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没表现出丝毫疼痛,他身穿玄衣掩住骇人的血迹,苏芷香都发觉他的伤有多重。
“你伤口在流血?”苏芷香看他眼底浮上浅笑,晶亮的眼眸瞬间就湿润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装作不以为然?
她没有师父的高超医术,随身带的药物也不知够不够,他怎么可以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苏芷香咬住唇,也不跟他啰嗦,双手颤抖着解开他的衣襟:“快脱下来,给我看看。”
商陆无奈地笑了笑,修长手掌覆在她手背上:“这点伤不碍事,我心里有数,咳咳……”
话音未落,商陆猛地咳嗽起来,冷白俊颜透出胭脂色的红晕,映着火焰的眼眸泛起瑰丽霞光。
他咳得太厉害,眉心紧锁,额头暴起蜿蜒青筋,苏芷香手心贴着他胸膛,竟被震得手臂发麻。
“我没事……”商陆薄唇微开,嘴角缓缓流下殷红血丝,他怔了怔,手掌虚握成拳抵住唇,竭力压下喉间的咳意,鼻尖却突然渗出几滴血珠。
苏芷香的心脏骤然抽紧,炫目血红刺得她眼睛疼,顿觉遍体生寒,她慌忙卷起衣袖帮他擦拭血痕,微热的眼眶越发模糊,裙摆上溅满片片血花。
他怎么会流血不止?难道是伤势恶化,还是……苏芷香不敢往下想,商陆这一路上都在忙着救人,他给那些病患送药喂水,虽然事先服下避疾药丸,恐怕也禁不住频繁接触。
“不、不会的……”苏芷香哽咽地褪下他的外袍,急于确认左肩那处伤势,她宁愿商陆受伤流血,也不愿承认商陆染上血疾。
商陆没再阻止她,愣怔望着指尖的血珠,方才压制夜明珠震动,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筋脉似乎也有损伤。
也许,他只是内力消耗太多,身体承受不住才会流血?
商陆知道苏芷香怕什么,短暂的混乱后,他只是有些担忧,万一他染上血疾,苏芷香该怎么办?他还没找到离开陵墓的出路。
那袭玄衣从他右肩滑落,长颈白净无暇,左肩上的血迹都干涸了,苏芷香怕弄疼他,艰难吸气稳住颤抖的手,一寸寸掀起染血的衣袖,解开散乱的纱布。
商陆身上的镖伤并无恶化,打斗间撕裂的伤口不停渗血,却不像之前那样严重。
“还好,我给你上药重新包扎,就没事了。”苏芷香语不成调气息飘忽,她想装作一切安然无恙,却不敢直视商陆的眼睛。
她匆促转过身,眼睫微颤,蓄满泪水的眼眶宛如决堤,前一刻她与商陆那番畅想,或许是永远不会实现的美梦。
她张了张嘴,喉咙忍得发疼,将艰涩的哽咽化为空气。
“等一下,我很快就能找到……”苏芷香故作忙碌在棉袍里翻找止血药,但她那双手僵冷得像被冰冻,麻木到失去知觉,连衣兜都解不开。
商陆凝望她满是泪痕的侧颜,眸子里墨色暗涌,他听到她沉闷的鼻音,紊乱的呼吸险些停滞。
之前有一瞬间,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也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他曾多次与死亡近在咫尺,却从没像此刻这般恐惧。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最怕的是心里有放不下的牵挂。
商陆频繁接触病患的时候,刻意与苏芷香保持距离,唯恐将病气过给她。倘若他自己染上血疾,苏芷香与他共处一室,如何能逃得掉?
“从现在开始,你离远一些,不要靠近我。”商陆不等她上药,披上散开的衣袍不断后退,面色阴郁奔向地下兵库。
若是在劫难逃,就让他的血染上罪证,与害死他父母的贪官共赴死路。
苏芷香听到耳后凌乱的脚步声,回头看到商陆急于离开她,紧揪的一颗心疼得滴血,脑子里还没想清楚,双腿就向他飞奔而去。
苏芷香从商陆身后紧紧地抱住他:“别走,别离开我,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商陆后背撞进她柔软前胸,心尖像是被震碎了。
“阿香,我只是暂时离开你,若是过几天没发作,我就回到你身边。”
“那也不行,我一个人害怕,我要你陪着我。”苏芷香小手拽紧他衣襟,商陆听到她隐忍的抽泣声,再也无法伪装下去。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也有霸道自私的一面,他早就放不开她了,不能同日生,但求同日死,来世再做一对恩爱眷侣,也没什么可怕。
“阿香,你真不怕?”商陆仍在做最后的挣扎,苏芷香再往前一步,他就不管不顾了。
哪怕他堕入无边地狱,也要把她拽进轮回路。
苏芷香轻柔褪去他半遮半掩的衣衫,微烫的唇贴上他紧绷的脊背:“我这么喜欢你,做鬼也要与你寻欢作乐。”
商陆强行筑起的心墙塌个粉碎,他转过身抱紧她,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耳畔,唇边蹭过她鼻尖,声音低沉沙哑:“那就一起堕落吧。”
闪烁的火光像飘荡的红灯笼,苏芷香依偎在商陆怀里,仿佛回到了那个新婚之夜。
她早就后悔抛下他了,所以这一次,她不会再推开他,让他孤零零地等待生命流逝。
她说过要对他好,弥补她对他的欺骗,就算做一对薄命鸳鸯,她也认了。她的安抚若能消解他的痛苦,即使这是最后的温存,她也甘之如饴。
商陆染上血疾的话,她必定难以幸免,既然已是无路可退,何必浪费大好光阴,在恐惧与惊惶中了却此生。
她要牢牢将他记在心里,完整融入彼此的气息,他们才不怕在黄泉迷路。
苏芷香亲手布置的那张“婚床”,仿佛笼罩着暖阳春色,她像一朵妖娆绽放的暗夜玫瑰,散发引人沉沦的妩媚馨香。
商陆温柔吻去她眼角的泪痕,像个虔诚的膜拜者,以唇勾描绝无仅有的美景。
苏芷香随着他的造访心潮起伏,唇边飘出阵阵细碎的吟唱,当疾风骤雨袭来,她无力的惊呼像是浸染蜜酿,甜软芬芳,让人流连忘返。
良久,商陆从暗影里抬起头,唇上泛着清亮水泽,苏芷香看一眼就羞红了脸,颤巍巍伸出手拉他上来。
“景谦,就到这里吧,等你养好伤……”
“无碍!”商陆嗓音哑得不成样子,眼眸里醉意朦胧,“你不用顾惜我,再对我坏一点!”
他是个自私的人,不值得她的好,如果再也看不到明天,那就在今晚快乐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