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峥眼里的猩红，似乎要滴出血来。
霍老爷子顾不上自己的身体，踉跄地扑上去。
瘦削、枯槁的手臂抱住霍临峥，“你千万不要多想，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我从来没有那么满意过谁，除了你。
我甚至不满意曾经的自己。
孩子，看到你一路走来的所作所为，我发自内心地为你感到高兴。
我心疼你，也爱你。
你曾无数次的放弃自己的利益，成全你的堂兄堂姐时，我既为你的胸襟和行为高兴，也心疼你。
一心疼，就想给你更多的偏爱。
我们霍家能有你这么一位子孙是我霍家之幸！”
霍临峥僵直着背，没有动。
“自从你二哥给你下毒，你还瞒着的那次，我觉得我不该再明目张胆的鼓励你。
霍家不需要再有一个为了霍家子孙甘愿喝毒药也要维护兄弟之情的家主，太痛苦了，还不被他人理解。”
霍临峥敏锐地察觉到霍老爷子话中有话。
“那位家主是谁？”
霍老爷子松开霍临峥，“是我。”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所有人都不看好的霍家子孙。
我靠着自己的努力把一副烂牌打到最好。
我从不敢想我会是霍家的家主，我协助我大哥做生意，我大哥施计，让他坐三年牢。
我亲妈骂我蠢，想把我毒死，转而扶持我的亲弟弟。
发现我没死之后，又拿我儿子的命威胁我，永远不能跟我弟弟争家产。
我弟弟患上癌症后，她让我给他试药，差点没命。
最后，我弟弟死了。
她在我弟弟灵堂上上吊，死也要诅咒我不得好死。”
霍老爷子眼睛里一片浑浊。
“这里就是那片灵堂，这几十年我一直睡在这里。”
霍临峥心里一阵森然。
“我不想让我的子孙再自相残杀，我希望你们能拥有我没有的生活。
重利之下，没几人能受住。
我以为我能护着你干干净净，心朗气清的当上家主。
结果你比我想象中的还好，心里全无私心。”
“你和我爸的纠葛是什么？”
“你知道的答案是因为沈雪，对吗？”
霍临峥无声地点头。
“仅仅是一个女人，又怎么能让父子结仇？”
短短一句话，就勾勒出一个道不尽的故事。
“这段往事我更想让你爸跟你说，因为在你爸眼里，我和他关系的破裂确实是因为一个女人。”
“你的版本呢？”
“等你听过你爸的版本之后，我会告诉你。”
“那我再问一句，那天家宴你真的想拆开我和禇昀？”
“再你爸告诉你往事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
两人均是一脸倦意。
霍老爷子对管家说道：“给小七准备房间。”
“不用，我陪你睡灵堂。”
霍老爷子和管家对看了一眼，眼里均闪过温暖之意。
霍临峥就躺在霍老爷子床榻之外的屏风后。
他枕着手臂，从未想过，这里会是灵堂。
但按照许多年前的霍家大宅的布局，这是曾是院子。
停灵，布置灵堂也并不意外。
他透过屏风，隐约能看到身形佝偻的霍老爷子。
想起禇昀曾经说过，至亲的人捅的刀子总是又深又痛不欲生。
在遇到禇昀之前，他根本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他入目所及皆是阳光。
他以为他身处阳光。
而禇昀被最亲的人毒死了，她的亲弟弟也被最亲的人毒死……
如今，再听到他爷爷的过去，他不惊讶。
而沈雪呢？
沈雪真的是爷爷的手笔？
霍临峥的意识渐渐模糊，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管家在霍临峥睡死过去后，扶起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问：“禇昀在帝景？”
“对。”
“我去见她。”
“老爷，您的身体……”
“多活几十年，值了。”
管家不再多说什么，服侍霍老爷子更衣。
禇昀努力稳住理智，回到帝景时，还是没想起来自己刚才是怎么回来的。
禇江赢一路上都盯盯地看着禇昀，眼睛都舍不得眨。
禇昀把他放到沙发上，就思绪飘远了。
禇江赢憋得小脸通红，总算想到了一个可以跟他姐姐顺畅交流的机会。
禇江赢用密码解锁了禇昀的手机，打开备忘录功能。
用小短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
“姐姐，我是洛洛。
我不知道命运到底开了什么玩笑，我从这个婴儿一出生就出现在他的身体里。
我更没有想到我和你居然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姐姐，你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男人。
他看你的眼神是藏不住的爱，你不要怀疑他的爱。
你想牵住他的手就牵住，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未来，你别怕，我和霍临峥，还有其他的禇家人会陪着你。”
禇江赢打完这一段字已经是极限了。
莲藕似的小短胳膊已经酸痛得要抬不起来了。
他按了保存之后，正要拉扯禇昀的袖子，让她看他费了吃奶的力气打的字。
此时，门铃响了。
禇昀回过神，见禇江赢在玩她的手机也不意外。
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拄着拐杖，一双看透世间百态的眼睛在屏幕里跟禇昀对视。
“禇小姐，我知道你在，你躲不过，开门吧。”
禇昀拉开门，“临峥呢？他没跟你回来？”
“你很聪明。”霍老爷子拄着拐杖进屋。
看到沙发上撅着小屁股玩手机的禇江赢，“这就是你收养的小堂弟？真人比照片可爱。”
短短一句话，蕴藏了太多信息。
禇昀：“你真关心我。”
“我跟你谈一笔交易。”霍老爷子根本没把禇江赢当成人，直接坐在沙发上就开始谈。
“你二十年前就是这么跟我母亲谈的？”
“你母亲不聪明，根本不用我找她谈，她就自乱阵脚。”
禇昀坐到霍老爷子对面，连给他倒杯茶的客气都省了。
管家像是来过这里千百遍，熟练地绕过客厅，去了茶室斟了杯茶给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喝了半杯茶后，说道：“我霍家不娶沈家女，无论过久都是这个规矩。你和临峥有过一段纠缠的婚姻，最后还以离婚告终。事实已经说明你们不合适，别再做无用的坚持。”
“怕我找你报仇？”
“活了八十几岁，死活对我来说已经无法紧要了，说不定早死反而是福气。”
禇昀不去看霍老爷子的神态和脸，容易被他带着走。
她索性微垂着眉眼，看似十分无聊地玩手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