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面色不一样的是语气，四平八稳：“好了。”
杨夏讥讽一句：“还真是祸害最长命。”
方想年怔了怔，心口泛酸。
他按着小腹的手移到了心口，语气还是四平八稳的：“快吃。”
杨夏就着唇边的勺子，一口又一口的咽掉，半响后不吃了，声音很低：“小布丁走了，为什么你还在。”
方想年垂下杨夏吃过的勺子，呆愣的看了半响，试探的将空空如也的勺子放到唇边。
杨夏是角膜病变形成的高度散光，却不是瞎子。
只是一瞬，便起身将勺子打落。
哗啦一声。
勺子在地面滚了滚，随后碎了。
杨夏的手劲很大，指甲挠到了他的指尖。
刺刺的，很疼。
方想年低头搓了搓指尖，无声的笑笑：“我带你去做手术吧。”
“不。”
“杨夏。”
“滚！”
方想年愣住。
杨夏眼睛空洞的看着他的方向，语气很重，尖锐中带着淋淋的杀气，她一字一句的说：“滚！别逼我再捅你第二回。”
杨夏的房门被砰的一声甩上。
方想年静默的看了很久，伏趴在桌子费劲的呼吸。
额角冒出的汗浸湿了胳膊的衬衫布料，冰的简直想要将人冻僵。
他起身收拾了餐具，弯下腰一点点的将地面上的碎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随后扶住桌面小口的呼吸。
方想年潜意识知道，该去医院看一下伤口，因为他老了，不再是年轻时的皮糙肉厚。
但不敢。
因为杨夏连孩子都不想要了。
她真的会跑。
他靠在杨夏紧闭的房门前合上眼。
悠悠转醒是在房门被打开的时候。
他仰头看着杨夏：“饿了吗？”
杨夏颦眉：“我的眼镜什么时候送来？”
方想年扶着墙壁站起身：“过几天。”
“过几天是几天？”
方想年抿唇：“三天吧。”
杨夏唇角抿成怒气冲冲的直线，半响后耷拉下唇角：“给我做饭，我饿了。”
方想年说好，从冰箱里拿菜，亮着眼睛给她做。
吃饭的时候照常，杨夏比昨天乖了点，送到唇边便吃。
一碗米饭见底的时候不吃了，声音很低：“我想离开，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行？”
方想年僵住。
杨夏抬头，朦朦胧胧的看着他：“你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能让我离开。”
“离开了，你去哪？”
“国外的专栏，我……”
话被打断，“记者不可能。”
杨夏眼圈红了，喃喃的点头说好，接着说：“我不做记者了，你给我钱，让我去国外，找个小城市，安稳的过完后半辈子，行不行？”
方想年沉默了。
杨夏迟迟得不到回答，她又问了一句：“行不行？”
“孩子呢？你也……不要了吗？”其实心里早有答案。
杨夏所作所为没有一桩是打算还要孩子的。
但方想年就是想问，他又问了一遍：“孩子长大了，问我妈妈是谁？我怎么说？”
杨夏抿唇笑笑：“就说死了，死在了二十二岁的那个盛夏，第一回的时候。”
方想年眉眼低垂下去。
杨夏抿唇，摸索着伸手朝着方想年的方向：“求你了，让我走好不好？”
半响后，方想年开口：“杨夏。”
杨夏恩了一声。
“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吗？”
杨夏食指微蜷，面不改色，掷地有声：“一点都不喜欢。”
方想年点头说好。
接着朗朗笑出声，“好。”
杨夏说不清什么滋味的，慢吞吞的长吐出口气。
她语气温和了些：“其实这样挺好，否则咱俩再面对面，我可能会忍不住再捅你一刀。”
方想年哦了一声。
也许是方想年答应的太快了，也许是……别的。
杨夏垂了眉眼，心不在焉：“什么时候？”
“手术后。”
杨夏哦了一声，半响后扬手将桌面上的碗砸了：“我说了，我不做手术！”
杨夏本不该如此，骨子里叫嚣着自由的骨血不断的在说，手术吧，手术吧，手术了就可以离开了，出国了。
但……方想年答应的好随意。
就这么轻飘飘的同意了？
她抿唇，“我不想看见你嘴脸的时候可以摘了眼镜，做了手术就必须得看，除非我瞎了，你是想我瞎，还是想我做手术。”
方想年抬头看她：“你不能瞎，而且必须做手术，并且从记者界除名，这样，我才能让你走。”
杨夏怔住。
方想年蹲下身捡地上的碎片，声音很低：“杨夏，我说的这些，缺一个都不行，否则，你哪都不能去。”
杨夏扭头回房，砰的一声将房门甩上。
方想年晚上把消炎药捣碎覆在了伤口上，随后敲杨夏的房门：“手术前……”嗓子有点欲发烧的哑，他咳了咳，将哑劲咳下去：“手术前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你想在哪休养，在这……还是在卞山。”
里面隐约传出些动静，却没有说话声。
方想年犹豫片刻，靠着房门缓缓坐下，直棱着一条腿说话：“总戴着眼镜其实不好，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偷偷戴我眼镜，闹腾了一下午说头晕，然后说这辈子你都不会戴眼镜。”
他温存的笑了笑，侧脸对着门口轻声说话：“杨夏，你还记得吗？”
杨夏没说话。
呆愣的坐在床上，眼睛空洞的看着上方。
是。
那会她刚背着方想年偷偷看了一个丧尸来临的电影。
里面有个长得很帅的路人甲，就是因为眼镜被打掉了，所以轻而易举的便丧了命。
那会的小姑娘很好奇，戴着方想年的眼镜晃了一下午，接着便不干了。
因为有点晕。
她那会说一辈子都不戴眼镜，不是因为晕。
是因为她觉得她有责任保护这个近视眼的老东西。
因为他身边来往的女人都是口舌蜜箭，图他钱的。
真到了电影上的末日降临，除了她，还有闫筝，没有人会真心保护他。
闫筝身强力壮，肯定会出去打野，给他们找吃的。
她不能和他一起去，得呆在大本营保护这个近视眼的老东西。
不然，他跟那个长得帅的，本来可以成为主角的路人甲一样死了，那她还要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