的条件说了一遍。
赖大一听心里顿时跟着火了似的,有王熙凤在前,他并不怀疑事情有假,只想着这财路一个月两成的利息,他赖家怎么也得掺上一手。
心里又骂王熙凤,合着用我赖家的钱吃息,你自己拿一成五,就给我家半成,这凤辣子心都黑了。
赖大拿定主意,笑着和贾蓉道:“荣哥儿,你看我手里也有点余钱,能不能也给你赖大叔介绍介绍?”
贾蓉觉得这事儿得先问问华十二,便让赖大明天再来,他先问问主事的,再给回复。
赖大一走,贾蓉、贾蔷就去找华十二。
华十二一见贾蓉那模样,两个眼睛都是乌眼青,满脸青紫,好笑道:
“让你们来的时候小心点,化个妆我理解,不至于弄的和个鬼似的吧!”
贾蓉一脸苦笑:“林教头就别开玩笑了,我这是让我爹打的!”
华十二恍然,然后似笑非笑的问道:
“对了,我听说你爹觊觎你媳妇,大晚上经常让去给他送汤,你媳妇不去,你爹就拿你撒气,是不是真的啊?”
贾蓉怔了怔,忽然抱头痛哭,看他这样,是真是假不言而喻。
贾蔷在一旁摇头苦笑,心说这林教头真是往伤口上使劲戳啊!
华十二就看不惯这个,敲了敲桌子:
“大老爷们的哭个什么,你那媳妇儿听说是难得的美人儿,你要能护得住人家,就拿出个当丈夫的样子来,要是觉得护不住,就赶紧和离,别拖着害了人家!”
见贾蓉只是哭,华十二也懒得管人家闲事,不耐道:“行了,有事说事儿,要再哭给我滚出去!”
见他发火,贾蓉不敢再哭,只是抽噎,贾蔷见状连忙把赖大要入伙的事情说了。
华十二一边琢磨这事儿,一边用手指敲击桌面,忽的一笑:
“让他入,不过告诉他门槛儿高了,想要入场,最少十万两!”
贾蓉都忘了抽噎了,贾蔷惊道:
“我的爷,那赖大不过是我贾家奴才,便是混的再好又怎么拿的出十万两来?”
华十二呵呵一笑:“你们是小看人家了,这当主子的未必就富,当奴才的未必就穷,回去就这么和他说,要是那赖大同意,就带他去见崔掌柜,也按照王熙凤那么来就好!”
等隔天贾蓉就把情况和赖大一说,本没想后者能答应,却不想赖大竟然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并且也要去见崔掌柜面谈。
这一下把贾蓉、贾蔷都给弄懵了,这当奴才的竟然这么有钱?
带着赖大去见了崔掌柜,还是和王熙凤谈的差不多,赖大也要了个汴梁城里的地契做保证,承诺在王熙凤之后,就过来送银子,签书契。
晚上华十二收到崔掌柜使人送来的消息,看过之后有些好笑,那赖大和贾蓉他们一起离开之后,转了一圈又绕了回来,重新见了崔掌柜,竟要加码,说再出二十万两银子,总共拿出三十万两银子来。
华十二惊讶于这赖家有钱的同时,呵呵一笑:“这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到了崔掌柜的三日之期,王熙凤让人用马车拉了几箱黄金进了耸翠楼的后院,身边还跟着一个特意请来的开封府书吏。
这书吏并非是来见证的,而是被请来查地契底簿的。
大宋太宗之时,民间伪造地契泛滥,朝廷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把所有房屋土地都登记造册,当民间发生纠纷时,以官方登记簿作为参考,凡跟簿册不一致的,一律视为伪契。
之后的房屋典卖倚当,都以官府底簿为准。
这次王熙凤入股数额巨大,虽然不觉有假,但稳妥起见还是去府衙请了书吏,持底簿过来验明地契真伪,顺便还能当个见证。
对此崔掌柜并没有说什么,先让人给王熙凤带来的黄金称重,见数目无差,这才拿出地契给王熙凤验明正身。
那书吏拿着底簿上前比对一番,点头道:“房屋位置、朝向、丈尺数目,皆准!”
然后拿起地契放在底簿上,那地契某处墨迹与底簿上的图案吻合,便又道:“暗纹契合,此乃真契!”
王熙凤笑颜如花对着崔掌柜点了点头。
崔掌柜让人取来早已写好的书契,上面写了王熙凤‘连财合本’钱数,息钱数额,分息日期等等,那日商量的事无巨细,尽皆写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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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板笑道:“琏二奶奶看清楚了,然后咱们俩个按了手印,这事儿就算成了!”
王熙凤自己字认不全,特意从她陪嫁的庄子里请了个信得过的账房先生帮她看这书契,那账房先生一边看一边给她念,等她点头认可,这才和崔掌柜一起按了手印,最后又请那开封府的书吏,作为见证人签字画押。
这‘连财合本’的生意就算定下了。
王熙凤当即告辞,乐呵呵拿着书契和地契走了,在她想来这买卖稳赚不亏,就算崔掌柜他们亏了钱,这耸翠楼的地契也值回银子了。
半个时辰以后,赖大带着几个赖家子弟也到了耸翠楼后院送金子,在他身边,之前来过那个开封府的书吏此番又来了。
与王熙凤一样的程序又走了一遍,核对地契真伪,签订书契,最后双方按手印画押,如此赖大成功上船。
时间一晃,到了分红发息的日子,王熙凤喜笑颜开的让来旺带人去耸翠楼取息钱,为了装银子,还特意让赶了马车去。
却不想来旺到了耸翠楼,说明自己是来取息钱的,结果连崔老板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人家伙计直接轰了出来。
有个伙计还朝来旺脸上啐了一口:“呸,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耸翠楼是什么地方,也敢来我们这儿讹诈!”
来旺登时就蒙了,隐隐觉得不好,连忙回去找到王熙凤。
王熙凤正在家里等银子呢,连贾母那边都没去伺候,见来旺进来,开口就问:“息钱拿到了?给了多少?”
来旺连忙道:“奶奶,出大事了,那耸翠楼不认账,把我直接撵出来了,还往我脸上啐,说咱们讹诈!”
王熙凤脑袋嗡的一下,身体也晃了晃,被一旁的平儿连忙扶住,后者劝道:
“奶奶别急,咱不是签了书契么!”
王熙凤顿时回过神来:“对对,咱们有书契,还有地契,他们想赖咱的账,门都没有,想瞎了他们眼珠子!”
转身急冲冲就去翻找书契。
从红漆八宝盒里把藏好的书契、地契取了出来,这么一瞧,王熙凤顿觉胸口炸裂,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一尺多远,将前面的墙壁都染红了,仰头就倒。
平儿在她身后连忙将其抱住,大声哭道:“奶奶,你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奶奶吐血了.”
她看见王熙凤手上死死握住的书契,这一看,平儿也是身体一晃,只见那书契、地契全都变成了空白,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王熙凤吐血昏迷的事情,惊动了荣国府上下,就在贾母让贾政去请相熟的王太医时,忽然有人来报,说管家赖大也吐了血,卒了!
在场众人大惊,都觉得今天这是怎么了?
只有贾宝玉有些不耐烦道:“咱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如等回头再来看望,昨儿个宝姐姐不是说要在梨香院弄个诗会么,咱们先去梨香院可好?”
众人都像是第一次认识宝玉一般,便是刚入府不久的薛宝钗也是如此,平时贾宝玉对王熙凤又是姐姐,又是嫂嫂的叫,看着亲近,结果现在人家吐血,你关心的竟是这个?
贾政气极:“滚出去,看我不打死你!”
贾母骂贾政道:“你还在这里摆什么威风,还不滚去找太医!”
等王太医被请过来,施针用药,终于把王熙凤给救醒了,只是人家太医说这一次大伤元气,至少要好生将养半年才能复原。
王熙凤却管不了那么多,只喊道:“是蓉哥儿、蔷哥儿与人合伙骗了咱家银子”
众人一听皆惊,然后就是不信,宁蓉一体,宁国府的哥儿骗荣国府奶奶的钱?这怎么想也不可能。
可王熙凤一口咬定就是被骗了。
不得已,贾母又让贾琏去东府一趟,请贾珍、贾蓉父子,和贾蔷一起过来说话。
等人来了,贾珍听王熙凤指责,也不问对错,回手就给贾蓉一个眼炮儿,然后又追加一个撩阴腿:
“混账种子,敢骗你婶子,我今天就打死你.”正要给亲儿子一个耗油根的时候,被周围人连忙拉住。
贾母用拐杖触地,咄咄有声:“什么事情,等问清楚再说,哪有你这么打亲儿子的.”
贾蓉趴在地上,眼中都是怨毒,他心里明镜一般,这些日子他帮秦可卿挡了几次他爹的骚扰,如今他爹这是借题发挥,怕是想要直接打死他才痛快呢。
就听贾珍喝道;“你们两个畜牲,到底是怎么骗你婶子的,把话说清楚!”
贾蓉、贾蔷跪在地上,咬死不承认,也不知道什么事情。
平儿指着他们就道:“就是他们与人合伙骗了奶奶的钱!”
王熙凤虚弱的,拿出两张白纸:“他们诓我放钱吃息,还押了地契,写了书契,只是如今到了放息的日子,这书契、地契,都变成了白纸”
贾蓉捂着被自己亲爹撩阴腿之后的裆部,颇有些痛苦的问道:
“婶子要说被我骗了,尽可报官,别拿两张白纸冤枉侄儿,从没听说书契、地契自己变白纸的,你要冤枉侄儿,也要找个好一点的借口”
众人一听,也觉得没错,毕竟谁也没听过书契、地契自己变成白纸的。
可王熙凤主仆一口咬定,就是被贾蓉、贾蔷给骗了,让众人都有些拿不准主意。
最后贾母问道:“凤丫头,你到底被骗了多少银子,若是千八百两,我补给你就是了,何必动气,还伤了两府的和气”
王熙凤嘴角又开始流血,眼泪掉落,颤声道:“三十五万两”
贾母声音也有些颤抖:“凤丫头,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哪有那么多钱?”
王熙凤搬空公库的事情瞒不住了,终于暴雷,而贾母等人也才知道,整个国公府库房里,就剩下不到两万两银子。
贾母知道了消息怒道:“凤丫头,你何止动了三十五两银子啊.”
王熙凤虚弱的争辩道:“我只在公库拿了十五万两,还抵押了一些东西,剩下的有我自己的嫁妆,还有借来的五万两,之前我接手公库的时候,银子比这还少,都是我放贷赚回来贴补公中,才够这个数。”
贾母一听,满眼震惊看向王夫人,喝问道:“之前我教你掌家时,几十万两银子总是有的,钱哪去了?”
王夫人吓得跪了下来,弱弱说道:“我二兄长那边要银子运作,媳妇就先拿给他了.”
贾母又问:“用了多少?”
“五,五十万两.”
贾母气的身体一晃;“好,好,你们王家都是好媳妇儿,真是一个比一个敢伸手啊.”
王熙凤哭道:“老祖宗,还是先把银子追回来要紧.”
事情终于闹到官府,开封府极为重视,请来当事人当堂对质。
可无论是耸翠楼崔老板,还是当初那个见证人书吏,都一口否认有过这种事情,前者更是好笑道:“月息两成的息钱,怎么不去抢?做梦去吧,梦里啥都有!”这话都是华十二教的。
双方各执一词,案子毫无头绪,开封府尹正打算先着手调查一番,案子放在改日在审,就听见有人在外敲鼓,说也是被骗了,告状之人乃是宁国府的管家赖升。
府尹把赖升叫上大堂,后者也说自家被崔老板骗了,崔老板干脆看都不看他。
府尹先是问明身份,得知是宁荣二府的奴才,便又问被骗了多少钱。
赖升张口就道:“回大人,我家被骗了三十万两白银!”
堂上瞬间大哗,宁蓉二府的人都是一脸惊讶,崔老板轻蔑一笑,开封府尹都笑了,不过是冷笑:
“本官原本听到书契、地契上的字迹消失,便觉闻所未闻,可没想到啊,现在才长了见识,一个奴才种子也有三十万两被骗,那本官不都成了要饭的叫花子了,这还审个什么,退堂!”
说完起身,一挥衣袖,一脸怒气的走了,府尹大人就觉得这件事荒唐至极。
其实那消失的字迹,是华十二用墨鱼汁加上几种草药调配的墨水,是动植物蛋白的混合物,虽然看上去和墨水一样,但若用其写字,最多能挺半个月,然后墨迹就自动分解了。
还有那地契也是这么弄的,至于开封府的底簿,又算得了什么,有高太尉在,那书吏都是自己人。
就在华十二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决定下差之后,请同僚去耸翠楼喝酒的时候,在他家门外来了一僧一道,两个出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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