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床头柜上的手机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这个手机她不怎么上网。
恶评太多，她没办法看。除了经常联系的几个人，其他能找到她这个号的人很少。
看了眼备注，是自己的经纪人。
“星姐。”林四夏接起来，看了眼床头柜上立着的表的时间，“怎么了？”
“夏夏我没吵到你睡觉吧？”
对面声音听起来有点儿着急，“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你看到王静发的视频没？”
林四夏微微蹙眉，“什么视频？”
“你没看啊？”经纪人三两下把视频给她发了过去，“你自己看吧，网上现在都炸开锅了。”
脑海中涌入回忆。
她想起她和王静见面的那天，王静说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我现在看。”林四夏说。
经纪人忙应着让她挂电话。
林四夏不知道这条视频的影响力有多大，她点开经纪人发来的视频，王静坐在摄像机面前笑着。
她上身穿了件短袖，露在外面的肌肤上是大大小小的紫色淤青，还有几道结痂的褐色疤痕。
“大家好，我是王静。”
长达五分钟的视频。
王静一直微笑着面对镜头。
一字一句，半点虚假不掺。
包括自己的懦弱，以及不敢出面作证，已经不想再继续隐瞒什么了。
她只想把真相。
展现给这个世界看。
视频最后，王静眼眶通红，嘴角却依然挂着笑。
看完视频林四夏才知道，原来初阮和王静是高中同学，在高中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被初阮处处欺负。
内心有什么东西压抑了很久，一时间全都爆发出来。太过猛烈以至于她无法悉数接受。
王静这条视频发出来。
网上评价她的人分为了两个阵营，有同情她的遭遇的，也有痛斥她为什么不早点把真相说出来的。
然而最受影响的还是初阮。
一夜之间。
爆发了新一轮的网络狂潮。
冈水轮流转。
她亲身经历过的网暴。
这次轮到初阮了。
身处于这样一个网络世界，没人可以真正操控舆论的走向。只一夜之间，初阮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她原本就有粉丝基础，又是她所处平台的流量网红。这事儿一出，她根本没办法像没事人一样生活。
电话私信被刷爆。
有人看到初阮一早上好几次登陆平台的记录，但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知道是在措辞还是在逃避。
而王静。
也被骂上了热搜。
关注这件事的人里不乏有同情她的遭遇和呼吁抵制校园暴力的，然而谩骂她不早点儿出来作证的更多。
当晚。
只有一个人幸免。
林四夏收到了无数人的道歉。
以前骂她让她去死的人，现在评论和她说对不起。她有一瞬间麻木，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掩盖的难受。
麻木到她不知道是喜是悲。
可喜的是还有一句对不起。
网络世界还没坏成她以为的那个样子，有些人还是讲道理的，不会去刻意掩盖自己的错误。
初阮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林四夏没有觉得很开心，她从来没想过和她比什么，也不在乎谁输谁赢。
输赢都是刻在心里的痛。
这个世界最黑暗的那面，冰冷，让人麻木。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不分青红皂白地去批判一个人的对错。
那些血淋淋的伤痕。
不是靠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随意散发恶意的人只要说一句对不起就能让自己的良心不受谴责。
被诬陷的人要度过很长的一段时间，甚至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些惨痛的记忆，到死都带着痛苦的回忆。
开心了吗。
这场网络盛宴吞噬着一个又一个灵魂。不止是她们，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因此消沉，一蹶不振。
初阮以这样的方式害人。
也以这样的方式深陷牢笼。
林四夏只是希望这个网络世界能再好一点，不要有那么多人跟风，永远保持理智和清醒。
翻私信翻到累了。
林四夏就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
没睡着。
后面接到了蒋思玮的电话。
“你……”
蒋思玮连话都没说出来，林四夏就彻底绷不住了，抽噎着哭了出来。
“蒋思玮，是，是不是都过去了。”
“都好了是么？”
蒋思玮“嗯”了一声，“都好起来了，都过去了。”
林四夏吸了吸鼻子，把头迈进枕头里，喃喃道：“蒋思玮，这个世界舆论致死，我们逃吧，到哪里都行。”
她第一次，想认个怂。
感觉周遭一切都是陌生的，可怕的，她就只觉得蒋思玮是真实的。
但是他没听到。
蒋思玮笑了声，“林四夏，你不能觉得小爷我是鬼，就真跟我说鬼话吧。”
他一句也没听清，小猫似的，还没猫叫清楚，起码能听见个声音。她小声嘟囔，他就听见前两个字。
是叫他名字。
“我在呢。”
“你别偷偷哭啊。”
林四夏蹭了下眼泪，把头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天花板，“我没哭，我就是突然不开心。”
“挺不讲道理啊。”蒋思玮笑了声，“走吧，我过来接你。”
林四夏愣了片刻，“去哪？”
“带你买开心。”
——
林四夏不懂，第一次听人说要承开心。以至于她出现在观众席看表演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她只看过一次马戏。
还是在很久以前。
也不在剧院里，外场大型舞台，周围堆了好几圈人看表演。表演内容她已经记不清了，总之很热闹。
这次是在室内大剧场。
不知道蒋思玮是从哪弄到的票，林四夏也不用多想，他想要就有办法。
听人说这是有名的艺术者的表演，有钱也不一定能看上。
座无虚席，他们一直大笑。
林四夏心思不在这儿，但气氛太好，她不知不觉就被带了进去。表演很有意思，底下观众笑得直不起腰。
被热闹的气氛一带，突然又觉得这个世界并不是冷冰冰的。再难扛的事儿，也总能扛过来。
“朋友，你笑笑啊。”
兴许是林四夏的笑意没有直达眼底，和周围人看起来太格格不入。
旁边一挺酷的短发姑娘手肘碰了碰她，“来看表演就高兴点儿，苦着一张脸是不会快乐的。”
短发姑娘抬了抬下巴。
“说说，遇见啥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