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缘养生馆开张那天,商陆送的花篮摆满整条街,虽说夸张了些,效果还真不错。慕名而来的人们络绎不绝,十个有九个是看热闹,但留下的客人,两层楼都装不下。
因着上巳节芍药之约,即便彩缘这块招牌尚未人尽皆知,松花粉的谣言却不攻自破,特别是那些姑娘们,用过花粉敷面赞不绝口。
苏芷香事先掏光积蓄,准备上百箱松花药妆,没过几天就卖出过半,再加上按摩养身的生意,说是日日爆满也不为过。
只是来往的客人多了,有人见过东家夫妇,瞧她眼熟,就说她是柳氏。苏芷香只得不停重复她的名字,再也不想跟柳家扯上关联。
苏芷香招待客人嘴皮子快磨破了,曲绥英和韩京墨忙得连口水喝不上,苏家夫妇带苏信石轮番上阵,店里的伙计们都练出无影脚了。
就连向来低调的文姝画,刮痧拔罐的本领,已然练至炉火纯青。
苏芷香除了卖货,最喜欢跟客人聊天,琢磨她们的偏爱喜好,倾听她们的难言之隐。当着女子的面,平日矜持的小姐夫人,那些对男郎中难以开口的话,都能尽情地说给她听。
苏芷香研究药理多年,她在彩阳镇又跟师父学过医术,像是月事不畅,产后调理,她都能对症做出药膳,炼制药膏,见的症例多了,她越来越得心应手。
对于生意人来说,宁愿忙得倒头就睡,也不情愿闲到抠脚。
苏芷香像个陀螺转个不停,稍有空闲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每晚睡得像昏死过去,就连商陆来过都不知道。
商陆不忍心吵醒苏芷香,半夜进来只能混个陪睡,等她醒来心情好的时候,偶尔可以亲亲抱抱,再想讨点其他甜头,几乎是不可能。
苏芷香还记得上巳节那晚,商陆连哄带骗将她拐到山上,她被亲糊涂了由他胡闹,只记得望雅轩有成箱小玩意,却不知药庐有满满一屋子。
过后,商陆是舒坦了,她却接连两天走路打晃。
苏芷香一气之下不许他碰,商陆也只得等她消气,没想到等了半个月,苏芷香都对他提不起兴趣,对银子的热爱远远胜过他。
商陆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他只当苏芷香是太累了,劝她多找几个伙计,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她也听不进去依然故我。
无论如何,彩缘养生馆生意红火,苏芷香开心,他也替她高兴。只是,安稳的生活还没过太久,商陆就多了件忧心事。
向来体健的商济民,一夜之间就病倒了,食难下咽夜不能寐,老人家被折磨得面黄肌瘦,看上去竟像是油尽灯枯。
然而病因不明,商安堂的郎中都没诊出缘由,韩京墨亲自看过也是无从入手。
苏芷香觉得稀奇,老爷子平时没病没殃,家里下人伺候得又周到,怎会突然染上重疾,难道真是忧思过度,说白了就是被商陆给气的?
商陆焦虑难安,心有愧疚却无法言说,父母离世以后,祖父就是他最依赖的亲人。
祖父把商安堂交给他,对他寄予厚望,但为了他的这门亲事,祖孙俩都太固执,谁也不肯让步。
在商陆心目中,苏芷香也是他最亲近的人,在苏芷香和祖父之间,他实在没法选。
原打算慢慢来,晓之以情打动祖父,直到祖父接受苏芷香,但病来如山倒,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苏芷香不知道老爷子还能撑多久,眼看商陆一天天憔悴下去,她也于心不忍。
“景谦,我想去看望老太爷,你觉得方便吗?”苏芷香从商陆怀里醒来的时候,又见他愁眉不展,当即打定主意气气老爷子……不是,她想跟老爷子聊聊,让他老人家出口闷气也好。
苏芷香最近都在想这件事,既然商陆从没放弃过她,她也得想办法帮商陆这一回。
商陆明白苏芷香的心意,感动之余,却怕她受委屈:“祖父近几日在药堂休养,我去见他的时候,情绪还算稳定,只是……气色越发不好。”
“待会儿我随你一起去药堂。”苏芷香从他怀里伸出小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心,“不必唉声叹气,实在不行,咱俩就先分开,等老太爷身子好了再说。”
商陆微怔:“不可,我不能委屈你,也不能骗祖父。”
苏芷香不以为然地笑道:“有何不可?我人就在这里,你想来便能来,只要你祖父能康复,善意的谎言也是好意。走吧,就这么决定了。”
她甜美的笑颜在商陆眼中,犹如冲破乌云的明媚阳光,不知不觉就驱散了心底阴霾。祖父时常问他,为何非得是苏芷香,答案就在眼前。
之前他尽量避免祖父和苏芷香碰面,现在看来,由苏芷香来打开祖父的心结,兴许是最好的选择。
三月春回大地,芳草遍野,药堂周围繁花似锦清泉明澈,确是休养身心的好去处。
孙掌柜亲自服侍商济民多日,对老爷子的心事也算了解,他没想到商陆敢把苏芷香带来,看到他俩那一刻,端着茶盘的手都在发抖。
“东家,夫……”孙掌柜叫不出那声“夫人”,名不正言不顺,苟合而已,何谈夫妻。
商陆脸色有点难堪,祖父不肯承认苏芷香,连他身边的人都不接受。
苏芷香却不勉强,孙掌柜跟随老爷子多年,堪称左膀右臂,怎能胳膊肘子往外拐。
“孙掌柜,小女子来看望老太爷,您方便传个话吗?”
苏芷香笑容温和语气恭敬,不像是来找麻烦的,但孙掌柜不敢做主,也不好得罪商陆。
“老东家方才还没醒,要么,我先送茶进去看一眼吧。”孙掌柜谨慎察看商陆脸色,见他没有反对,加快脚步匆匆逃离。
“老太爷不肯见我的话,那我明天再来。”苏芷香先给自己找个台阶,安慰商陆莫要着急。
商陆正要开口,忽闻外面传来刺破耳膜的吵嚷声,他和苏芷香回头看去,几个农夫村妇慌乱抬来一名产妇,还没进门就有人嘶声叫喊。
“来人啊,快救人!我媳妇生不出娃,快不行了!”
商陆赶紧叫来坐堂郎中,苏芷香找到伙计打来热水,帮忙擦拭产妇身上的血迹。
坊间产妇临盆之际,大多是找稳婆接生,偶有血崩不止等危急状况,才会来医馆或药堂找郎中。
苏芷香得知产妇是头一胎,稳婆又耽误了些时间,没能及时辨明身有不适,险些酿成大祸。
产妇和其他病患都躺在里间,虽说不像大堂那么喧闹,人来人往仍嫌嘈杂,特别是有些男子总往这边打量,产妇疼得死去活来,还忍不住羞惭不安。
苏芷香心里很不舒服,商安堂这种龙头药堂,都没能顾及到产妇的尊严,那些随处可见的小医馆,妇人更没有容身之处。
彩缘养生馆能为女子解忧避烦,倘若她能开家女子医馆,专门医治妇人和孩童,岂不是能带来许多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