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卫嘉树在寿宁宫后殿的耳殿中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佛像,这尊金佛宝相庄严,佛龛上香烟袅袅,映得佛祖面容影影绰绰,竟有些不真实。这时候佛堂外传出宫女小声的惊呼“皇上一大早就来给太后请安了呢!”卫嘉树的手顿了顿,继续擦佛龛。这已经是她来到寿宁宫第十日,每日的工作依然这般枯燥无味。最近几日,皇帝每日都会来给太后请安。只不过,她是打理后殿佛堂的宫女,前殿如何,与她何干?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太后虽有那份心思,但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她,一时半会儿不会把她赐给皇帝。毕竟她是太妃身边出来的人,太后总要在手底下养她些时日,把她变成寿宁宫的宫女,才好出手。卫嘉树真心盼着,太后养一段日子,就把她给忘了。但卫嘉树并不晓得,惦记她的人不是太后,而是皇帝。正殿,皇帝前脚离开,纪太后便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前,皇帝可没这个孝顺。”太监徐寿喜笑着道“万岁爷孝顺,您老人家还不高兴?”纪太后摇了摇头,“皇帝这样端重自持之人,没想到也会有这般模样!”纪太后忍不住蹙眉,这卫氏的容颜,的确是太过美貌了些。徐寿喜低声道“太后既明白皇上心意,不若择好日子,就把人给了皇上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纪太后苦笑“哪里是哀家要做恶人,而是皇帝实在太过心急了!那卫氏,前几日还是伺候顺康太妃的宫女,一转眼就成了皇帝的人,终究是不大好。”徐寿喜道“万岁爷是天子,纵有非议,也是非议卫氏,谁敢非议皇上、非议太后您?”听了这话,纪太后叹了口气,“也罢!”哀家毕竟不是皇帝生母,皇帝都这般眼巴巴盼着了,她若还不肯成全,怕皇帝心里要怨怪她了。“只是,哀家也总得找个由头……”太后如是想着,第二日乾清宫便传来消息,说是皇上晨起不适,今早的早朝都罢了。这一瞬间,太后甚至都怀疑皇帝是不是装病。但转念一想,皇帝素来看重朝政,想来不至于为了这点儿事装病。便吩咐锦书,将嘉树唤了过来。来到寿宁宫第十一日,卫嘉树第二次见到了太后娘娘。太后打量着低眉顺眼的卫氏,这丫头这阵子倒是真的把佛龛打理得一尘不染,佛前供奉的鲜花也都是精心挑选最好的。太后长长吐出一口气“皇帝病了,哀家放心不下,想着得有个细心周到的人去伺候才成。哀家瞧着,你就很细心。”卫嘉树惊呆了,要不要这么心急?!“太后……奴婢入宫未久,没见过什么世面,怕是做不好这么重要的差事!”卫嘉树急忙找借口婉拒。太后淡淡扫了一眼卫氏,瞧着倒是一副很焦急、很惶恐、很不想去的样子……但太后显然不信卫嘉树不想去御前,故而也懒得饶舌,直接吩咐锦书姑姑
“你带她去御前吧。”卫嘉树我凸,宫女没人权啊!不,或许在太后这等大人物面前,她这种宫女,或许连个人都不是。卫嘉树心中苦笑,只得低眉顺眼跟着锦书姑姑去了。一路上,锦书姑姑一直不停地叮咛“你只管放心,你是太后指派的人,没人敢欺负你。到了御前,你且安心为皇上侍疾,等皇上龙体康复,自有你一份功劳在里头。”卫嘉树姣好的脸蛋木木的,此时此刻,她说什么也没用了,但锦书的好意还是要心领的,“多谢锦书姑姑这些日子的照料。”锦书一怔,微笑道“别哭丧着脸,有那个宫女有你这般造化?”这份造化,她还真不介意让给锦书。只不过嘛,锦书姑姑已经年逾三十,长相只能算是五官端正。此时此刻,卫嘉树也只得如此苦中作乐了。半个时辰后,卫嘉树已经站在了乾清宫的宫门外。上辈子,她倒是去过故宫好几次,紫禁城的格局变化不大,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那一扇扇的玻璃窗,以及窗户内遮阳的窗帘了。乾清宫的窗帘都是上号的织锦缎,在阳光底下,熠熠光辉,端的是奢华大气。迎出来是一位白白胖胖,看上去十分和气的太监,“哟,锦书姑姑来了!”胖太监热络地跟锦书打招呼,目光却是落在了卫嘉树的脸上。锦书姑姑连忙屈膝行礼“姜总管好!”竟是御前的总管!卫嘉树也赶忙屈膝一礼。姜永福笑眯眯道“锦书姑姑,这位姑娘是……”锦书姑姑忙笑着说“这是嘉树,太后听闻皇上病了,特意指来为皇上侍疾。”姜永福白白胖胖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太后慈爱,皇上定然铭记于心!”“嘉树姑娘,请随我来吧!”姜永福笑眯眯,万岁爷的心愿如今可算是达成了!哎呦喂,这卫姑娘长得可真是比花儿还美,怪不得万岁爷念念不忘。卫嘉树心下不解,御前的大总管犯不着对她如此礼敬吧?就算太后送她来是别有用意,这御前大红人也没必要如此客气啊!卫嘉树乖乖应了一声“是”,便跟着姜永福走进了乾清宫。乾清宫正殿高大宽阔,姜永福领着她快步走到了通往东侧暖阁的门前,他轻轻敲了两下,诚惶诚恐禀报“万岁爷,嘉树姑娘来了。”然后,里头便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让她进来吧!”卫嘉树一愣,这个声音,有点耳熟。然后就见姜永福小心翼翼推开了一条只能容瘦子通过的门缝,然后让开他那胖乎乎圆滚滚的身躯,小声道“嘉树姑娘,请吧。”卫嘉树一脸不解“公公,您不进去吗?”姜永福胖滚滚的身子一哆嗦,明摆着这位姑娘日后是要做宠妃,他哪里受得起“您”字的敬称?姜永福弯下身子,笑容谄媚“万岁爷只说了让您进去。”卫嘉树这真的是御前的大总管?不是跑腿小太监???卫嘉树此时此刻也没胆子晾着皇帝,她深吸一口气
,就从门缝里钻了进去。暖阁十分宽敞,临窗是一架极大紫檀雕龙罗汉榻,榻中央有一方剔红倭角炕几,几上是叠放如山的奏折,还有一袭玄青色的背影。那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乌黑如漆的头发被玉冠束起,头发梳得光滑而平整,一身玄青色云锦圆领长袍,领口袖口皆是万字不断头,他左手撩起右手的袖子,正奋笔疾书批阅着奏折。原来这就是天泽帝,穿着……有些素净,不过一看那衣料就知道,人家那是低调奢华。卫嘉树缓缓走上前,止步在皇帝身侧后一丈外,便缓缓屈膝,跪了下来“皇上,奴婢是太后指派来为皇上侍疾的宫女。”不过……皇帝看上去,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宣承熠嘴角微微一翘,他搁下手中的湖笔,淡淡道“平身,上前来。”“是!”卫嘉树只好起身,低垂着脑袋,低眉顺眼走到了罗汉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