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377.蓝天白云
伊丽莎白皇后的身体状况很难用一个词来概括。
至少小时候在巴伐利亚,她的身体是很健康的。但从结婚第一天起,她似乎就变成易患病的体质,四年中三次怀孕也确实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严重损害。尤其是58年,鲁道夫王子的难产让她患上了顽固的咳嗽,直到1860年已经发展到了危险的程度
卡维回到了专列皇后车厢,坐在一张圆形小桌旁,仔细听着女侍官玛蒂尔德温迪希格雷茨简单复述伊丽莎白的身体情况。【1】
需要描述的内容很多很杂,涵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但很多都和卡维所见相差甚远。
“皇后陛下有贫血?”
卡维很奇怪,向侧躺在沙发上的皇后申请查看她的病历:“我需要查看您的病历,这对诊断很有用,也能帮助我判断您是否能去布达佩斯。”
伊丽莎白很犹豫,沉思许久后终于开口:“.我知道了,给他吧。”
单从病历来看,伊丽莎白的身体一直很“弱”。
首先有厌食症,每日摄入的食物非常有限,营养得不到供应自然会导致长期贫血症。她也曾患有严重的肺结核,似乎在马德拉岛上休养好了。其次伊丽莎白还有神经脆弱症,多次出现难以控制的啜泣痉挛。
这怎么看都和卡维印象中整日与马匹在一起的伊丽莎白不相符,或许会有些许营养不良和贫血,但远没有到严重的程度。
“虽然上面是斯科达教授的签名,但我.”
“骑马和散步已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不可能改变。”
“那三餐多增加些摄入吧。”卡维说道,“尤其是肉类,之前记录过的全身水肿就是因为拒绝肉类才造成的,它会让水分从细胞内转移到细胞外。“
“我在,皇后陛下。”
“你知道我在知晓鲁道夫生病的原因之后有多愤怒么?我觉得如果当时不采取行动,这个孩子就毁了,被奥地利的军官教育制度给毁了!婆婆还特别宠幸那位伯爵,哦,天啊,我为什么还要用这种客气的称谓,那就是个疯子!!!”
但没多久,鲁道夫和前任皇储教官利奥波德贡德勒古伯爵的身影就浮现在她眼前:“那个可恶的疯子,想要用类似水淹和恐吓的方式,把鲁道夫教成傻瓜式的英雄,以突出其在体力和精神方面的调教有多么成功!卡维医生.”
“是这样吗?”伊丽莎白听不懂这些,“我讨厌肉食,是真的不喜欢,一般我只会沾些肉汁混上些许蔬菜吃下去。”
“那鱼和虾呢?还有面包?”
“你是说饥饿疗法么?那是斯科达教授的建议,希望我能用少量进食‘饿死’结核病。”伊丽莎白从女侍官手里接过热水,解释道,“而且它也能让我保持更好的身材,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些民心,以及”
“鱼或许能吃一点,虾我不确定,面包也吃得很少.但维也纳的鱼料理你懂的,完全不能和巴黎相比。”
卡维并不在意这一行为的目的,眼里只有身体健康四个字:“皇后陛下,恕我直言,饥饿疗法并不算过分,只要摄入量能维持正常生活就是被允许的。健身和运动也是可行的,身体确实需要足够的运动才能保持健康。但两者互相叠加就不行了,它们会对您的身体造成了伤害。”
“您太累了,刚结束波西米亚的巡视就去了巴黎,现在又要担心皇子的教育和布达佩斯的民意.”
说到这儿,她不免想起爱琴海上的科孚岛,那是一幅梦幻般的画作。
“可我本来就不想要它们.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伊丽莎白不明白,吃进去的食物也只会在身体里走个过场,最后排泄掉。为什么人一定要吃东西,不吃东西也应该能健康才对。鉴于卡维如今在医学界的名望,她还是选择了半信半疑,如果只是个普通外科医生,她绝不会听从这种意见。
“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吃要强。”卡维强调道,“从外科角度来看,人的肌肉会随着运动逐渐消减,只有补充肉类才能维持住它们。”
要不是两年前提交了极为正式的书面声明,让弗朗茨在她和贡德勒古伯爵之间选择一留下,皇后恐怕永远不会回维也纳了。这份等同于独立宣言的文件,让她重新获得了正面对抗皇宫保守势力的力量。【2】
她想说弗朗茨,正是这种直入皇帝心底的美貌才帮她获得了现如今的权力,但话到了嘴边却没能说出口。
内科不是卡维的强项,但基本判断还是能做到的。卡维先稳住她的情绪,尽快看完了所有病历记录,也发现了许多不合理的地方:“您的身体本来就很虚弱,从我个人角度来看,您的饮食起居和日常生活习惯都太过极端。”
“卡维医生,我希望你能明白,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我现在头晕得厉害,也有咳嗽,但感觉和六年前完全不同。”伊丽莎白拿起手绢挡着嘴,小声咳嗽了起来,“我很清楚,自己确实病了。”
这是伊丽莎白第一次真正谈论自己儿子的经历,也让卡维基本明白她为什么会常年染病。
卡维还没开口,伊丽莎白就做出了解释:“那是几年前的诊断了,当时肺结核确实很严重,传言都在说我快死了。好在已经康复,而且因为玛丽安娜出现在维也纳,我的精神状况也好了不少”
“然后呢?你知道我现在是怎么了吗?”
卡维上前两步,获得了她的允许后用手搭了额头,然后又让贝格特取来了温度计:“38℃,有些发烧,可能是巴黎忽然降温着凉感冒了。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肺结核的复发,总之您需要彻底的休息,布达佩斯肯定是去不成了。”
“我也不想回维也纳.”
卡维明白她的意思,不是不想回维也纳,而是不想见到皇宫里那些条条框框,还有那位婆婆。他想了想,建议道:“那就在瑞士待上几天,苏黎世大学医学院里也有不少医生,医疗条件不算差。或者,也可以写一封信,让斯科达教授赶来帮您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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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伊丽莎白叫来女侍官玛蒂尔德,轻声吩咐了两句,“好吧,就先在这儿留住几天,希望身体能有所好转。”
站台外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刚开始,卡维的突然离开只是列车停靠期间的小插曲。但随着时间推移,没人在意的小插曲变成了命运交响曲,有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无力感。
他们各有各的计划,不管谁占先,只要卡维还在苏黎世就有办法。
可要是卡维走了呢?
最遭殃的就是维克多。
他的小银行处在破产边缘,要是再没有客户,很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远在巴黎的兄弟也不是什么大善人,现在还愿意帮忙,要真没救了反而会踩上两脚。
他原本计划一接到卡维,就去订好的酒店吃晚饭,然后再去温泉谈谈那些“收藏品”。随着卡维上车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开始变得烦躁,先是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然后又忍不住点上雪茄,缓解压力。
他越紧张,旁边的古斯塔夫父子俩就越安心。
卡维的收藏品已经进了他们的银行仓库,此次来苏黎世只是签约+休假。当然,卡维不下火车挺令人遗憾的,毕竟没法谈下一步的合作,但不管怎么样,总比被维克多抢走这么一位大客户来得强。
市长罗斯特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
说是市长,其实是原市长暴毙后临时拿来顶替的代理,身后没什么靠山,资源约等于零。苏黎世虽是瑞士第一大都市,却完全留不住那些喜欢往阿尔卑斯山度假区跑的贵族名流们,成了彻头彻尾的交通中转站。
钱赚得倒也还行,但真正进城市财政口袋的并不多,离他所设想的大城市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好不容易等来了卡维,听说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他早就做足了准备,肯定得搞好关系才行。万一真能谈下几笔生意,也是不错的政绩,为自己将来正式接棒打好基础。
卡维迟迟不下车,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在紧张之余,他也没少做盘算。
从一开始,这辆只有三节车厢的奥地利皇后专列“美泉宫”号就没有补给物资的意思。就算不去布达佩斯,去往维也纳也得将近两天的时间,食物准备得再充足也总得买些淡水吧。
可车厢大门只进出了一些戴着高帽的卫兵和侍官,比起离开,专列更像是要在这儿停靠一阵子。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当卡维再次下车,同行侍官长上前宣布伊丽莎白皇后要在苏黎世小憩几日的时候,罗斯特马上把留在候车室的欢迎仪仗全叫了出来。
举着哈布斯堡黑黄色小旗的年轻男女排成两列欢迎队伍,一边身后是合唱协会,另一边则是小号手们演奏乐曲。
还有一队人忙着用气球和鲜花,努力将候车厅快速装饰出喜庆模样。但规格远远比不上4年前,皇后回维也纳时,从车站一直到美泉宫的欢迎队伍,动辄上万名游行者和十多支乐队,但罗斯特的诚意还是切实送到了伊丽莎白的手里。
“这是.”被侍女们搀扶出列车门的伊丽莎白一眼就望到了大门上熟悉的颜色,“蓝天白云,那是巴伐利亚的颜色。”【3】
皇后自从结婚后,最思念的就是故乡、父母和兄弟姐们。
当初玛丽安娜来维也纳,嫁给了莫拉索伯爵,让她情绪稳定了许多。今天,一面崭新的巴伐利亚王国国旗,也能让她病殃殃的身子恢复大半。
“看到它我就觉得身体好多了。”
伊丽莎白松开手,在散碎的歌声和小号曲中,激动地走向罗斯特市长:“感谢您的精心准备,我很久没见到那么真诚的欢迎仪式了。”
罗斯特想过伊丽莎白会下车看看苏黎世的样子,甚至上街,或者抽出一天时间看看苏黎世湖的样子。他也想过自己会被召见进车厢内,和这位年轻的奥地利皇后见上一面,就算见不到,隔着门槛听听声音也算一种接见。
可他从没想过,伊丽莎白皇后会在苏黎世生病。
谁都知道这位一旦生病就是个大麻烦,但同时,这也是个绝佳的机会。尤其卡维的存在算是歪打正着,他很快就修改了计划和行程:“维克多先生已经在湖边的博尔酒店订了符合您身份的房间,您今晚就在那儿休息。等明天一早,苏黎世大学医院最有名的医生会上门为您服务。”
“谢谢。”
蓝白色不仅出现在火车站,还出现在了去往酒店的路上,在途径一个广场的时候,还有两支插着巴伐利亚国旗的马车队紧随在后。
伊丽莎白的突然现身,让整个苏黎世都震动了。
但对卡维来说,能有人帮忙转移视线也算是件好事。他摆脱了维克多的纠缠,趁着伊丽莎白精神不错的间隙,在博尔酒店,也是维克多的眼皮子底下和古斯塔夫父子签了一份为期三年的合同。
合同主要涉及的还是他的收藏品。
温特图尔银行可以不收取任何保管费用,如果合同一直延期甚至可以做到终身免费。但相对的,卡维需要在银行存入一大笔钱。同时卡维也需要古斯塔夫帮忙收集来自东方的各种艺术品,然后会以更为公道的价格从他这儿购买。
“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要有这种眼光,哪儿还用给德鲁奥拍卖行付学费啊。”古斯塔夫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再说了,你也不怕我骗你啊?”
“还记得之前跟着我的中国人么?”
“哦,有点印象,他怎么没跟来?”
“他和另一位英国眼科医生没办法上皇后的专列,在巴黎也正好有点事儿要办,得过几天再过来。”卡维说道,“善望虽然出身差了些,但祖上也是官宦家庭,对中国艺术品有些了解,到时候你找他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