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价格波动上来说,这刀确实砍得很离谱,但出于真实价值的考虑,卡维的刀子还算落在了一个比较合理的价位上。
他不是没见过胸廓碎裂伤,这种东西一般不会单独出现,往往连带有全身各部位的严重损伤,非常符合安德烈现在的情况。安德烈死前,身体肯定受到了非常严重的钝性伤害,能让四肢出现多处骨折的破坏力足够让软嫩的内脏破裂了。
现在没人知道他的肚子里乱成什么样,有可能肝脾早就碎了,腹腔全是血凝块,让胃肠道的解剖无从下手。而且现在皮下血管破裂严重,遍布的血瘀也使得皮下解剖分离血管变得毫无意义。
这种尸体拿回去就和开一个只差了隐藏款的盲盒一样,开中的几率奇低,能拿来练手的地方也非常少。
手脚的骨头都断了,那骨折的内外固定肯定算一个。
复位外固定没多少难度,活人身上就能练习,赫曼和希尔斯也都做得很熟练。而内固定手术则需要大量高规格的不锈钢制品,消毒也有严格要求,对这个年代的技术水平来说太过超前。
剩下的就是截肢,截肢术练习的要求确实很低,是条胳膊腿就行,所以价值也就跟着降低了许多。
“你别开玩笑了!”穆齐尔被气笑了,以为卡维在没事儿找事儿,“刚送过去的那具尸体在这儿摆了两天,伊格纳茨付了整整60克朗。这具才20?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那具尸体我见过,脸都没个人形,60克朗说实话也高了。”
卡维像个专业验尸人一样说着自己的理由:“其实说白了就是碰巧,伊格纳茨老师需要做剖宫产手术,急缺内脏完好的女性尸体,这才给足了你60克朗。”
“你说碰巧???”
“当然钱是伊格纳茨老师的,最后决定权在他。”卡维问道:“请问,伊格纳茨老师和你们签过什么书面协议么?如果有的话,我马上付钱。”
穆齐尔连忙摇头:“这事儿怎么可能会有协议......”
“那老师这儿还有其他尸体?如果是完整的,我现在就付钱。”卡维把钱掏出了口袋,“60克朗,一分不少。”
穆齐尔哪儿来那么多好尸体,无奈地说道:“我手里就两具,一具还没结案,另一具就是‘他’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没办法。”卡维解释道,“对这具尸体来说,20克朗不算低了,死了三天的整尸在黑市也就30克朗而已。要是伤得重些,撑死最多20克朗。要是换成掘墓人抬来的,恐怕15克朗都卖不出去。”
“你怎么可以拿它和棺材里的烂尸作比较?”穆齐尔感觉自己的职业受到了侮辱,“这具尸体在冰水里泡了三个小时,腐烂速度慢了一大截,足够你们用四五天的。”
“单论腐烂速度的话,倒是说得没错......”
卡维肯定了他的专业能力,但很遗憾,并不能苟同穆齐尔对尸体价值的判断:“穆齐尔老师,腐烂速度并不能成为评价一具尸体价值的主要标准。以伊格纳茨老师的手速,只需大半天就能用完一具尸体。”
“那你的标准是什么?”
“最重要的就是完整度,随后才是腐烂度,缺一不可。”
卡维戴上一旁的麻布手套,一巴掌摁在了安德烈的胸口,顿时尸体嘴角溢出了两股淡红色的血水:“你看看他的胸廓,肋骨全断了......再看看他的肚子,简直是一团糟,这种尸体让伊格纳茨老师怎么用?”
卡维这一按,确实给尸体降了很多分。
穆齐尔还是了解尸体情况的,只是看得没那么细致罢了。他也想多卖点钱,本以为伊格纳茨没那么在意,谁能想到今天来付钱的年轻人要求会那么高:“但他的手脚还不错,只是断了点骨头罢了,不能用?”
卡维叹了口气,解释道:“伊格纳茨老师正在精进腹腔手术的关键时刻,怎么可能花市场价两倍的价钱,去买一具只能用来做截肢练习的尸体。以伊格纳茨老师截肢术的水平,哪儿还需要做截肢的练习。伊格纳茨老师......”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穆齐尔听得脑仁疼,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别东一个伊格纳茨老师,西一个伊格纳茨老师,伊格纳茨老师了不起???”
“确实挺了不起的,今天不就上报了么。”
卡维这话还真不掺假,放在现代,一名四十多岁的外科医生基本不可能登上首都最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但穆齐尔心里不舒服,脾气上来后直接拒绝了这个报价:“20克朗,门都没有,卖隔壁的格雷兹医院都能赚50克朗!”
“那穆齐尔老师愿意接受多少价位?”卡维问道,“50克朗?”
“60克朗!当初他自己和我说好的就是这个价,为了照顾他,我把格雷兹医院的订单都给退了。”
“可这种尸体买回医院也不能用啊。”卡维无奈地摇摇头,“我看还是算了,等我先回去和伊格纳茨老师商量商量,告辞。”
年轻人摘下手套说走就走,非常果断,果断得甚至有些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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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齐尔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本以为两天能为警局赚足120克朗。大头上交领导,自己怎么也能捞个20左右。可现在自己的20克朗肯定打了折扣,但这只是其次,现在更关键的在于放掉了伊格纳茨这位客户,尸体怎么办?
走“正规”渠道,那帮抠门的医院理事能给到40克朗就不错了。再说安德烈这具尸体确实有瑕疵,恐怕价格还会被进一步往下压。
压到多少不好说,反正对他们来说尸体的来源主要还是靠黑市。那儿的价格一直在30上下浮动,关键还免费送货上门,极个别的或许连20克朗都不到,就是质量不太行。
那些医院没有伊格纳茨的精神洁癖,做的也都是低难度手术。他们对尸体的要求不高,往往在黑市里淘货,根本没必要找警局。毕竟这里一堆规矩,既要提交免费赠尸申请,还得自己花钱把东西抬回去。
尸体这东西时间越久越便宜,重新找新买家也很麻烦,怎么办?
穆齐尔看着洗完手已经朝大门走去的卡维,脑子里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迟疑了会儿才说道:“你等等!就按格雷兹医院的标准,50克朗抬走吧。”
卡维没反应,来到门边,抬手搭住了门把手。穆齐尔一看就知道对方对新价格依然不满意,没办法,只能继续降低标准:“算了算了,50克朗,我让警局运尸的人帮你送回去。”
卡维摇摇头,拉开了大门。
“47克朗,帮你送医院。”
卡维脚上没停,直接走出了大门口。
“45克朗!”
只听到咣当一声响,卡维离开了解剖室。
对他来说,买不买尸体都无所谓。
买了如果伊格纳茨不满意,他可以把尸体鉴定不力的责任推给穆齐尔,说警局在骗钱。要是没买被伊格纳茨怪罪,他可以说尸体有很大的问题,根本没有练习的价值,依然可以把责任推给穆齐尔,说他不肯降价处理。
正反手都是理由。
但对穆齐尔来说,重新找新买家就不那么容易了。即使递交了赠送申请,在《解剖法》面前,警局和新买家之间的交易总会伴随着各种风险。
何况新买家也未必能给出太高的价格。
所以卡维认定了穆齐尔还是会和自己商量价钱,赌输了不亏,赌赢了那就是纯赚的。
他在解剖室外伸了个懒腰,迈开腿慢悠悠地往大门方向走去,尽量给这位法医预留一个思考的缓冲时间。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和他设想的一样,没过多久,穆齐尔就一路小跑追了上来。
“年轻人,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
卡维回头问道:“商量?怎么商量?”
“40克朗!”穆齐尔似乎下了天大的决心,“你只要付40克朗,我就派人把尸体送去医院。”
“20。”卡维依然坚持自己的标准。
穆齐尔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感觉就像咬到了一颗藏在黑面包里的碎石子,崩掉了后槽牙也拿对方毫无办法:“你这人,怎么那么不讲道理呢???我已经降到40克朗了,你好歹也得让个半步吧。”
“我让了,一开始就让了。”卡维耐心地解释道,“本来我想开10克朗的。”
“你......”穆齐尔一跺脚,说道,“20太少了,你多少得加一点!”
卡维要的就是这句话,有了这句话,自己的加价才会变得更有份量:“那......那这样,考虑到伊格纳茨老师接下来需要为一例唇裂病人做修复手术,这具尸体的脸部还算完好,我就再加5克朗。”
“才5克朗?”
“不能再多了。”卡维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我可以给穆尼尔老师一点考虑的时间,这具尸体在接下去两天内都可以送去市里总医院,报价就是25克朗,我们到货支付。”
说完他就离开了警局。
警局卖掉无人认领的尸体后,钱大部分会进上层的口袋,他说到底只是一个拉客讲价的工具人罢了。
工具人自然有一定的权责范围,从之前定好的60克朗一下滑落到25,落差太过巨大,穆齐尔没资格做这个决定:“真的麻烦,还要去找局长......”
......
卡维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警局,沿着街道往前走了五分钟就看到了一家药铺。
在这个护肤品中含有砒霜,拿opium当做感冒药的年代,能做到严格审慎地控制“安全”剂量区间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儿。而作为病人,面对一箱子血迹斑斑的刀剪钳锯,肯定还是一瓶瓶五颜六色的药水更“安全”。
所以即使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甚至还沿袭了中世纪的各种炼金土方,这些能自研药物的药铺依然成为了十九世纪欧洲医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卡维需要在这些药铺里寻找到些能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