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若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自己女儿圈到怀里，此时此刻，她能真真切切拥抱的，只有自己的女儿了。
“小贝……”良久之后，她用沙哑的声音说:“爸爸妈妈，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知道吗？”
言下之意就是，厉靖宗对她的感情，并不纯粹。
可是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
小贝仍旧表情迷惘，顿了顿，不解地问道:“妈妈，你后来这段时间，为什么对舅舅这么冷淡呀，他是有哪里做的不够好吗？还是……”
“你不明白，他……”话到嘴边，桑若又咽了下去。
何必呢，就算她把几个人的恩怨纠葛从头到尾说一遍，小贝也不懂，就算懂了，又有什么用。
“桑小姐，你还真是绝情。”一声冷嘲忽然从桑若身后传来，特殊的声线让桑若立刻认出来，这是程冉。
她懒得搭理，连头也没回，拉着小贝就要走。
“桑小姐觉得，逃避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程冉步步紧逼，先一步堵住桑若的后路。
“让开。”说这话的时候，桑若余光瞥见厉靖宗被医护人员从急救室推了出来，她没有去看。
程冉咬着牙，“桑小姐，最起码，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自己的哥哥，他现在只是一个身患重病的人，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对从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吗？难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能和解吗？”
桑若觉得可笑。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句话她直到此时此刻，才明白真正的含义。
“程冉，我一直在想，你这种从事心理学研究的顶级人才，怎么会被这样一个阴险狡诈的人困住，现在我明白了，你跟他一样可怜，你们本质上是同一种人。”
桑若居高临下，表情讥讽，“你们永远，学不会自我反省，永远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真是可怜又可悲。”
程冉眼睛里，逐渐浮现出难以捉摸的愤怒。
“桑小姐，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了……”
程冉冷冷一笑，使了个眼色给旁边两个黑衣保镖，后者立刻上前，大手眼看着就要落在小贝身上。
“滚开！”桑若狠狠打开黑衣男人的手，“程冉，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我女儿，是你能动的吗？”
“程叔叔，舅舅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他。”便在这时，小贝忽然开口，仰着头望向程冉，目光盈盈。
这一瞬间，桑若忽然明白了这几天小贝的做法。
一时间，气氛僵硬又冷凝。
程冉盯着小贝看了半天，欲言又止，那两个黑衣保镖也是不知所措，而气氛的绝对掌控者就变成了桑若。
“小贝，我们走。”她的声音温静平和，透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小贝亦步亦趋得跟着她，小手紧紧攥着她的手，紧张得一直发抖。
直到两人回到自己房间，小贝才卸下心防，扑进桑若怀里大哭一场。
桑若心酸极了，小贝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思考，大人的恩恩怨怨，或许，她比桑若想象的还要懂得多。
晚上八点多，厉靖宗醒了。
桑若有点意外，他晕倒之前，身体状况肉眼可见的差劲，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阿湘来请桑若还有小贝出去，说是厉靖宗又亲手给她们做了晚饭，等着她们一起吃。
“桑小姐，厉先生情况很不好，就连他的主治医生也说，大约过不了多久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他，这种时候，就顺着他一次两次好不好？”
阿湘一声又一声的话语，如同尖针刺向桑若。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自己父亲母亲的温柔面孔，有些话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
“我可怜他，你怎么不去问问，他当初有没有可怜过我父母，有没有可怜过我，有没有可怜过跟他同父异母的陆征，凭什么他生病了，所有的伤害就能不复存在？”
她恨，哪怕厉靖宗死了，她也恨，哪怕他化成一抔黄土，她仍旧恨。
阿湘不可置信得望着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桑小姐，可是你们现在的处境……我想您比我更清楚，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桑若终究还是带着小贝去吃饭了，原因很简单，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厉靖宗穿的很正式的燕尾服，头发全部向后梳，露出苍白却依然冷峻的面颊。
很难得的是，他的目光，竟然是温柔的，特别是看着小贝的时候。
“来，小贝过来坐，这边有你喜欢的百香果汁。”
他只说了一句，小贝便欢呼着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