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院里。“小姐,”吉祥有些紧张地低语:“你今日还要出府吗?”冯少君嗯了一声,换上吉祥的衣裙,又拿过一个匣子。这匣子约莫一尺长,宽半尺,高也有近一尺。打开之后,里面共有两层,各种瓶瓶罐罐之物摆得满满当当。吉祥老老实实地坐下,任由冯少君在她脸上涂抹。再睁眼,镜中的自己俨然换了一张脸。冯少君为自己易容,速度分毫不慢,一边叮嘱吉祥:“不管谁来,你一律不见。就说昨日去过秦王府后颇为疲累,要歇上一日。”吉祥点点头应下。昨夜,冯少君半夜被冯侍郎叫去书房。吉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忧心了一夜。今日不用装,确实疲累又犯困。正好躺在床榻上睡一日。冯少君将匣子放进了打好的包袱里,看着半点不惹眼,笑吟吟地从角门出了冯府。守着角门的胖婆子,喜滋滋地将小银锭子塞进袖口里。三姑娘果然是大财主。身边的管事妈妈和丫鬟出手都这般阔绰。昨夜郑妈妈塞了个银锭子,今日俏吉祥又塞了一个。这样下去,不出两个月,她就发财了。……半个时辰后。明昭坊的红妆阁外,一辆简易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嘴角有痣的俏丫鬟下了马车,笑着叮嘱车夫:“你且在这儿等着,我得小半日再回。”收了三倍的租银,车夫十分殷勤:“是是是,小的就在红妆阁外候着,姑娘只管放心。”这个俏丫鬟,正是冯少君所扮。冯少君微微一笑,一手拎着包袱,轻巧地迈步进了红妆阁。照例先以“暗语”见到了于二娘。于二娘对冯少君印象十分深刻,一见面就认了出来:“崔姑娘。”冯少君微微一笑:“不知今日杨公公可会前来?”于二娘深深看了冯少君一眼:“杨公公素日很少出燕王府。崔姑娘运道不错,我传信给杨公公后,杨公公今日会来红妆阁,你且随我来。”冯少君略一点头。于二娘走到墙壁的美人画前,双手迅速动作,美人画悄无声息地被挪开,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暗格。手再伸进暗格,咯噔一声。坚实的地板忽然动了。露出一个向下的入口。这入口仅够一个人侧身而入。于二娘二话没说,先走了下去。冯少君紧随其后。密道不长,约走了三十余步,就到了一间密室里。密道光线暗淡,进了密室,倒是亮堂了许多。原来,这密室顶上竟镶了一颗夜明珠。夜明珠价值连城,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镶在密室,用来照明。这一间密室,有一桌两椅。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于二娘目光一掠,落在冯少君手中的包袱上:“这包袱里装了什么?可否打开容我看一眼?”冯少君淡淡笑道:“这是我要呈给杨公公的机密之物。现在不便打开。”于二娘竟也没动怒:“也好,请崔姑娘在此稍候。”说完,便先离去。密室的门关上。很快,咯噔一声响,
密道也被关上了。如果于二娘心存不轨,将她关在这里,她想逃也逃不出去。冯少君半点不见慌乱,在桌子上坐了下来,打开包袱,将圆盘大的铜镜放好。以特制的药水,一点点擦去脸上厚厚的一层妆容,露出真实脸孔。然后,她又迅速在脸上勾描涂抹。小半个时辰后,另一张脸出现在铜镜里。这是一张中年女子的脸,姿色平平,貌不出众。是那种看一眼转头就会抛在脑后的模样。如果是吉祥在这儿,一定会惊讶不已地赞叹一句:“小姐扮起胡娘子来,简直一模一样。”没错,冯少君易容成了胡娘子的模样。胡娘子将压箱底的本事都教了给她,又细细教导她:“小姐天赋惊人,是学易容术的天才。”“你早已青出于蓝,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不过,你须谨记。扮陌生人容易,扮熟悉之人才最难。走路说话,甚至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易被窥出破绽。”“为了避免被人识破,你用易容术的时候,尽量扮作陌生脸孔。”胡娘子还是不了解她的脾气。胡娘子越是这么说,她越爱易容成熟悉人的模样。冯少君看一眼镜中的胡娘子,颇为满意。她站起身,在密室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这密室里,暗藏机关。杨公公其实已经来了红妆阁,藏身暗处,通过特制的器具能看清密室。也能听到密室里的声音。以此来查验省视她的身份。她今日特意露这一手,以杨公公为人,绝不会错过她这等天生就适合做内应的人才。不出所料。不过盏茶功夫,密室外就响起了脚步声。鱼终于上钩了。冯少君扬了扬嘴角。门被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这个男子,皮肤白净,脸孔微胖,穿着华丽的锦衣,右手上套着三个指环。一派富商打扮。一双眼微眯,颌下还有三缕胡须。不过,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个内侍。那胡须自然是假的。去了子孙根的,最多算半个男人,走路时略略弯腰夹腿,举止阴柔,说话尖细。别说穿着锦衣,就是穿龙袍,也能一眼看出是个内侍。内侍性情孤僻古怪的,绝不少见。因胯下少了一块,平日方便如厕,绝不肯让人窥见。以女子之身扮内侍,颇为便利。冯少君前世便以“冯公公”的模样示人,还拜了杨公公做义父。杨公公是燕王的第一心腹,掌管数百个锦衣密探。背靠着这棵大树,她得以迅速在燕王麾下站稳脚跟,展露头角。原本是彼此利用,相处得久了,倒是处出些真情谊来。杨公公得了重病,她亲自在床榻边照顾了一个月,最后为杨公公收尸下葬。顺便接手了杨公公所有的人手,成为燕王的得力“右臂”。要不是还有碍眼的“左膀”沈祐,她这个冯公公几乎横行无忌了。杨公公目光紧紧盯着冯少君的脸:“你就是崔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