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桐一怔。
旁边的军士厉声喝斥:“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前面有人吗?”
明明有他们守着,却还是被人闯了进来,几个兵丁的声音都有些色厉内荏,与其说是在喝斥撞人的人,还不如说,是在给江桐做样子。
一人上前就要去把这太监拿下,手刚伸过去,就被人拦住。
“小事一件,不必追究。”江桐阴沉地看着这人,似要将这人的面貌仔细记下。
那人也不抬头,只是一副畏缩的样子,只是按在地上的手无声地一张,做出了一个“五”字。
五同“乌”。
这么简单的谐音,江桐几乎是一瞬间就领会。
他也正是看到这个暗号,才没有让兵士追究。
他要做纯臣,就不能和任何官宦有太深的牵扯,对于乌觐来说,尤其如此。
正是因为他和乌觐合谋做出了那件事情,所以,他们两个在平常就越要显示出毫无交往的样子。
这个道理他懂,乌觐也懂,可是现在,为何乌觐竟会冒着风险来找他?
甚至,连他在宫中的暗桩都动用了?
难道……是凤无忧的事情?
这场宴会乌觐也受邀了,凤无忧不见,他又半途离席,他肯定是看出了什么。
以乌觐对凤无忧的恨意,很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
江桐又看了那小太监一眼,摆摆手:“办你的事去吧。”
看着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开,他的眸子却是暗了一下。
宫中鱼龙混杂,有些外来人很正常,以往不知道就罢了,但现在已经露了形,这个小太监他迟早要处理掉。
想来,乌觐也该明白。
近身的侍卫见江桐不追究,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
江桐把他打发走,背着他们看不到的方向,这才展开了手中的字条。
“速来秀云殿一见,急。”
简简单单几个字,急字特别显眼,而在急字的后面,则是一个朱砂小印。
那印章江桐见过,是乌觐的私印,只有他亲自经手的文书之上才会使用。
江桐眸光只一顿,便将纸条揉了起来。
“你们……将这几处地方,着重搜索!”他叫来士兵,将自己圈出的几个地方都指派了人,又将剩下的人也都分配谴走,待到身边没有其他人了,这才身形忽地一闪,同样选着无人看顾的林间小道,往秀云殿的方向行去。
秀云殿并不远,只是坐落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像是盲点。
明明与大殿的直线距离抬眼可见,但因为太小,以及花木掩映道路曲折,所以真让人去想大殿周围都有些什么建筑的时候,几乎很少有人能想起秀云殿。
江桐很快就到了秀云殿。
那里没什么人,江桐也没有迟疑,径直推开了正中一间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
“乌……”
“哐!”
他一句乌先生尚未叫完,大门却在身后轰然关闭。
江桐立刻向前一跳,先避开身后可能的追杀,这才猛地转身。
“乌先生,你什么意……是你!”
江桐眸子猛然收紧,一瞬的紧张之后,便大笑起来:“凤无忧,本将正愁找不到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凤无忧站在合拢的大门前,神色淡淡的:“我也正有事情要找江将军。”
江桐冷笑一下,似乎要开口说话,可话未出口,身形却先窜了过来:“凤女皇有事情,自去找皇上说,本将没什么要和你说的!”
话音落,人已经到了凤无忧的身前,一伸手,直拿向凤无忧肘部关节。
他不敢对凤无忧不利,但却一定要拿住凤无忧。
他做好了凤无忧会躲避的打算,甚至把后招都已经想好,不管凤无忧往哪个方向躲避,他都有把握在第一时间封死凤无忧的去路,并且将她擒拿住。
可是没想到……
嗤的一声,他居然拿住了。
凤无忧没做任何躲避,就任由乌觐抓住了她的手肘。
乌觐一愣,凤无忧是这么容易被抓的人吗?
他抓住了凤无忧,但心下反而更加没底,可做都做了,也只能做得更进一步。
于是,手中一用力,先捏住了凤无忧的肘部穴位,让她胳膊无力,然后逼上前一步,准备将她反手拿下。
但这一次,凤无忧却没让他得逞。
她微微侧了一步,立时打破了江桐的如意算盘,没让他迈到自己身后,而是仍站在她的斜前方。
“你以为你逃得掉!”江桐微怒,立即跟上一步。
同时,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去抓凤无忧的肩胛。
凤无忧又是微微一抖肩,就让他的动作落空。
凤无忧的轻功是有萧惊澜贺兰玖亲自教过的,这种小范围里的辗转腾挪,更是着意练习。
就算现在没有内力在身,可想要躲避江桐几个动作,却不是难事。
江桐接连两下抓空,心下也起了怒意,也不想着去反折住凤无忧的手臂了,干脆掌心一吸,用了内力,直接把凤无忧吸到了面前。
凤无忧抵抗不住,踉跄向前,江桐指掌一张,直接掐住了凤无忧的脖子。
“不自量力!”江桐终于抓倒凤无忧,不屑冷哼。
而凤无忧被抓住也没有露出半分惧意,反而淡淡开口:“如此其好,我没有背对着别人说话的习惯。”
江桐一怔,方才凤无忧闪来闪去,只是不想背着着他说话?
难不成,她还真有事情要问他?
“江将军,你半夜梦回之时,可曾梦见过长孙云尉?”
一道声音,忽地传入了江桐的耳中。
江桐猛然一惊,握着凤无忧脖颈的手也下意识一紧,第一个念头,竟是将眼前这女人杀人灭口!
“你胡说什么!”江桐怒喝。
“长孙云尉死了,江将军可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凤无忧又一次开口,嘲讽之意更浓。
“凤无忧,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江桐的手指骨根根绷起,将皮肤撑出诡异的形状,却始终不敢真的下死手。
凤无忧的确该死,可却不能死在他的手里,不止如此,甚至和他一点关系都不能有。
否则的话,他在慕容毅跟前,将再也没有前途。
凤无忧感受着脖颈间时松时紧的力道,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此地没有别人,难道这样,江将军也不敢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吗?”
江桐不说话。
凤无忧嗤笑一声:“果然,你永远也比不过长孙云尉。”
“闭嘴!”江桐怒喝。
他一阵怒意燃起,却反而冷笑:“本将的确比不过,因为本将根本没必要和一个死人去比!”
他最恨的事情就是被人拿来和长孙云尉去比,长孙云尉根本没有比他强,只不过是早认识了慕容毅一些日子而已。
他冷笑道:“不错,长孙云尉就是我杀的,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为他报仇?”
“果然是你。”凤无忧淡声说道。
哪怕早就有了判断,可仍要江桐亲口说出,她才能最终确认。
“就是我。”江桐说道:“不止他要死,你也快要死了,凤无忧,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本将说话?”
凤无忧不理会江桐的挑衅,只是说道:“既然是你,那我就要为他讨回公道了。”
听了这话,江桐大笑起来。
“凤无忧,你是在说笑话吗?你的小命就在我的手里,我只要用一用力气,你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你居然还敢说为长孙云尉报分?”
“你不敢杀我。”凤无忧淡声说道。
江桐想要什么,忌讳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江桐杀了她,前途就没有了。
“那又如何?”江桐冷笑:“我就是不杀你,你又能做什么?去向皇上告我的状吗?凤无忧,你别做梦了,祭典之前,你根本连见都见不到皇上!而且,对于一个害死了长孙云尉的凶手,你觉得皇上会相信你的话吗?”
“不必那么麻烦。”
凤无忧从始至终,神色都是淡淡的:“你不敢杀我,可我……却敢杀了你!”
江桐眸子一紧,正要再将开口中嘲笑,就见,凤无忧忽然扬手一招。
有什么?
江桐下意识就朝周围看去,可……还未反应过来,头脑之上猛地一沉,竟被什么东西密密实实地包裹住。
而下一秒,他口中猛然一呛,无数冰冷的东西涌进肺中,让他瞬间就不能再呼吸。
“唔……”
胸中传来的窒息和闷痛之感让他瞬间慌了神,当即就伸手想要把脸上的东西扯开。
可,他的手到了脸颊附近,却什么都没有抓到,而是……穿了进去。
冰凉流动的触感接触到手背上,江桐一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水……
他的脑袋周围,包裹着厚厚的一圈水。
这些水把他的整个口鼻和脑袋都包裹其中,却将空气完全隔绝在外。
此时,他的手哪里还能再掐住凤无忧,早已松开。
凤无忧仍然站在原处,连表情都没有变一变。
她淡声说道:“秀云殿是给大殿客人换衣物之用,衣物之所以要换,往往是弄脏了,而被弄脏的客人,少不得要擦洗一番。这里什么都不多,就是水多。”
她笑了笑:“江将军,水能救人,也能杀人。”