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进凤无忧的千机卫,那都是千挑万选的,如晦九这样的直接空降遴选,那简直就是天大的荣耀。
前来传信的人立在那里,等着晦九接受,甚至预期了他感恩戴德的样子。
可万没想到的是,晦九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竟对着前来传信的人一躬身,说道:“请感谢娘娘好意,只是我不能加入。”
“我会向娘娘……什么?”传信的人开始还以为他是谢恩,听清了他在说什么,连眼睛都瞪圆了。
“你说什么?”
居然有人,能够拒绝加入千机卫的邀请。
而且,这还是娘娘亲自开口的。
可晦九声音沉稳,再次说了一遍:“请感谢娘娘好意,我不能加入。”
消息很快传回到凤无忧这里。
“这个人,不可留。”贺兰玖早把眉毛皱成一团。
凤无忧招他入千机卫,固然是给他一个机会,可换个方面去想,又何尝不是给的一个考验。
考验他,能不能成为燕云的一员。
而现在,晦九的选择已经给出了答案。
凤无忧也微微皱着眉。
她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晦九。
事到如今,她只能确信,晦九对她,以及对这里的人,都没有恶意。
这种没有恶意可能是主观的,他不愿。
也有可能是客观的,他不能。
但无论哪一种,至少,他没有做出危害燕云的事情,这点是确定无疑的。
一个人但凡没有做错事,便不能去惩罚他。
就算他有不好的想法,可只要没有付之行动,便不能因为而定他的罪。
晦九……到底想做什么?
看他的表现,分明是对卢音有些不一样的想法,加入千机卫,不是正好可以离卢音近一点么?
可为何,他却拒绝了?
凤无忧思索了片刻,终究说道:“随他去吧。”
若他真的不想加入千机卫,那就算强求也是枉然。
只是他这么做,想必也就该明白,凤无忧不会再信任他,会派更多的人看住他。
她不会随意定他的罪,却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对燕云造成任何一点危害。
兵器在当天下午就被重新整装,再次在马车上捆扎好。
做完这些,已经是晚上。
此时已经到了燕云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
从六七月间开始,凤无忧就一直为了与蛮人的大战忙碌,前方战事一直紧张,后方的各种事宜也满满当当。
在这种忙碌之中,甚至连年关都是悄无声息地就过去了。
萧惊澜不在,凤无忧只和贺兰玖,还有千心一等人聚在一起,过了个勉强还算热闹的年。
凤无忧也劝贺兰玖回南越,贺兰玖却只是笑着摆手:“回去有的是时间,先打完了这场仗,把你全须全尾地交到萧惊澜手中再说。”
他虽然说的时候在笑,但做了决定的事情从来不改,凤无忧知道不可能勉强他,也就随他去了。
倒是贺兰玖在凤无忧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种格外温柔的笑意。
其实,他的时间真的不多。
正是因为不多,所以才想把这有限的时间,尽可能留在想陪伴的人身边。
燕云最冷的时候,就是过了年的这一两个月。
在西秦,年关过后,春日便来,天气也会渐渐地暖起来。
可是燕云地势靠北,春天比西秦京城至少要晚一个月左右。
凤无忧在梧州连最冷的冬天都经过了,这个冬天对她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怀着孩子,火力旺盛的原因,她不仅不觉得冷,反而时常觉得体内燥热。
贺兰玖自然是绝不肯让她少穿的,每逢见她有些减衣的迹象,便板着一张脸,只用一些滋阴润补的汤为她调养。
在这样的天气下,燕云今年甚至连雪也下得比往年少,这就使得,运输的道路十分畅通。
哪怕现在是冬天,可从梧州往萧惊澜前线走的路,还是十分畅通,根本不需如何费力。
在这种情况下,刘黑塔准备好了兵器,休整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了。
凤无忧站在梧州的城头之上,目送着车队。
这车上装载的不仅是兵器,更是联军制胜的希望,以及,天岚和平的可能。
天岚陷入战乱之中,实在太久了。
风从城头吹来,带着一丝几些微的凉意。
对于现在体质燥热的凤无忧来说,不仅不觉得冷,反而有几分凉爽。
“今年冬天,可真是不怎么冷。”凤无忧一面下城楼,一边和贺兰玖随意聊天。
“今年的确是个暖冬。”贺兰玖也点头。
他生在四季温暖的南越,却喜欢四处游历,对冬天也是有感知的。
今冬的气温,当真是他印象之中,最为温暖的一年。
“燕云都热成这个样子,西秦那里,说不定都可以穿单衣了。”
以前,并不太知道牵挂的滋味。
牵挂和想念不同。
她第一次离开萧惊澜,知道他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认清了自己心意的时候,心头热烈地想念着萧惊澜,那种感觉,奔涌,强烈,所以,才会深夜奔入萧惊澜的营帐,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可是牵挂远没有这样明快。
它细细的,似有若无的,好像不存在,可是看山看水,看天看地,哪怕是拂过身周的一缕风,也能让你密密麻麻地想起他。
凤无忧大约,还是第一次知道,牵挂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贺兰玖啧了两声,说道:“凤无忧,你够了啊!”
这女人,能不能收敛一点。
那表情,恨不得飞到萧惊澜身边去了。
从城楼下来,凤无忧又去看了纪卿。
在贺兰玖在这里,她当然不用担心纪卿的伤势,纪卿也果然恢复的很好。
当然,除了贺兰玖的药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卢音的陪伴。
昨日卢音红着眼圈冲进去,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凤无忧去看他们的时候,就见两个人已经和好,而且比先前还要亲密的样子。
听说晦九又来看过,但只是略问了两句就走了。
千心活灵活现地给凤无忧学着纪卿当时的样子,眼睛瞪得快裂开来,一脸防备。
估计他见到风雨楼之人的时候,也没有防备的这么厉害。
她口才本来就好,又惯会做这种事情,给纪卿臊得几乎想钻到地洞里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是凤无忧怕影响到他的伤口,这才让千心停下来,别再开他的玩笑。
但饶是如此,纪卿还是把脸在被窝里埋了好几天。
凤无忧看着他们,只觉得这日子分外美好,虽然忙了一点,但所有忙的事情,似乎都是有价值的。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似乎,是忽略了什么事情。
此时她已经有将近七个月的身孕,肚子早已高高鼓起,不过她身体底子向来好,而且又坚持训练,尤其,是在五个月胎稳了之后,她连晨练都拣起来了。
身手一途,本就如逆水行舟,一日不练,天知道,两日不练,对手知道,三日不练,便是自己也骗不过自己去了。
当然,虽然恢复了训练,也只是拣些她能做的做一做,而且还有贺兰玖在旁边盯着,因此,并无安全方面的担心。
也亏了她对自己要求严格,七个月的身孕对她的影响并不很大,不仅体力充足,思维,精神,更丝毫没有寻常孕妇不济的模样。
她每日上午固定在偏殿之中处理燕云各地的事情,工民礼兵户刑,但凡报上来的,事必躬亲。
于她而言,这是最重要的积累阶段,自然不能偷懒。
到了下午,则是一日医护学堂,一日千机卫,两边轮流视察,看他们的授课成果。
做这些事的时候,自然都有贺兰玖陪着。
这些日子,二人之间的相处越发融洽,爱情之下,亲情之上,倒是连他们自己也很难定义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关系了。
一日从千机卫回来,贺兰玖帮着处理了几件才报上来的燕云边郡中发生的事务,习惯性地到凤无忧寝房前转了一圈,想随手把个平安脉。
可一到就看到,凤无忧正艰难地微微弯腰站在桌边,而桌上摊着一大堆的资料。
见状,他的眉头立时皱起。
凤无忧虽然身体好,但也不能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怎么说也是七个月的孕妇,还这么熬着,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想着,直接迈步进去。
“凤无忧,你真是铁打的?”一掌按住桌上的资料,贺兰玖不爽说道。
凤无忧正看得仔细,冷不防被人遮住。
“阿玖……”她先是皱眉,看到贺兰玖才笑了笑。
“又在看什么?”贺兰玖走到凤无忧身边,也往桌上看过去。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却知道凤无忧从来不是那种会糟蹋自己身体的人。
她现在还在看的东西,定然有非看不可的理由。
凤无忧揉了揉眉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觉得总有那里不对劲。”
贺兰玖眉档微微一挑,问道:“哪里不对劲。”
“不知道。”凤无忧道:“若是知道,我也不至于这么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