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王府在顾如是嫁过来之前只有一个正经主子,可是府上服侍的下人却并不算少, 看名册上记录的, 总共有八十七人。
卫邵卿身边服侍的人并不算多,只有几个随身的小侍, 他并不喜欢婢女伺候,因此前院里无论是近身伺候的,还是粗使的下人, 都是小厮,算了算人数,也就将将十人。
其他的除了大厨房和针线房的下人, 也就是一些分配在各个院子里负责打扫的粗使丫鬟和仆妇,因为许多院子都没有主子, 每个院子分配的人手也不算多。顾如是的院子里除了一些三等丫鬟和看门的婆子, 都是她从上虞带来的陪嫁,这部分下人还没有纳入名册之内。
所有的下人里头,签了死契的居多, 那些签的活契,可以赎身的下人基本上都不能靠近前书房和内院,顶多在院子里侍弄一些花草,或是做一些打扫的活计。
顾如是看了一圈名单, 心里头大致有数了,而那些接到管家的通知, 放下手中的活在前院的空地集中的下人看着出现到现在一直都不做声的新王妃, 纷纷有些心有惴惴, 不知道王妃把他们都叫过来,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那些在油水足的位置上做事的小管事,都有些担心王妃此举的意义,要知道顾如是嫁过来的时候可是带了好几户陪房,她自己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肯定会想着将那些人安插到府上重要的位置上,好加强自己在王府的掌控力。
一开始还有人想着该做些什么和王妃那儿搭上话,可是这新王妃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才刚接管府上大权的第二天就把他们都叫过来了,一点准备都没给他们留下。
萧嬷嬷站在顾如是的身边,将底下人的反应看的一清二楚,微微垂了垂眼,心里大致的有了个数。
“今日让管家叫你们过来,一来是认认脸,二来也是有些规矩要宣布。”顾如是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说道。
底下人有些面露紧张,有些面露好奇,神情各异,不过好在这府上的规矩做的还是好的,没有一人敢在顾如是说话的时候出声响,恭恭敬敬地听她说话。
“在场的许多都是府上的老人了,相较于我,对府上事务想必是更熟悉的,在我嫁来王府之前,府上的内务一直都维持的不错,因此我也没有重新安排人手的打算。”
顾如是的语调舒缓,却有一股威势在,让底下的下人丝毫不敢因为她的年纪而小瞧于她,尤其是她身边那个老嬷嬷,眼神就和刀子一般,一看就是长辈专门放到身边的老嬷嬷,这把年纪了,都快活成精了,又是王妃的陪嫁嬷嬷,他们可不敢在对方心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不得不说,顾如是的话还是让府上所有的人都松口气的,包括老管家,昨晚上他苦思冥想,总觉得这王妃让他把人都叫过来,是不是就想着把自己的人安插到府上重要的位置上,他还觉得王妃的性子太急,接过今个儿一听,完全就不是他想的那回事。
“不过。”顾如是的话锋一转,“我这人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之所以一切都按部就班,是因为我信任你们能够将主子吩咐的事做的稳稳当当的,要是让我知道有谁玩忽职守或是阳奉阴违做出让我不喜的事,不管你在哪里做事,又是哪个牌面上的老人,照罚不误。”
顾如是今日的装扮是偏威严的,尤其是那加长的眉梢和眼尾,看上去不怒自威,所有下人还来不及高兴心里就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这王妃不是个好脾气的,要是惹得王妃不快,即便有王爷护着怕是也讨不得好,更何况王爷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下人,和王妃别苗头呢。
管家隐隐意识到了王妃今日举动的意义,这是在给自己立威呢,有了今天这一出,以后谁要是做的不好,王妃再惩罚就是名正言顺的,比起那些一进门就风风火火的排除异己,往府里塞人的夫人段位高出一截,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萧嬷嬷,给全府的下人都多三个月的月例,这笔钱走我的私库。”顾如是看了一圈底下的下人,对着一旁的萧嬷嬷说道,音量不大,底下的下人也都听见了,面上纷纷带上了喜色。
后院里头没有一个女主子就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得到的赏钱极少,卫邵卿对这方面并不怎么在乎,除了年节会有赏赐,其他时候多数下人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更何谈赏钱呢,这次王爷大婚,府里的下人也跟着沾光,多得了三个月的赏钱,哪知道王爷赏了王妃又跟着赏了一次,那加起来就是六个月的月钱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抵得上以前一年的赏钱了。
都说王妃的嫁妆丰厚,果不其然,跟着这样的主子,以后好处还不是多多的。
恩威并施,这是出嫁前娘亲教的最简单的一个收拢人心的手段,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手段的效果也是最显著的。
“我知道王爷赏过,不过王爷赏了,我这个王妃难不成就不能再赏一次了。”顾如是看着欲言又止的大管家笑着说道,“我这个向来赏罚分明,做的好了有赏,做的不好的就罚,时间长了,想来大家也就知道我的脾性了。”
今天这一出戏唱的还算是成功的,顾如是挥退下人,回到自己的房内,就见手下那个专门负责和京畿那边的人手联络的下人在房外候着,凛了凛神,让人跟了进来。
“呵,她也有今天。”
顾如是拿着下人递过来的信件快速的浏览的一番,眼底忍不住浮现出一抹快意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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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的这幅画真的不值那么多钱,这样吧,我们掌柜看你可怜,这三幅雪梅图一共八两银子咱们铺子就收下如何。”
严缙照惯例在每月初十来全京畿最好的笔墨铺子选择喜欢的画纸和画笔,刚进屋,就看到铺子的伙计和一个背对着他,看上去身姿纤弱的姑娘说话。
“这些画我本是不想卖的,只是家父身染重疾,需要上了年份的人参续命,这八两银子远远不够,你和掌柜说说,我这画齐博远齐大师都赞赏过的。”
那姑娘的声音轻软,严缙觉得自己似乎在那里听到过,只是来不及细想,此刻他更关心的是齐大师都赞美过的画,那该是何等出众。
齐博远算是画梅的大家,严缙这人最痴迷书画,他的书房里还有好几副齐大师的画,这趟回京,原本是想着去齐大师府上拜访求画的,只可惜齐大师上月出去游历去了,归期未定,这也是严缙此行不小的遗憾了。
因此在听到对方的话后,他立马就对那女子手中的画起了兴趣。
“齐大师夸过的人可不少,而且咱们谁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这八两银子,已经是高价了,姑娘你要是不满意,就去别的铺子问问吧,咱们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开善堂的。”
那伙计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不过碍于对方是一个柔弱女子,模样还出挑,这才没说出更过分的话来,要是换一个男子,他早就让人把她轰出去了。
“这位姑娘,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画。”
严缙觉得这伙计的话语未免有些粗鲁,开口对着那女子说道,听到声音的女子转过身来,熟悉的样貌让严缙一喜。
“你是铃兰姑娘。”
那女子正是当初严缙不小心撞到的姑娘,只是当初严缙急于进宫,还没来得及向对方表示自己的歉意,加上当时对方的画给严缙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在他所接触的女子里,除了未过门的娘子江白禾,也就眼前的姑娘最有才气,甚至在丹青上,禾儿或许还略逊眼前的姑娘一筹。
严缙极其欣赏那些文采盎然之人,不论男女,因此这番重逢,于他还真是不小的惊喜。
“你是?”那姑娘似乎不记得严缙了,看着他这般激动的模样,忍不住倒退了两步,让严缙认识到自己的孟浪,同时也更加欣赏对方的自重。
“月初的时候府上的小厮不慎驾马车撞倒小姐,不知道小姐的脚伤如何。”严缙看对方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印象,忍不住有些失望。
“原来是你。”铃兰恍然大悟,看着眼前清俊的公子,忍不住脸颊略带羞红,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刚刚听闻小姐要卖画,可否让某鉴赏一番。”严缙面上毫无那些纨绔子弟的骄纵淫邪之色,看上去沉稳值得信任,铃兰犹豫了片刻,将手中的几幅画卷递到严缙的手中。
“好画,好画,不愧是齐大家称赞过得,我愿意出一百两,不知道小姐可否愿意割爱。”严缙看着那几幅雪梅图,望着铃兰的神色越欣赏。
他给的价格实际上还是有些偏高的,可是刚刚他听见了,对方家里似乎有些困难,一个女子为了老父抛头露脸出来卖画,严缙心里是十分欣赏的,也愿意给自己欣赏的姑娘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一百两银子,对于他这样的侯门世子来说并不算什么大数目。
“这——”
铃兰的眼底有些犹豫,毕竟刚刚那个伙计给开的价格只有八两,严缙一下子给那么高的价格,很难让她不怀疑对方别有用心,可是对方又是那样丰神俊朗,光风霁月的模样,这让她忍不住有些犹豫。
或许是实在需要那笔钱,铃兰咬了咬牙,还是答应了下来。
严缙赶紧吩咐下人拿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那姑娘的手里,铃兰没有多逗留,接过银票就赶紧离开。
在她走后不久,严缙派身边的小厮跟了上去,一个女子身怀这样的巨银还是有危险的,至于他早就忘了此行的来意,兴致高昂的拿着那三幅画朝江府走去。
禾儿是这个世上最蕙质兰心的姑娘,而且以前在书院的时候他们俩人最为投契,得了这样的佳作,严缙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对方一块分享。更重要的,在他心里,刚刚遇到的那个姑娘和禾儿实在是有太多相似之处,或许在他的引荐之下,两人会成为要好的朋友也说不定。
就是不知道当江白禾看着自己心中一条对自己死心塌地的狗忽然谈论起别的女人,到底是喜还是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