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410.展会间隙
站在当局者的角度,这场开幕式无疑是成功的。
在接连遭遇了工人紧缺和设施准备不足的情况后,67年的巴黎世博会依然能称得上是19世纪博览会的一座高峰。
更何况,本该在世博会期间丢失的墨西哥,早在去年年尾就丢了。墨西哥的独立宣告拿三的美洲战略彻底破产,在当时狠狠地打击了拿三的“大统治”思想。
只是现在没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拿这件旧事去触拿三的晦气。
本该随着墨西哥一起死去的马克西米利安,在赢了军功后,已成了弗朗次政治舞台上的得力帮手,正在匈牙利治理叛乱。本该因此而关系冷淡的法奥之间,也没了这层嫌隙。
整个法兰西皇宫不需要为马克西米利安举行哀悼,六月底为奥斯曼帝国苏丹制定的纪念庆祝活动,也会按原样保留下来
在拿三眼里,墨西哥的失败是触底,巴黎世博会则是反弹,接下去的法兰西将一路高歌猛进。
各评论家自然不会唱反调,竞相表现出自己的文学功底,将开幕式评定为华丽、神奇且异常成功的新世界物质光辉,是将皇帝道德声望和第二帝国的伟业记录在世界史上最辉煌的一笔。
可要是把角度换成某个局外人,比如之前坐在南侧看台的卡维,这无疑还是一场成功的盛会,但意义却完全不同。
参加开幕式除了有他个人喜好的因素外,更多还是政治任务,况且现在还有一大堆实验需要完成,时间很紧。要不是被莫拉索拉进了外交使团,他可能在拿三刚进主厅没多久就离开了。
但当他放下心事,真正参与进开幕式后的展览之中,才发现还是有许多可做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这里不仅有将物理学和重金属相结合的各种机械,也有刚发现的奇迹金属“铝”,以及把称为“石油”的物质进行加工的奇特产品。当然,这里也不乏为战争服务的附属产品,普鲁士克虏伯巨炮,法兰西新型猎兵枪,以及来自瑞典的炸药。
此时的阿尔弗雷德贝恩哈德诺贝尔已经靠发明的炸药赚足了钞票,在英、法、普、瑞都建有公司。
当然,过去的1866年让他的事业遭受了不少非议,硝化甘油太不稳定了。这种不稳定造成的伤亡远高于炸药带来的便利,已经有不少国家对硝化甘油进行了取缔,公司运营受阻。
这样的人物充满了话题度,刚出现在展厅就吸引了一大批记者。他们的提问也不拖泥带水,极具指向性:作为这些炸药的生产厂商,诺贝尔国际工业集团是否该对那些因硝化甘油不稳定而丧命的工人和平民们负责。
对方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科技一直在进步,为了科技进步而产生的人员伤亡在所难免。现在我们公司已经研究出了稳定的硝化甘油”
诺贝尔见有人要出言反驳,连忙从身后的货物箱里取出一根金属管,辩解道:“这也是我们的新发明,可以远距离引爆已经趋于稳定的硝化甘油,至少不会”
“这是什么?”
“怎么看着像,像是炸药?”
“对,是,是炸药是专炸旷工的杀人炸药.”
记者们就像见了怪物一样慌忙后退。
刚开始还没什么,只是普通人对炸药产生的恐惧反应。渐渐的,人群后退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展厅里出现炸药的消息慢慢在围观群周围散开。最后不知是谁忽然扯开嗓门,重重地喊了一句:“有炸药啊!!!”
顿时人群就像受惊的麻雀,腾的一下炸开了锅。
“你们别乱说啊,这是性状很稳定的雷管,不是不稳定的硝化甘油。”
整工业展览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逃命要紧,根本没人会去听诺贝尔的解释。
“搞什么啊,好歹也是举世瞩目的博览会,我还没有愚蠢到带危险的硝化甘油过来。”诺贝尔把雷管放进货箱,叹了口气,“看来之前的糟糕印象很难在短时间里抹消了”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声音传了过来:“诺贝尔先生?”
诺贝尔回身看去,刚才拥挤的记者人群早就散了,眼前只留下了一位摘了帽子的年轻人向他走来:“你不会也是记者吧?我可以接受采访,只希望你能如实报道。”
“不,我不是记者。”年轻人说道,“我是医生。”
“医生?”诺贝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戏谑地自嘲道,“救人的天使也会来找杀人魔聊天?”
年轻人摘掉手套,笑着伸出手:“我是外科医生。”
诺贝尔被突如其来的善意弄了个措手不及,掏出手帕擦掉手上的灰尘和油渍:“我们虽然制造了不少炸药,但对如何帮助外科医生治疗被炸伤员没有经验。如果您真的对这些外伤感兴趣的话,我可以”
“我不是为了这个。”年轻人侧过脑袋,笑着看向他身后的货箱,“我只是对制作炸药感兴趣。”
“啊?”
卡维没想到能在世博会见到诺贝尔。
他本人早就盯上了硝化甘油,只是碍于和拉斯洛的合作关系,一直都没碰。相比于手术使用的止血剂、抗凝剂、肾上腺素等药物,需求硝化甘油的病人要多上好几倍。这样的药物不能落进拉斯洛的口袋,还是得自己攥在手里。
之所以还没开始,无非是没能找到合适的工厂,从炸药到药物也要经过好几道工艺,需要大量熟练的工人和研究员,没那么容易。
卡维来这儿也不是来谈合作的,只是想见见诺贝尔,可惜面前的并非阿尔弗雷德诺贝尔,而是接管公司管理经营的哥哥,路德维格诺贝尔。
“你真的是医生?”
“当然。”卡维看了眼货箱里的雷管,问道,“嗯?怎么全是雷管,硝化甘油呢?”
一时间路德维格不知道是自己的弟弟疯了,还是眼前的年轻人疯了:“那可是硝化甘油,稍有不慎就会爆炸,威力足以炸塌这座工业展览馆。就算我们研究出了稳定的硝化甘油,也不敢冒险带来。”
“哦,原来如此。”卡维忽然想到自己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卡维,卡维海因斯,来自维也纳的外科医生。”
“医生怎么会对‘杀人’工具感兴趣?”
“杀人工具?”卡维一直在想硝化甘油的事儿,“哦,对,炸药确实是杀人工具。不过化学之所以令人着迷,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复杂多变的化合物.”
没头没尾的一段话听得路德维格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我是说,杀人救人全看怎么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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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维格只关心公司的运营,从不掺和两个弟弟的研究,理论知识也只停留在中学水平,越发听不懂了:“炸药还能救人?”
卡维不想和别人讨论硝化甘油的其他用途,来这儿只为了见诺贝尔本人,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和他聊聊炸药给世界带来的各种变化。既然对方不是本人,那就没什么好多聊的了:“不知道在法国和奥地利有没有贵公司的工厂?”
“没有。”路德维格摇摇头,“法国只有我们的分公司,但工厂的许可一直都没批,奥地利向来保守,不会轻易让国外商家来国内建厂。”
卡维有了一定的身份地位,但还没尊贵到改变商业和工业政策。稍稍一想,他便又问道:“那你们的客户呢?法国和奥地利应该都有你们的客户吧。”
“客户肯定有,很多铁路公司都找我们买炸药。”路德维格不解,“你问这个干嘛?”
卡维依然没回他,只是点点头:“对了,瑞士有你们的公司么?”
“瑞士?”路德维格想了想,给了肯定的答复,“去年倒是建了个分公司,已经在建工厂了。”
“好的,谢谢。”
“”
“我只是随便问问。”卡维看似“圆滑”地结束了聊天,转身便离开了:“告辞,祝贵公司生意兴隆,再见。”
“额再见。”
路德维格没把离开的年轻人放在心上,很快就吩咐手下工人搬货:“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干活!赶紧把货箱整理好,再来几个人去叫运货马车,这里待不下去了,我们回瑞典展厅。”
晚上9点,靠着巴黎提供的油灯和弧光灯,瑞士展馆内外依旧灯火通明。
“实在没想到您会过来。”
古斯塔夫送上咖啡以及一本账册,笑着说道:“自从上次维也纳一别后,古董收藏一直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善望先生对这方面很有研究,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
卡维翻开扫了眼便合上了账册:“你办事我放心。”
古斯塔夫陪着笑脸,心想既然不是为了古董,那就是为了在维也纳聊过的另一件大事,继续汇报:“瑞士的制药厂房并不多,一眼望去都是小规模的作坊,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
十九世纪自然不会有什么像样的药厂,和拉斯洛一起开在奥地利的那家就已经能算得上大工厂了。卡维要的只是个像样点的壳子,是不是制药厂不重要,最后都得换掉:“这我之前就知道,没有的话就换别的,有没有其他的替代品?”
“有是有。”古斯塔夫有些犹豫,“不过都是些不怎么行的化工厂,和药厂那种精细化加工差别很大。”
“化工厂不错啊,化工厂不是挺好么。”卡维听完后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好”
之前在苏黎世,卡维就想着摆脱拉斯洛的控制,尽快建造一家属于自己的药厂。需要拥有完备的实验室、研究员和制药机器和流水线,一切都为制药服务。
原本这件事不急,也想暗地里慢慢操作,省得引起拉斯洛的不满。时间估计得等世博会结束之后,看看自己投资的几个项目能有眉目再走下一步。但现在了解到瑞士有诺贝尔公司正在建的工厂,那药厂建设就需要排上日程了。
“这家不错,收购价格不贵,规模也还行。”卡维指着清单上一家染料厂,“Ciba,汽巴?”
“嗯,公司和工厂都在巴塞尔,现在专做丝绸和品红染料。”古斯塔夫说道,“刚开始经营还算不错,这两年受到了普鲁士几家染料厂的竞争,营业额只能算马马虎虎。”
卡维觉得奇怪:“这几家也不错,对了,怎么公司都建在巴塞尔?”
“因为巴塞尔早期就是靠纺织业和印染厂起步的,离法国和普鲁士都很近,许多人在这儿建化工厂。”
卡维在好几家化学品和染料厂上画了圈:“这几家给我留意一下,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出手。”
古斯塔夫点点头,收好了纸条。
“还有一件事。”卡维问道,“知道诺贝尔工业集团么?”
“当然知道,专门做炸药的。”古斯塔夫无奈道,“他们工厂生产的炸药,单单是今年就已经炸死了上百名瑞士工人,都上报好几回了。”
“他们工厂建在哪儿?”
“在苏黎世的郊外,离市区挺远的。”古斯塔夫不解,以为卡维看中了他们的工厂,“你不会在打他们的主意吧?诺贝尔财大气粗,可不是那些家族小公司能比的。”
“我只是对他们工人的收入感兴趣。”
“啊?”
“你帮忙问问那些制作炸药的工人们每天工作多少时间,每个月能赚多少钱,尤其是那些熟练工。”卡维说道,“对了,还有他们公司的研究员,也了解一下。”
古斯塔夫知道卡维有自己的想法,也没多问,将这些要求都默默记下:“我知道了。”
“这件事不急。”卡维放下茶杯,问道,“轮到你了,有事儿就快说吧,我急着回去。”
古斯塔夫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一直把自己的事儿压在后面。本想等卡维快走的时候再提,现在看来倒是没这个必要了:“其实也不算是我自己的事儿,甚至我都不能确定要不要干涉。”
“不要打哑谜,有事就直说。”
“卡维医生,您认识杜南么?亨利杜南。”
“杜南?”卡维觉得名字有些熟悉,但名号到了嘴边又说不上来,“有点印象,但.”
“毕竟是瑞士人,您不认识也正常。”古斯塔夫介绍道,“他之前写过一本书《索尔费里诺回忆录》,记录的是法奥在意大利索尔费里诺战场上的见闻,您应该有印象。之后他就和几个同僚一起组织建成了伤兵救护国际委员会。”
“哦,是他。”卡维想起来了,“那本书我看过,也很赞同他对伤兵救护的主张。不过他的理想太过遥远,想要实现太难了。”
所谓的“伤兵救护国际委员会”就是国际红十字会的前身,杜南是创办人,被后人尊称“红十字会之父”。只不过他的人生并不像听上去的那么辉煌,67年正是转折点。
“你怎么忽然聊到他了?”
古斯塔夫“他在日内瓦有一家信贷公司,不少人在里面投了钱,也包括我家的银行。之前运营得不错,可惜去年在阿尔及利亚的业务遇到了大麻烦,欠了一大笔钱,可能再过段日子,杜南就得宣布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