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林中凉意沁人,待上了半山腰,错落树影间更有晨雾渺渺,行至一处临着山溪的密林时,一股子刺鼻的**之味迎面而来。
翊卫们下意识捂了口鼻,谢咏皱眉道:“此处怎如此腐臭?”
乌永贵带路在前,此时忙道:“是下雨时溪水外溢,跑得两岸落叶腐坏了,这里不好搜,大人们仔细些——”
谢星阑往山溪方向走了两步,很快道:“这并非落叶腐坏之味,此地不宜久留。”
他言辞果决,威仪迫人,乌永贵本要开口辩驳,这时生生压下了话头,极其顺服地道:“是,大人懂得多,那就听大人的,继续往山上走便是,这些地方小人们也不是日日来,倒也未曾久留过——”
他忙不迭引路,二十多个翊卫们分散着往山上行。
翊卫们搜山的动作仔细利落,乌永贵不擅此道,只走一会儿等一会儿,没多时,见又到了一处松林,便喊道:“必定还是往北面去了,再往上走小半个时辰便是黑熊岭了,那里人迹罕至,还有一片野果子林,在那林子里,藏上五日都不会挨饿,若小人是凶徒,必定藏到林子里去——”
谢星阑目泽微深,下令:“往山上走。”
一声落定,翊卫们队伍收拢,继续往山势更高处爬去,这时谢星阑问道:“你说此前看到了黑熊,那黑熊可曾被击杀?”
乌永贵叹了口气,“这山上黑熊有七八尺高,力气大的连合抱的树干都能折断,小人们哪杀得了呢?好在它的洞穴,应该在山上更高处,亦从不下山扰民,因此杀不杀也无碍,小人们只在进山打猎之时小心些便是了。”
谢星阑不再多问,又如此往上搜了百多丈,虽一路皆有人迹,却始终不见凶徒之影,而一路行来,便是翊卫们都颇觉疲累,直等上了一处山梁,山势陡然变平,这才令众人缓了口气。
这处平地高树葱茏,地上落叶成堆,灌木亦比山下葱茏,眼见乌永贵脚步不停,谢星阑亦领头跟在最前,可当他经过几棵合抱白桦树之时,他眉头微微一皱。
谢星阑驻足,“在此缓速搜索,此处落叶极厚,莫失了踪迹,他们不熟悉地形,怎知黑熊岭有果子林?亦可能跑去了别处。”
队伍顷刻四散,乌永贵无法,只得转身候着,谢星阑站在那两颗白桦树间,目光冷沉地看着树干上一道道创痕,“还有多远?”
乌永贵擦了一把额汗,很快道:“快了快了,就在前面。”
谢星阑站在原地未动,不多时,谢咏上前道:“公子,向北面的脚印还算明显,像是真的往那什么黑熊岭去了,不过属下们分开东西两侧搜索之后,觉出几分古怪。”
谢咏往乌永贵的方向瞟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东西两侧林地间也有几处脚印,再加上一路往北去的,便不止人痕迹——”
谢星阑眉头顿皱,“不止人?”
谢咏轻声道:“只脚印,便发现了至少四五人的,虽都残缺不全,但一看便不是同一人所留,且都是新的,但我们上山的路上,却又只有人,其他脚印像是凭空出现的,极其古怪,总不至于这山上有野人?”
谢星阑往来路走了几步,透过隐隐绰绰的树影往山下看去,便见他们一路沿着山溪往正北方向《我凭破案冠绝京华》,牢记网址:m1来,而在山溪另一侧,同样可通往半山腰,且溪涧间亦有浅处可供通行。
谢星阑眼底闪过一丝寒光,“警醒些。”
他如此吩咐,谢咏自是心中有数,而远处的乌永贵见他们主仆二人往山下看,心底骤然生了几分不安,可这时,谢星阑转身看向他,“继续带路——”
乌永贵顿时松了口气,他目光在远处林间四扫,又颇为谨慎地看向林间空地,倏地加快了步伐,看他背影迅疾,两个最前的翊卫也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乌永贵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见所有人都入了林中,他忽然如风似地快跑起来。
“你跑什么?”
最前的翊卫一声轻喝,几乎是同时,他与身侧之人,都察觉到脚下铺满落叶的地面发软,二人面色一变,想要后退已来不及,只在一声轻喝之中往下坠去。
“不好,有陷阱!!”
变故突生,翊卫们面色一变,皆抽刀戒备,幸而坠落二人武艺不凡,皆反手扣住了泥壁。
眼看着泥壁不够着力,近前的两个翊卫又飞扑而上将二人一把拉住,二人大松了口气,这才借力往上爬,待往下看时,便见这坑深一丈有余,坑底插着密密麻麻的捕兽夹与竹刺,林光昏暗,但捕兽夹锋锐的铁齿和竹刺的利尖叫人瞬间胆寒。
落入陷阱的二人尚未爬出,数道破空声四面八方响起,竟是数十发冷箭凌空而来,谢星阑目光一凛,“避——”
翊卫们腾挪闪转,冷箭与众人擦身而过,又钉入泥地与树干之间,谢星阑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方,“东南,西北——西南!”
森寒六字落地,翊卫们四散扑出,因知落叶下藏着陷阱,翊卫们不敢大意,纷纷提足内息腾跃挪移,只听见几声坍塌闷响,陷阱破落的功夫,翊卫们却早已奔出五尺,无一人受陷阱之困,而这时,又听几道绳索蹦断之声,下一刻,被麻绳吊起的巨石与木刺自灌木丛中猛地荡出,险险从翊卫们鼻尖面门擦过!
这些巨石与木刺皆为机关,力道之大,可砸断筋骨,刺破心肺,谢咏低低咒骂一句,先一步扑到了西南角的灌木丛中,见他出现,藏于丛中的面生男子猛地向后滚去,又张弓搭箭,想以箭矢取谢咏性命,谢咏冷笑一声,一个剑劈便断了木弓!
机关冷箭声不断,冷兵相接之声亦紧随而至,但很快,却是一声声粗犷惨叫声响了起来,谢星阑握着佩剑剑柄立于正南,又眉眼微沉地算着什么,等谢咏拧着第六人的肩背到他跟前时,谢星阑眉眼间露出几分满意之色,“不到半炷香。”
谢咏冷声道:“那乌永贵和另外两个人往山下的方向跑了,我们的人去追了。”
谢星阑自不着急,只仔细看眼前六人面庞,这六人肤色黝黑,年岁在二十来岁到四十来岁不等,着粗糙布衣,却皆是精壮干练,一看便是打猎的好手,但如此看下来,却没有一人是他们所寻之人。
谢星阑拧眉,“那人在何处?”
这六人各个挂彩,却皆是一脸蛮狠无畏,其中一年轻者闻言冷嗤一声,却并不答话,谢星阑扫了一眼深林中四五处巨大深坑,又从满地箭矢机关上扫过,盯了几人一瞬后,他面色忽然微变,“留下十人善后,看是否有其他逃脱之人,其余人随我下山——”
他转身而走,谢咏跟上一步,“公子?”
谢星阑头也不回道:“她还在山下!”
……
半山腰的千瘴林中,莫斌正朝着黄义走来。
莫斌生个国字脸,颧骨突出,浓眉上挑,一双下白的角眼,尤其显得凶戾狠毒,黄义看他越走越近,吓得面无血色,“不——”
莫斌走到黄义跟前,上下打量他,眼底意味深长,又忽然轻嗤一声,一把攥起他的领口,将人半拖了起来,“你是县衙捕头?”
莫斌力大如牛,黄义说话都不利索,“我……我不是……”
莫斌眯了迷眸子,四下一看,拖着黄义的后脖颈便要往远处的树丛走去,黄义瞳孔陡然瞪大,绝望地看向秦缨,“县主,救、救我——”
谁也未想到会生如此变故,这莫斌竟有龙阳之好!眼看黄义被拖走,李芳蕤和谢坚几个心中皆是五味陈杂,但更令他们不解的是,黄义个中毒症状明显,可都过了这么久了,他们却并无头晕胸痛之感。
而这时,秦缨骤然开口,“慢着——”
秦缨语声清亮,再无片刻前的气弱之感,莫斌驻足,转身看向她,赵武人也盯住秦缨,乌永忠拧眉觉得古怪,可要说何处古怪,却又一时难辨。
秦缨从谢坚身后走出,背脊笔挺,风仪凛然,她目光寒锐,直往几人身后看去,“就你们四人?还有一个叫孙书平的年轻男子在何处?”
听她道出“孙书平”字,赵武和莫斌面色微沉,秦缨继续道:“你是赵武,他是莫斌,你们在几年前先后犯案,后被流放到了长秋山矿场,你们在矿场之中服苦役,而莫斌你,本只需服役年,却被恶意刁难羁押了五年之久,因此,你对衙门公差憎恨至极,至于你好男风之事,的确令人意外。”
秦缨说完莫斌,又看向赵武,“你是紫竹山赤水村人,在山外以木工讨生活,那刻在死者背上的马腹图案,正是出自你之手。”
见赵武一脸阴沉,秦缨又往北面看了一眼,沉声道:“村中其他成年男子,是否都去对付我们其他人了?”
赵武不语,乌永忠则死死盯着秦缨,“你……你未曾中毒?”
秦缨讥诮弯唇,“此番南下之前,我的好友便告诫过我,说这一带山中多有瘴毒,极其凶险,还专门赠了我解毒之药,你们靠山吃山多年,又人手不足,自有可能依山作恶,因此在山下时,我们已将解毒之药服下。”
乌永忠不敢置信,“可……可是叔没说过……你们就在他的院子里,他怎会不知此事?!这不可能!”
谢坚和李芳蕤也很是惊讶,但很快,谢坚惊呼道:“是县主让我们喝的水!”
李芳蕤和翊卫们皆是恍然大悟,纷纷敬服地看向秦缨,而莫斌一听此言,瞬间握紧了腰间匕首,又几步退到了赵武身侧,他们有四人,但对面光翊卫便有十人,且各个武艺高强,乌永忠咬了咬牙,除了握紧砍刀之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知道自己不曾中毒,谢坚顿时全无顾忌,他剑花一挽便想上前将贼人捉住,可刚迈出半步,秦缨抬手制止了他,“你看几人能制服他们?”
谢坚哼道:“四人都是多的!”
李芳蕤袖子一挽,一副只有亲自出手才能解恨的架势,“我看两人足矣!”
秦缨闻言点头,话锋一转道:“留下人在此,你立刻带着其他人去找你们公子!他们未服解瘴毒之药,这些人又早有布置,虽是乡野莽夫,可他们整村联起手来,你家公子或许会吃亏!”
谢坚一愣,立时生出几分动容,“可是……可是公子让小人保护您,何况这些皆是乌合之众,就算再有布置,想来也伤不了公子——”
那“万箭穿心”四字言犹在耳,秦缨心跳得厉害,“眼下我无需保护。”
谢坚犹豫难决,秦缨只好语声严肃了些,“这是我的命令,速去找他!”
“——你要找谁?”
秦缨话音刚落,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穿林而来,她眼瞳灿然一亮,猝然转身往林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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