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夏一直没走,手里拎着伞,面无表情的看着上空淅淅沥沥的水帘。
方想年撑着伞倚在她身后的树干处抽烟。
一根接着一根。
不知道抽了多少根,雨停了。
杨夏伸手探了探,随后低脑袋,单手拎伞单手插兜慢悠悠的开始走。
方想年便在后面跟着。
亦步亦趋,却又不远不近。
中间始终隔着六七米的距离,就像二人之间的鸿沟,看着不大,却深的很,不论是谁,都迈不过去,只能眼看着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杨夏来到洋房门口,方想年在不远处的树下。
杨夏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方想年便知道,杨夏知道,她知道自己在跟着。
洋房门口的感应灯熄灭了。
方想年迟迟没走,只是按了按酸疼的心口,一直守到二楼的灯灭,四周陷入寂静,随后转身离开。
杨夏隔天起了个大早,去电视台提交了下个月去国外负责最新选题的申请,随后收拾东西,想请一个月的长假。
临出门的时候被拦住,说乡下有个选题,负责人犯了肠胃炎,人手现在不够用。
杨夏没考虑,开车回了洋房收拾行李。
“妈妈去一趟乡下,小布丁在家里乖乖的好不好?”
保姆正在给小布丁扎辫子,听见话抬头歪脸:“妈妈去多久?”
杨夏想了下,捏捏她的脸:“两三天,回来后妈妈在家里好好陪陪你。”
小布丁亲了她一口,很甜的笑:“没关系,有爸爸在。”
杨夏狠狠的皱皱眉,笑的有些僵:“喜欢爸爸吗?”
“喜欢……”
杨夏问:“为什么?不是很久没见了吗?”
小布丁低头摆弄手里带着糖果的头绳,像是没听见,也听不懂。
保姆笑嘻嘻的插话:“女孩子都和爸亲。”
杨夏笑笑:“大约吧。”
她没再犹豫,推门开车去高铁站。
高铁站人满为患,她拎着行李坐上车的时候有些怔讼,随后自嘲的笑笑,合眼休息。
乡下专题进展的并不顺利,主要受采访的事件是前段时间爆出来的小学院长私吞捐款的案件。
学校现在放假了,校长本人和家属具不接受采访。
几个同组的都恹恹的,说社会新闻就是不好。
不像娱乐杂志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有个噱头就行。
杨夏没说话,和他们一起蹲在福利院门口的树荫下等。
闫筝接到电视台打来的电话时正在买花。
买的是四季海棠。
随后花茎被他掐断了,对面说杨夏被打,现在在医院,希望家属尽快过去。
他手有些抖,打电话给方想年。
方想年声音不紧不慢:“我在,没什么大问题,你不用过来。”
闫筝长出口气,挂了电话。
方想年看着急诊室,狠狠的皱了眉。
急诊室里到处是男人的哀嚎,全是杨夏同组的记者。
杨夏在最里面,轻微脑震荡,背部软组织挫伤。
他过去找护士,提出住院。
杨夏淡漠的移过来脑袋:“不用,我下午就要出院。”
“不行。”
杨夏唇线抿直,眼底带着不耐的火光:“我说了,我下午就要出院。”
方想年没理她,上前与急诊室医生交涉。
身后齐刷刷的在喊:“杨夏,你干嘛去。”
他凝眉回头,杨夏已经下了床,面无表情的在穿鞋。
方想年沉下脸:“杨夏。”
杨夏充耳未闻,看向旁边的几位:“方才被打的经过拍下来了吗?”
“拍下来了。”
“别朝上面发,我觉得有隐情。”
几人对视了一眼,说好。
他们在学校门口和家属门口等了三天,一直没见到人,但很蹊跷的是,时不时总会听见大门紧锁的学校里有小孩嬉笑的声音。
于是绕到了后面,发现村民正踩着凳子往里面送菜和生活必需品。
于是几人开始敲门。
没敲几下,之前送菜的那几个村民带来了一帮子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打。
大约是知道法不责众,他们不碰价格不菲的机器,只是打人,打完还给他们叫了救护车。
这会杨夏便匆匆的往外走。
方想年拽住她:“你现在需要住院。”
杨夏皱眉,眼底全是不耐烦:“松开!”
方想年微怔,手没松。
杨夏低头就咬,从前始于情深,咬的是自己,而今,咬的是方想年。
力道极大,但方想年就是没松手,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你想要什么?你说。”
杨夏怔了下,松开嘴:“我要再回学校去看看,一个女人,不会引起注意。”
方想年点头:“我去,你回去躺着。”
杨夏心里烦,但知道说了没用,于是不说了,回头去最里面躺着。
方想年搓了搓漏出血丝的牙印,和医生交代尽快住院,随后匆匆走了。
方想年这边走,杨夏便抬脚跟上。
一个开车在前,一个步行在后。
等杨夏到地方的时候,方想年的车已经停在学校门口半天了。
她喊了两句,没人应。
慢吞吞的,皱了眉。
记者某种意义上属于高危行业,尤其是在穷乡僻壤的地界,这地方的人法律界限很模糊,而且擅长群体出动,便是触犯了法律,大多时候也是因为法不责众无疾而终。久而久之,便有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说法。
杨夏想起方才打人的那些人的嘴脸,脚步重了点,抬脚上前,开始砸门。
砰砰砰的,砸的很响。
门没人开,和那几天一模一样。
她绕到后面,开始爬树。
杨夏十一二岁的时候经常爬树,爬的是卞山别墅旁边的大槐树,因为从那个视角可以看见弯弯曲曲的山路,可以看见出门的方想年什么时候回来。
而今这棵树和卞山别墅的没什么区别。
杨夏爬上去后便开始张望,隐约的,可以看见学校内侧有几个人影闪过。
杨夏勾着身子瞧,树枝摇摇晃晃,承受不住她的重量。
没等她跳下去,树枝咔的一声断裂。
杨夏愣了下,在树枝往下歪斜的时候,抬脚往下蹦。
小时候经常如此,蹦的肆无忌惮,因为回来的方想年会在下面对着她张开怀抱,如今……
杨夏闭眼,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她推了推眼镜,看向抱着她的方想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