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上,巴斯德和科赫绝对能称得上微生物学界的两位巨人。
像其他学者一样,他们彼此争论不断,科研成果也不断。而两人的关系除了相似的研究领域之外,还有一层国仇家恨在其中。
1870年的普法战争,将巴斯德青年时代的亲德态度扭转成了不可调和的仇恨。这种仇恨直接反应到了对普鲁士学者们的态度上,而科赫就是其中的典型。
科赫本来就比巴斯德年轻许多,起dian也低,更是战争中普鲁士方的军医,仅仅乡村医生的身份让他没有直接和巴斯德叫板的底气。即使当时他手握着“分离结核杆菌”的成果,也依然被巴斯德反复质疑了实验验证中的各种漏洞。
在外人眼里,两人针锋相对的竞争、辩论甚至扩展到了各自的合作者身上。演变到最后,双方阵营开始以口头或者书信的方式进行各式各样的激烈对抗。
人们可能会认为,这样的竞争关系并不健康,也许造成了科学家间的内耗,不利于研究。
但事实上,两人都有着极强的好胜心,就连人生格言和座右铭都极其相似。巴斯德是简单的“工作”一词,而科赫则是“绝不无所事事,并予以彻底实践”。
竞争越激烈就越能驱动他们赶超对方,最后将法德两大细菌微生物研究学派发扬光大,并成为彼此理论的补充。
这些学者们反复“吵”出来的成果,直接影响了全人类对抗传染病的基本走向。
现在是1866年年末,按照历史发展,离巴斯德仇恨普鲁士还有4年的时间,离科赫正式发表第一篇细菌相关论文刺激巴斯德正式步入医学领域还有10年,离两人在伦敦国际医学大会上的相遇还有15年。
只要静待历史车轮向前,这一切终将一一实现。
但卡维已经等不及了。
其实巴斯德一直都把精力放在了化学领域,对人和动物的疾病研究很少,至少在66年他才刚接触“胡椒病”,也就是一种每年能让养蚕业损失一亿法郎的蚕病。
这种病会让病蚕身上长满棕黑色斑点,就像粘了一身胡椒粉,因此得名。
去年巴斯德受邀去了趟养蚕重镇阿拉斯,现在正在研究这种疾病,似乎已经有了些眉目。
但卡维送来的这份实验研究报告打断了他的思路,甚至让他觉得震惊:“卡维医生,这份报告......我不得不承认,这份报告几乎揭示了脾血病,也就是上面所写‘炭疽’发病的全过程。”
“作为微生物学界的伟人,您的低温灭菌法让我和我的实验团队都受益良多。”卡维第一次看到巴斯德,心情有些激动,“加上您对自然发生论的否定,让我更坚信,手术术前及术后消毒的重要性。”
作为同样对钱没有兴趣的人,卡维很清楚对方喜欢什么。
后辈对他的肯定和崇拜,并将他的研究成果运用于各行各业就是最好的见面礼。这能大大抵消这份研究报告带来的各种冲击,多少能让他心情好受些。
“我听说过你的一些事迹,尤其是对手术器械的高温蒸煮......虽说是受到了我的启发,但我觉得还是约瑟夫·李斯特医生的消毒法也很不错。”
“我和李斯特医生有书信来往,他介绍了石炭酸,而我则介绍了高浓度酒精。”
“不错,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如此见识,真不错。”巴斯德依然看着手里的实验报告:“没想到奥地利对微生物的研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位叫罗伯特·科赫的是谁?好陌生的名字,是维也纳医学院的教授?”
“不,他刚在哥廷根大学拿到医学博士学位,现在在我的实验室里工作。”
“才刚毕业?”巴斯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刚毕业的博士生只用了短短半年的时间,就能做成这样的研究?普鲁士出身的人才真是太逆天了......”
“额......”卡维笑了笑,还是忍不住纠正道,“事实上他并不是普鲁士人。”
“不是普鲁士人?”
“他的出生地哈尔茨属于德意志邦联,他父亲、他爷爷一直监管着当地矿业公司。”
巴斯德对地缘政治没什么兴趣,以为的国家间区别只停留在了使用语言的不同上。他点头说道:“我十几年前去过德意志邦联,那里虽然还称不上国家,但已经迎来了经济变革。”
“经济变革也需要行政的指挥......”卡维说道:了,“即使奥地利刚被普鲁士打败,在那里依然有着绝对的统治力。所以严格来说,科赫应该是个奥地利人。”
“唔,奥地利,一个美丽的国度。要知道法国人对外是极其挑剔的,还带着不小的偏见。尤其在法奥战争之后,奥地利就被他们贬得一文不值。
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奥地利军服非常得体,军官制服甚至能到让人着迷的程度。”
巴斯德笑着说道,“我曾经在维也纳逗留了好些日子,一开始还担心我的德语不过关,可能会遇到许多麻烦。但当我每次在街头向一个穿得稍显正常的人问路,都能得到准确而礼貌的法语回答。
靠着这些好心人的帮助,我遍览了这座迷人的城市,陶醉于建造其中的壮观酒店,感动于卡诺瓦最值得赞叹的杰作,玛丽克里斯蒂娜女大公的墓碑凋刻,剧院内恢宏的贝多芬交响乐......”
人一上岁数就容易忆苦思甜,卡维对此深有体会。
“巴斯德教授觉得实验如何?”他问道,“如果连巴斯德教授都找不到错误的话,我觉得这份报告可以直接发表在各大医学杂志上。”
历史上的科赫走了很多弯路,用了五六年才弄清炭疽致病的原因。
但现在卡维直接打通了捷径,每个实验都在为他提供结论,规避质疑点。加上最后对巴斯德及其科研成果的肯定和赞扬,让这位44岁的中年人一时间找不到错漏。
“实验很完美,至少我在阅读完后没发现其中有什么逻辑上的错误。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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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德沉寂片刻,还是说道:“据我所知,第一个在炭疽病羊体内发现细小菌体的是生物学家皮埃尔·海耶教授。
他在1850年于《生物学会论文与会议纪要》上发表的《脾血病的传播》一文中提到过类似的实验方法,结论虽然离这篇报告的结果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应该是第一个发现炭疽细菌的人。”
“有这种事儿?”卡维还不太了解巴斯德对“第一发现人”头衔的执着,以为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教授这儿有没有这份报告?”
“有......”。2
可等卡维快速扫完这篇论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海耶教授确实在羊血中发现了些东西,但并没有明确指出是细菌。而且他不知道这些物质意味着什么,也没有继续做研究,要不然我不会漏掉他接下去的相关研究论文。”
“这可是法语论文,而且和人体医学之间没什么太大的关联。”
巴斯德避开了事实,言下之意就是卡维完全有可能漏掉一份并不怎么起眼的文献。但在卡维看来,不管是发现当初还是日后历史评价,都把炭疽杆菌的发现归于科赫名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论述足够完善。
“我认为,只是指出特殊之处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发现。”
卡维解释道:“要不然来自柏林的雅各布·亨勒教授应该要更早才对,他在1840年出版的《病理学研究》中提出流行性疾病可能是由一些微生物造成的。哦,对了,亨勒教授也对酒精和其他食物的发酵有过基于微生物假设上的阐述。”
即使是这样的巨人依然有着很多缺点,巴斯德用手指挠了挠鼻尖,一时间没能找到反驳点。
因为“发酵”以及“对抗发酵”是巴斯德最得意的论着,卡维用相同的话术几乎否定了他的研究。但他心里很清楚,1840年的那种所谓的阐述,根本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发现,根本站不住脚。
对于炭疽的发现和研究一直都是生物学家们关注的重点课题,因为全世界每年都有成千上万头牛羊死于这个疾病。
除了之前提到的海耶教授,单是巴斯德知道的就有德拉丰、海耶的助手达维恩,以及德国着名学者伯兰德,都是法德两国着名的生物学家。卡维和科赫的这项研究,就是基于他们的怀疑和实验结论,撇开他们去谈论发现肯定不对。
但硬要把他们的研究当成“第一”,那卡维也不会答应。
“实在抱歉,刚才有些失言了。”巴斯德叹了口气,说道,“从科学角度,这确实不能如此草率地决定一项重大研究成果的归属。”
卡维深知竞争对手的存在有多么重要,像刚才那样的言论虽然不够礼貌,但至少让眼前这位伟人知道自己面对的并非普通的年轻学者,而是对各国文献都有深刻认识的厉害人物。
“巴斯德教授所言极是。”
“......但作为在生物学领域工作了那么多年的研究员,我还是对这份只有半年时间的实验报告心存怀疑。”巴斯德起身解释道,“并不是怀疑它的真实性,而是对于科赫这位年轻人的实力心存怀疑。”
把六年时间缩短到半年确实狠了些,就算是巴斯德这样一直和微生物打交道的人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效率。
但实验过程和结论是实打实的,卡维不怕质疑:“科赫只有这一个项目,半年来除了简单的日常生活外,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实验上。而且其中也有实验室其他人的帮忙,并非他一人独立完成,报告最后应该有署名才对。”
“恩,我看到了。”
巴斯德看了眼名单,又看了看卡维,忽然说道:“没想到卡维医生在钻研外科的同时,对微生物也如此感兴趣。”
“我?”
卡维只是想帮科赫缩短研究时间,没准备留下自己的名字。况且整个实验过程里没有他的影子,要论功行赏也得是萨瓦林排在科赫的后面。
但在实验报告最后,名字第二位是卡维,第三才是萨瓦林。
“我只是为他们找了个实验方向而已。”卡维坚持撇干净自己在里面承担的角色,“大概也就不到5%和我有关......”
“可科赫先生在报告结尾似乎并不是这么写的。”【1】
......
就在卡维和巴斯德就炭疽杆菌的病因展开讨论的时候,李本和萨菲特正在为两人美好的未来生活做着积极准备。
他们穿上了足以搭配身份的衬衫和礼服,做了合适的发型,然后洒上些香水,在晚上7点与那位贵族小姐见上了面。
刚开始约定地点在剧院,但后来因为剧院声音太大又改去了旁边的餐厅,吃了一顿价格不菲的晚餐后,三人才开始慢慢谈论起一些商业投资事宜。
李本原本是想以一家虚构的境外矿业公司为卖点,希望从对方钱包里榨取一些投资。
当然虚构的公司想要变得足够正式就需要一些伪造的证件,同时还得有足够证明矿山存在的假宝石,才能有说服力。
“这是从那座非洲矿山上挖出来的,非常夺目的艳红色。”李本把一块小半个拇指大小的宝石摆在桌子上,解释道,“这样一块红宝石,市价超过5万法郎。”
“好厉害......”
“这还只是初探得来的矿石,内部肯定还有。”李本介绍道,“这位就是非洲地质勘探专家,常年往来于矿山之间,很清楚里面的地质面貌。他还有一份相关的矿业勘探报告,里面详细记录了......”
“李本先生!我信任你才把文件的存在告诉你......”萨菲特有些为难,“你这是做什么?”
“只是报告而已嘛。”
“报告文件是秘密,我可和公司签过协议,文件只能由威尔斯先生过目之后才能由他决定是否公开。”萨菲特无奈地说道,“我有我的职业操守,你这么做让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