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从餐厅里迎出来以后, 晏北辰就站在了那里看着她。他看着她没有动,像是在想什么。安夏等待了一会儿,眼神探询地对上他的视线, 两人目光一交汇,安夏又笑了笑, 晏北辰也回过了神来。“晚饭做的什么?”晏北辰的心神从刚才的思绪中抽离, 问了小保姆一句。他开口说话后,安夏笑容加深, 抬手做了句手语。安夏:都是你爱吃的。“我爱吃的?”晏北辰道,“那你随便做就行了,我都不挑食的。”晏北辰边说着边脱掉了外面的西装外套,听了他的话, 安夏笑眯眯地看着他, 没有再回话。-晏北辰脱掉外套后,去房间换了套衣服, 换上简单的家居服后,晏北辰也像是从工整的环境里进入了一个没什么规矩的环境,柔软舒适,他想如何就如何,舒坦得要命。他去了餐厅,安夏已经将米饭盛好,晏北辰过去坐在餐厅旁, 安夏拿了筷子,递给他后,也一并坐在了餐桌前。自从海城回来后, 两人一直都是同桌吃饭的。不过小保姆规矩多得很,虽然同桌吃, 但她吃得和晏北辰吃的还是分开的。小保姆有自己的坚持,晏北辰也没多说什么,能一桌吃饭就好,其他的也没什么了。晚饭小保姆依然做了四菜一汤,她给晏北辰做了这么几天的饭菜,饭菜几乎没有重样的。小保姆像个做饭app一样,满脑子都是菜单,如果晏北辰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她总能做出新的菜式,并且都挺符合晏北辰的口味的。有时候晏北辰觉得,一开始小保姆不应该是以低姿态求着他让她留下,应该是他反过来求她才对。他从小也算是被不少人照顾过,像小保姆照顾得这么合心意,且越来越合心意的人是真的仅此一个。两人在餐桌上吃饭向来没什么规矩,晏北辰早上离开时有些起床气,经过一天的工作,起床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他又恢复了往常那副神色平淡的样子,看上去很好说话,很好交流。安夏吃着米饭的时候,放下碗筷抬起手臂跟晏北辰说了一下今天筱筱手术的事情。安夏:筱筱的手术已经确定了,下周周一下午做,主刀医生是赵医生,另外她的病房也换了,现在很安全。小保姆跟报备工作一样的报备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做着手语的时候,晏北辰则停下吃饭的动作,安静地看着,看着她表达出来的意思,晏北辰道。“这些今天齐秘书都跟我说了。”安夏:“……”今天去医院帮忙的是晏北辰的秘书之一,齐秘书。齐秘书下午忙完后,就回到公司把今天的事情报备给了晏北辰。秘书报备归秘书的,安夏也还是要跟他说一下的,除此之外,她另外还要跟晏北辰说了一句。安夏:谢谢你少爷。小保姆在他说完她说的话他都知道了以后,就说了一句他不知道的。在用手
语感谢完后,小保姆将手垂放在了桌子上,看着他又笑了起来。从昨天她提出借钱,到现在,她对他的感谢都溢于言表了,但是真说出来,还是又有些不一样的。小保姆今天精神好了许多,能明显看得出是真的快乐。晏北辰听着她的感谢,微点了点头,道。“不用谢,你也给了我想要的。”晏北辰说完,安夏抬眼看向他,又给了他一个笑。小保姆笑起来是越来越灿烂,也是越来越好看,弯起的眼角甚至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她在表示她现在很开心,像是答应他的那样。晏北辰看着她的笑,不自觉也随着笑了起来,他继续吃着饭,道。“行了,我看不到你眼睛了。”安夏笑着睁开眼睛,拿了饭碗继续吃饭。餐桌上的气氛伴随着刚才一来二去的交流,变得愉悦而松弛。晏北辰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晚饭吃完了。小保姆被他交代过慢一点吃饭后,有认真遵守。因为她的饭菜比他多,所以他吃完了她还没有吃完。而这样刚好,晏北辰坐在餐桌前,看着安夏吃饭。安夏有一种沉默的生命力。她像是一株植物,无论被埋在多深的土壤里,你只要浇水施肥,她就会努力的吃饭喝水,生长向阳。等到冒出土壤的时候,她依然安静,却也没有忘记了曾经在土壤里的黑暗,依然会好好的生机勃勃的生长。这种生命力在植物身上平平无奇,在人的身上就显得尤为可贵。人都是有感官情绪的动物,每个人都会有敏感点,会脆弱,会被击垮。但安夏不会。她像是永远只能看到向阳的一面,她的敏感和情绪在活下去面前不值得一提。她在好好的长大,生活,朴素而又顽强。这是一种超越了人的外表的强大的精神力,你越是和她在一起,越是被这种精神力所震慑,甚至于你会越过她的外表只看得到她的精神力。茁壮的,努力的,不屈不挠的。晏北辰觉得这种精神力会扎根,就像是你离着她越近,就会越受她的影响。她会慢慢将根扎在你的心里,越扎越深,越扎越强。晏北辰看着吃着饭的安夏,眼中的光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和柔软。安夏将最后一口米饭吃完,抬头对上了晏北辰的这个目光。晏北辰的座位一直是在餐厅窗边的,这导致他一直是背着阳光。现在已经是下午,阳光被他的身体遮挡,在他的身边镶嵌了一圈光圈,光圈晕开,透入他苍白的皮肤,让他看上去更清俊了一些。少爷有着非常完美的一张脸。安夏想,或许不是艺术家造诣的雕塑家都无法雕刻出少爷这张脸。他的五官比例完美,深邃挺拔,在第一眼看到时,能看到这张脸的美所带来的攻击性。可是现在阳光将这攻击性的线条软化柔滑,光芒沿着他的眼梢触碰到了他的眼尾和眼底,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种类似蜜糖般的清甜的光芒。眼睛里的光芒
是不会有味道的,但是安夏却真的有感受到那股清甜。她看着他,和他的目光对接,那种柔软温和的光芒直触入了她的胸口,落入了她的心里。安夏望着晏北辰,在心口那汩汩流淌的甜蜜里,微怔了一下。两人隔着餐桌,隔着夕阳的晚光对望。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谁,先将目光收了回去。晏北辰觉得应该是他。晏北辰眼睫微垂,他的双手扶在餐桌的桌沿上,手指伴轻轻地敲动了桌沿两下。“那昨天的那个人你们准备怎么办?”晏北辰问。晏北辰问完,安夏也回过神来,眼睛动了动。昨天是晏北辰帮忙处理的安昆的事情,今天帮助筱筱转了病房,加强了安保。虽然现在算得上是滴水不露,但是安昆是个下三滥,肯定会做出一些令人防不胜防的事情。想到安昆,安夏收回目光,微低了低头。想了想后,她抬起手臂做手语道。安夏:我姐姐说再见到他就直接打一顿。安夏说完,晏北辰:“……”晏北辰显然也被她姐姐的这个解决方式给震惊到了,在看完她手语表达出来的意思后,明显地惊了一下。看到他吃惊的样子,安夏一下笑了出来。小保姆似乎被他的表情逗笑,而被逗笑,也说明是真不把那人当事儿了。晏北辰看着她的笑,也没有气恼,只是随着无奈笑了笑。“倒是挺直接的。”晏北辰评价了一句,后问道:“那你能打得过吗?”安夏:能。用手语做完后,安夏停顿了一下,继续用手语道。安夏:小时候是因为小才打不过,现在长大了,还是能打得过的。“他小时候经常打你啊。”小保姆说完,晏北辰看着她问了一句。晏北辰的神情在看到她做的手语后,笑容就慢慢收了起来,他垂眸看着她,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也确实是在等待她说出些什么来。他问完,安夏下意识抬眼看向他,又低下了眼睛,她的眼睛左右看了一下,这是有一瞬间的惊慌导致出现的下意识反应。但这样过后,安夏又将眼睛抬了起来,安静地对上了他的视线。安夏:嗯,经常。小保姆抬着手臂做了一句手语。安夏:他小时候喝酒很多,喝醉了会抓着我踩着我的头发打我。后来我不想让他踩头发,就把头发都剪断了。但是剪断后,他踩着我的脸打我。晏北辰眼底的光像是凝起的霜。这是安夏小时候的回忆,也是她见到安昆后战栗不止的原因。有些事情真不是心理上克服就可以,她生理上在见到安昆的那一刻,她的双腿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她不能让他抓到,抓到就是挨打。餐厅里因为安夏的这段描述,变得比刚刚更安静了些。晏北辰看着面前干干净净,健健康康的小保姆,他的呼吸在刚刚被心脏的跳动稍稍阻断了一下。但是在看着现在的安夏后,又慢慢的缓和了过来。晏北辰眼睛看着安夏,放在
桌沿上的手指轻轻屈起了一些。“你就是因为这个不会说话的?”晏北辰问。晏北辰问完,安夏平静的眸光在那么一瞬间像是镜子一样被打碎,里面涌出了一丝连晏北辰都承担不住的痛苦和绝望来。安夏像是愣住了。她整个人在被晏北辰说出这句话后,就循着他们聊着的这件事情,进入了更深更早的记忆里。在那里,远比刚才她所说的事情带给她的痛苦更严重更压抑。安夏望着晏北辰,她的眼中涌现出了些仓皇的绝望和乞求,晏北辰看着这样的安夏,道。“我不问。”“你别说。”“这是你的秘密,你可以一直藏在心里。”“如果这样让你舒服,你可以一辈子都不用说出来,就那样把它藏在心里。”“没有人会怪你。”晏北辰平静地说着这样的几句话,而在他的几句话里,安夏的情绪像是随着一并从她心底的回忆中抽离了出来。她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出了一场大汗,脸色异常苍白。她低着头,坐在餐椅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急促深重地呼吸。晏北辰看着安夏,他再次被她的情绪带走,心又像是拧在了一起。安夏还有更深的伤痛,远比被踩着头发踩着脸家暴更严重的伤痛。这是什么样的人生。她又怎么能在这样的人生下,顽强地生长的。-那天在餐厅的事情,晏北辰和安夏都没有再提。筱筱的手术在一切安排好后如约进行,这段时间,安夏每天都是医院别墅两头跑。好在一切都朝着好的事态发展,筱筱的手术很成功,时间就这样踏入了四月份。筱筱手术虽然结束,但也要在医院有一段时间的休养期。休养了差不多一个月左右,小家伙健健康康出院了。出院那天,安夏和安清收拾整理了在医院住院的所有东西,然后姐妹两个牵着筱筱的手回了家。经过了手术,又经过了休养,筱筱的气色明显看上去健康了许多。甚至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小家伙长胖了些,还长高了些。而身体舒适了的同时,也影响了心情,筱筱的性格也比平时开朗了不少。这段时间安清都是住在医院,家里也很久没有回来。到了四月多,南城也变得潮湿了起来。房子里本就潮湿,一家三口回去的时候,家里全是霉味。安夏让安清和筱筱先在院子里待着,卷起袖子先进了房间整理了一番。家里要打扫要整理,还是比较麻烦的。但是好在屋子小,另外安夏又手脚麻利。没过半个多小时,房子里就打扫了一遍。家里窗户打开,穿堂风透进来,驱散了房间里的霉味。安夏拿着扫帚和垃圾出来,冲着楼下正在玩儿的安清和筱筱挥了挥手。在挥手的时候,看到了院子里正和筱筱说话的李文捷。李文捷在安夏出来时,也看到了她。他原本蹲在地上和筱筱说话呢,看到安夏挥手,他回头望向安夏,冲她笑了笑后,起身
站了起来。-李文捷今天下午没课,所以就坐地铁回了家里,没想到刚好碰到了出院的筱筱,还有送筱筱回来的安夏。筱筱住院的消息,李文捷从父亲那里听说过,他还和安夏发过信息询问过。没想到这么快,小家伙病愈出院了。小孩子出院是件好事儿,中午的时候,安清和安夏买了些菜专门庆祝了一番。作为邻居,李叔和李文捷也被邀请了过来。李叔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过如果姐妹俩需要钱,他可以先借一些。但是直到筱筱手术完,姐妹俩都没有跟他们开口。安清说她们找到人借钱了,不用着急还,所以姐妹俩现在也不急需钱。李叔就这事儿和王妈说过,王妈有猜测过是晏北辰出手帮了安夏。但是也只是猜测而已。今天是个令人开心的日子,李叔还喝了点酒,安清也喝了一些。这段时间,安清在医院日夜操劳,虽然女儿越来越好是件好事儿,但她确实也非常的累。吃过饭后,李叔被李文捷扶回去休息,安夏也扶着安清回了房间。在将筱筱也哄睡后,安夏离开了房间,门口李文捷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她。安夏看到李文捷,冲他笑了笑后,走了出去。筒子楼的门外都是有堵围墙的,两人就靠在围墙上,一个说,一个比划的闲聊天。现在是下午时间,但是阳光不是很烈,日光被一层迷蒙的云遮挡着,带着些湿潮。今天天气不好,天气预报说晚上有可能会降雨。两人站在围墙前,聊着很多的事情,就像是以前那样。以前夏天的时候,屋里太热了,两个人会拿张小桌子出来,坐在外面通风的走廊上一起做作业。他们两人成绩差不多,但是各有所长,所以对对方的学习帮助也很大。李文捷看着笑着的安夏,仔细想想,这都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而虽然过去了一年多,安夏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她依然安安静静的,还是那么朴素简单,现在她手扶在围墙上,另外一只手不知道拿着从哪里找来的粉笔,在围墙上写着诗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安夏长得恬淡单薄,她的字和她喜欢的诗却和她截然不同。她喜欢苏轼,喜欢辛弃疾,喜欢李白,李文捷想,或许在她那柔软的外表下,是一颗刚劲向往自由的心。看着安夏写的诗句,李文捷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问道安夏道:“你今天还要回去么?”安夏是有工作的。李文捷问完,安夏看了他一眼,将粉笔放下,做了句手语。安夏:可以晚一点。今天是筱筱出院的日子,晏北辰不知道,但是安夏又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今天早上她和他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晏北辰说她今天晚上可以晚点回来。他有个聚会要参加,她不用着急回来做晚饭。看到安夏的手语,李文捷眼中的光芒跳跃了一下,他道:“那我带你去我们学校吧。”李文捷说完,安
夏的眼睛微微一亮。上次李文捷去给王妈送东西的时候,提议过让安夏去趟他们学校。安夏没去过大学,可以去看看。另外学校里还有他们以前班里的几个同学,大家好久不见了,可以凑在一起聚聚。安夏明显是想去的,因为在他说完后,她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可是也只是那么一下,她眼里又带了些犹豫。“去嘛。我今天见到齐千山和邹雪了,他俩下午也没有课,晚上我们可以再联系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吃饭。我们学校有小餐厅,味道挺不错的。”李文捷又提了两个同学的名字。若是单纯是看学校的话,确实诱惑力不够,但是要是能和同学们见面,那诱惑力就足够了。安夏和他们是同龄人,她也不算是那种封闭的性格,谁不喜欢交朋友,和朋友聊天说话呢。李文捷在说出这番话后,安夏眼中的犹豫停顿了一下。她想了想,而后对李文捷比划了一句手语。安夏:你等我一下。说罢,安夏回了家里,找出了手机。-晏北辰今天晚上准备随便应付一顿晚饭。小保姆的外甥女今天出院,他想着可以让她们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什么的。所以今天,他少有的说让李泽给他定份晚饭便当。当李泽问为什么的时候,晏北辰:“当然是为了集团鞠躬尽瘁地加班。”李泽:“……”但是他鞠躬尽瘁的计划还没开始,小保姆的短信就发了过来。她在询问他,是否能再晚一点回去,因为她今天下午要和同学去他的学校看一看,顺便和几个同学吃顿饭。其实如果不用给晏北辰做饭的话,小保姆晚上基本上是没什么事的,就算不回去也没什么。可是今天终究还是是工作日,如果晏北辰不同意,她也会马上拒绝李文捷的提议的。但是在她发完短信后,晏北辰并没有拒绝,而是发了一条短信。【晏北辰:可以啊。】看到晏北辰的信息,安夏眼睛里的光芒松弛了一下,笑了起来。下一秒,晏北辰的短信又发了过来。【晏北辰:但是你得带着我。】安夏:“……”【晏北辰:学校没什么可看的,晚上你们聚餐的时候我过去蹭一顿就好了。】安夏还没发消息过去,晏北辰又发了这么一条过来。安夏看着短信内容,她重新编辑了文字。【安夏:您今天不是有聚会吗?】晏北辰:“……”【晏北辰:聚会取消了。】【安夏:哦。】【晏北辰:我能不能去啊?】晏北辰又问了一句。看着少爷执着地询问着,安夏笑了一下,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了几下,回复了短信过去。【安夏:能的。】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